齐郁杨纳闷, “怎么又是她?她小动作也太多了吧。”
苏尚岩语气冷淡,“她如果真的怂恿了李淑珍, 爷爷那个脾气……呵呵。”
齐郁杨好奇,“爷爷会怎样?哎, 法制社会,做事不要过份啊。”
“放心, 爷爷最有法制观念了。”苏尚岩承诺。
他俩亲密的低声说着话,对面的齐铁庚和余义乐坏了,一脸笑。
俩孩子多要好啊, 这离结婚不远了吧?好了,家里该办喜事了。
“爷爷心情还好吧?脸色不错?没被我气着?”齐郁杨问。
“不知道。我没见他,就通了两回电话。”
苏尚岩不是说了查清楚才会和爷爷见面吗?说到做到, 没查清楚之前,不见那个暴脾气的老头儿。
齐郁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咱们给爷爷帮个忙吧, 让他早点查明真相。这样他就能早点见到你了。”
“嗯,省得他因为见不到我,得了相思病。”苏尚岩大言不惭。
齐郁杨拉着苏尚岩的手,两个人悄悄走到窗前看风景。
齐铁庚和余义就当没看见,笑得肩膀不停抽动。
余清蘅又惊又气,木木的坐在沙发上。
“什么?李淑珍真是这么告诉爷爷的?”齐郁杨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大为吃惊, 声音控制不住的扬高了。
“对, 李淑珍说有人挑唆,她也是听了小人的谗言,一时糊涂。”苏尚岩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哪个小人啊。”齐郁杨好奇。
“现在还不知道,李淑珍没说。但是,她总有一天会说的。”苏尚岩很自信。
余清蘅一个啰嗦。
苏朝宗找上李淑珍了?李淑珍就快要把她余清蘅给供出来了?完了,苏朝宗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爆脾气,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余清蘅越想越怕,脸色发白。
她拿起包,“四叔,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余义想岔了,“清蘅,你来四叔家就和自己家一样,不用带东西。别听你四婶胡说,你四婶也是有口无心,你可不能出去乱买东西啊,你还是个学生,自己都顾不住自己。”
余清蘅勉强笑了笑,“四叔,我真的不是出去买东西。”心里着急,没空和余义多说,拧开门就走了。
“这孩子。”余义还在自我感动呢,“我都说了不用带东西,她还非要出去买,唉……”
“还没上班,买啥东西。”齐铁庚乐呵呵的剥着花生米上的红衣,“又不是人人像我家杨杨,还上着学就会赚钱。”
“杨杨是真能干。”余义提起齐郁杨的赚钱本事,心服口服,“要不是杨杨给我和她四舅妈出谋划策,我俩也没胆子到北京来做生意,现在还在余家村种地呢。”
齐铁庚听到余义夸他的宝贝闺女,心里高兴,和余义碰碰杯,举起小酒盅,吱溜一声,一饮而尽。
齐郁杨和苏尚岩站在窗前向下张望,见余清蘅出了居民楼,进了前面的小卖部。
“小卖部有公用电话,我刚才就在那儿打的。”齐郁杨不由的乐了。
余清蘅肯定是到小卖部打电话去了。
“她完蛋了。”苏尚岩断定。
齐郁杨一开始没想到原因,“打个电话就说她完蛋了吗?”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私家侦探在李淑珍家里装了窃听器吧?”
苏尚岩微笑,“李淑珍的电话,私家侦探肯定是有办法听到的。”等于承认了齐郁杨的猜测。
“不合法呀。”齐郁杨摇头。
“嗯,我做为守法公民强烈谴责私家侦探这样的行为。”苏尚岩义正辞严。
齐郁杨笑弯了腰。
小卖部里,余清蘅握着话筒,紧张得手心出汗,“……李奶奶,您是明白人,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造成的后果虽然是一样的,但您有没有主观上的故意,区别很大。您不知道那是一封假信,所以您拿着那封信去了苏家,和您明知道那是封假信,您抱着极大的恶意拿假信去了苏家,这两者之间,天差地远……”
“余清蘅你够了。”电话那头的李淑珍明显是不高兴了,“就那么一封破信,你要拿来威胁我几回?因为那一封破信,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不是,李奶奶,我只求您别乱说话……”余清蘅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声说话,反倒有意压低了声音。
“我乱说什么了?哎,你个小辈还敢指责我这老人家了,你行啊。好,你厉害,你现在马上滚到我家里来,当面跟我说个一清二楚!你要是敢不来,我可不保证接下来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李淑珍那边恼怒的把电话给挂了。
余清蘅又急又气,这个李淑珍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余清蘅头晕晕的往外走。
“哎,还没给钱呢。”小卖部的人忙叫住她。
“不好意思,我忘了。”余清蘅连声说着抱歉,拉开包的拉链,找出三毛钱放下,急急忙忙的出来了。
“真忘了假忘了啊,这种人,我要是不出声她打完电话就跑了。”看小卖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嘴里唠叨着,冲余清蘅的背影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余清蘅唯恐李淑珍真的口没遮拦,也顾不得上楼说一声,说出了小区,坐上公交车,往李淑珍的住处去了。
李淑珍住的地方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余清蘅下了车匆匆忙忙赶到时,出了一身汗。
按了门铃,孙姐很快来开门了。
余清蘅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孙姐,你好。”
孙姐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余清蘅,“进来吧。”打开门让余清蘅进来。
余清蘅跟着孙姐往小洋楼走,心中忐忑不安,“孙姐,这两天来找李奶奶的人多吗?除了顾家的伯伯、姑姑,还有没有别人啊?”
孙姐神色更古怪了,“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吧?”
“什么人?”余清蘅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是姓苏的老爷子吗?”
“好像是吧,反正气派挺大的。”孙姐犹豫的道。
余清蘅心哇凉哇凉的。
苏朝宗居然真的会找上门,完了。
苏朝宗知道恋情之后不是应该威逼苏尚岩吗?怎么会找上李淑珍这人告密的人?奇哉怪也。
到了客厅,李淑珍已经正襟危坐等她了。
孙姐小心的、轻轻的关上门,出去了。
余清蘅快步走到李淑珍面前,“你没跟苏……没跟苏家的人说什么吧?你千万不要承认,就让苏家的人怀疑好了,无论他们怎样怀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没有证据,就什么也做不了。”
李淑珍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我都活成精了,还用你个小辈教我?”
“是,是我多思我虑了,你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呢。”余清蘅陪笑脸。
“这还差不多。”李淑珍脸色好一些了。
余清蘅心中焦急,很想把苏朝宗跟李淑珍说的每一句话都问出来,但李淑珍是个顺毛驴的脾气,她只能先把李淑珍哄高兴了。
余清蘅知道李淑珍最骄傲的就是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所以把顾绍儒等人挨个夸了一遍,果然李淑珍气渐渐平了,让她坐下来喝茶。
李淑珍道:“我还用你教?我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多艰难的日子我也熬过来了。顾君辉一倒霉我就和他离了婚,他记恨我,我当然知道,那又怎么样呢?看在儿女的面上,他还是憋着一口气跟我复了婚。现在呢,顾君同送了我这栋小洋楼,还送我轿车、司机,我混成这样,不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啊,你来教训我?”
“是我错了。我年轻,见识浅薄。”余清蘅惭愧极了。
李淑珍得意的笑,“你知道就好。”
余清蘅四处张望,“这房子得值不少钱吧?我如果是您,我就拿这栋房子做抵押,从银行贷出钱来买些原始股,等到股票上市的时候,翻十倍二十倍都不止。”
八十年代就要过去,九十年代即将到来,证券交易所很快在成立了。这个时候,可是随便买支股票就能赚大钱啊。
李淑珍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我有退休工资,还有儿孙孝敬,我钱够花了。就算钱不够用,我找顾君同,我要多少她得给我多少。我这辈子都是被她这个小姑子给耽误了,要不是她偷偷逃走了,顾君辉也不会那么倒霉,我也不用和他离婚,让他恨我到现在。说到底都是顾君同害了我,她得管我一辈子。”
李淑珍牛皮吹得挺响,余清蘅却敏感的注意到了李淑珍神色间的不自然,心里琢磨着李淑珍不愿抵押房子的原因,试探的问道:“这小洋楼可真漂亮,小洋楼的房本一定也很好看,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不就是个房本嘛。房本有什么好看的。”李淑珍眼神躲闪。
余清蘅就知道房本肯定不是李淑珍的名字了。
如果是李淑珍的名字,那李淑珍肯定拿出房本炫耀显摆,不会这样推拖。
余清蘅心中冷笑。
顾君同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美其名曰送了栋小洋楼给李淑珍,其实房本上都不是李淑珍的名字,等于李淑珍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将来房子还是顾家的。可叹这个李淑珍太笨,还以为能住小洋楼就是占了大便宜,不知道顾君同只是拿些小恩小惠就把她给打发了。
余清蘅想了想,委婉的提醒了李淑珍。
李淑珍老脸一红,“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母亲的心思你不懂。这房本写我本人的名字,还是写绍儒、文儒、清如的名字,对我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我本人住,将来我百年之后,不光这栋房子了,我什么东西不是儿女的?”
吃了亏还嘴硬。余清蘅对李淑珍更看不起了。
余清蘅就不相信,如果李淑珍如果能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她本人的,她会不乐意。说什么自己的和儿女的没什么不同,那不过是形势比人强,自欺欺人罢了。
“您没有把咱们的事告诉给外人吧?”套过近乎,哄得李淑珍开心了,余清蘅还是说起正题。
“当然不会了。你当我傻吗?”李淑珍不悦。
余清蘅心里踏实了些,忙恭维道:“哪能呢?我是担心您太坦诚了,亲戚之间,什么实话都说。”
李淑珍厌恶的呸了一声,“呸,我和苏朝宗、顾君同算什么亲戚。顾君同自私自利,苏朝宗比顾君同还不如,没解放就跑了,连他老婆都不管,这还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啊。苏朝宗这种没良心的男人,再有钱也不能要,顾君同真是傻到家了,才会和苏朝宗这种人过了大半辈子,还拿他当宝。”
这下子余清蘅是真没办法接口了。
苏朝过是早年间就出来做生意了,和顾君同两地分居。李淑珍才是那个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顾君辉一出事马上离婚划清界限的不就是她吗?
“没告诉外人就好。”余清蘅笑了笑,端起水杯润嗓子。
反正只是证实了这一点,她也就没有心事了。
余清蘅以为她是安全的,却不知道,她主动上门来找李淑珍,所说的话全被私家侦探听到了。私家侦探把录音交给了苏朝宗。
苏朝宗的愤怒,可想而知。
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叫别人,单把他儿子苏泽叫到了办公室。
按他的本意,当然也想叫苏尚岩一起的,不过苏尚岩也是个倔脾气,说不见他就不见他,他本事再大,也拿孙子没办法。
“阿泽,你说爸爸冤不冤,因为你受伤的事,你妈五年都不好好理我了,原来是这两个女人搞鬼。阿泽你说,怎么惩罚这两个女人,才能让你妈消气?”
苏泽不紧不慢,“爸,您还是快点把枪走火的事弄弄清楚。妈妈更在意的是这个。”
苏朝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
苏泽很敏感,“爸,您是不是已经查到什么了?”
苏朝宗有点没意思,“我把五年前每一个在苏家出现过的人盘查过了一遍,发现一个叫利阿宏的花匠在事发不久就辞了职,现在澳洲,已经退休养老了。利阿宏才四十五岁,远远不到退休的年龄,而他退休后的生活水平也大大超过他的收入。”
“他有外快。”苏泽迅速的道:“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他才得到了一笔外快吗?”
苏朝宗老脸一红,“应该是。不过那个贿赂他的人是谁,暂时还没查出来。”
苏泽心中雪亮,淡淡笑道:“背后那个贿赂他的人查或不查,区别不大。爸,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妈妈和我,还有岩岩,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过问了。”
背后的这个人是谁,还用想吗?当然是和苏泽、苏尚岩一样姓苏、对苏泽、苏尚岩父子的继承权虎视眈眈的人了。苏朝宗二弟的孙子苏崇山,三弟的孙子苏峻岭,这两个人和苏尚岩同年出生,一起长大,这两个人对苏尚岩一直是不服气的,苏朝宗又不是不知道。
“阿泽你这是什么话。”苏朝宗脸上挂不住了。
“就是字面意思。”苏泽不卑不亢。
苏朝宗烦恼的摆摆手,“算了,你和你妈一样,总是看你二叔三叔的家人不顺眼。我两个亲弟弟英年早逝,照顾他们的儿子、孙子还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一家人要相互扶持。”
“我哪敢对他们说三道四,没人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苏泽针锋相对。
苏朝宗长叹,“阿泽你放心吧,爸爸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如果查到最后,真的和我那两个侄孙有关,我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对,狠狠骂一顿。”苏泽微笑。
这笑里多少有分讽刺的意思。
苏朝宗生气,“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狠狠骂一顿就过去了?如果查清楚了,我一定会把他们赶出苏家,以后就自生自灭吧!”
苏泽唇角勾了勾,“到时候别舍不得啊。”
苏朝宗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苏朝宗虽然生气,但他也知道,如果这回他再心慈手软,妻子、儿子、孙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虽然他很想照顾弟弟的儿孙,但毕竟还是他自己儿子、孙子更重要些。
再说了,苏崇山和苏峻岭如果真对岩岩下手,心肠也太毒辣了,这样的人,不配姓苏。
之后苏朝宗果然查清楚了幕后指使人是苏崇山、苏峻岭,把这两个侄孙驱逐出了苏家,这是后话了。
李淑珍有了小洋楼,日子过得挺美。不过她单身一人,儿子女儿全部不肯跟着她一起住,未免有些寂寞。她年轻时候就是风流人物,现在退休了,闲得无聊,经常出去看电影、吃饭、跳舞,在贵宾楼吃饭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归国华侨。这位归国华侨姓齐,和李淑珍年纪差不多,但长相很好,风度翩翩,而且很有钱,出手阔绰,这位齐老先生对李淑珍献起殷勤,李淑珍老房子着火,爱上这位能给她奢侈生活、能带她出国的老先生了。
李淑珍要再婚。
儿女们没一个赞成的,“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他结了婚,然后您到北美洲定居吗?您年纪大了,适应一个新环境会非常困难。”“您一定要想清楚,跟他结了婚,跟他出了国,以后想见到儿女、孙子孙女可就费事了。”
李淑珍把她的儿女骂了一顿,“你们又不来陪我,我平时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跟老齐出国怎么了?老齐在美国有别墅,条件可好了,我就要嫁给他,你们管不着。”
李淑珍不顾儿女的反对,和齐老先生领了结婚证,高高兴兴的跟着齐老先生出国了。到了美国,没过两天,齐老先生就开始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李淑珍追着问了半天,齐老先生才吞吞吐吐的说他欠了些钱,快要破产了,问李淑珍能不能暂时把小洋楼卖了,等他缓过这口气,有钱了,马上就把小洋楼再买回来。
李淑珍急了,“你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会快破产了?”齐老先生这时露出了真面目,“我要不是快破产了,我能娶你这个老女人吗?快把你的小洋楼卖了替我还债吧,要不然债主上门,咱俩一起倒霉!”到了这个时候,李淑珍欲哭无泪。
她向齐老先生发火,一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齐老先生翻了脸,扭着她一顿痛打,打得她嗷嗷直叫。她没办法,只好说出实情:小洋楼是她儿子女儿的,她只能住,不能卖。齐老先生气得脸变了形,“你骗我!你骗我说楼是你的!”
李淑珍眼泪哗哗的,“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有钱人,怕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硬着头皮撒谎……”
齐老先生气得呼呼喘粗气,“上当了!白跑一趟,白花了机票,白搭进去那么多钱,弄回一个没钱的女人!”
接下来李淑珍就很惨了。债主上门催债,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搬走了,她和老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
李淑珍想离婚,老齐又回过头柔情蜜意的一通哄,哄得李淑珍舍不得走,又和老齐一起过下去了。
李淑珍爱面子,明明在美国过得很惨,但写信的时候、通电话的时候,跟儿女、孙子孙女和朋友们都不说。她后来惨到要去做保姆维持生活,就拍了主人家的房子、草坪等寄回国,炫耀那是她的新家。
辛勤做着家务活的时候,李淑珍想到她从前在国内的生活,精神恍惚。
她放着有小洋楼住、有司机用、有保姆给做饭做家务的日子不过,跟着老齐跑到国外,到底是图什么啊?
李淑珍想过跟儿女说实话,离婚回国,但她临出来的时候和儿女闹得不愉快,实在拉不下脸向儿女求援,况且老齐偶尔也待她不错,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