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停好车子走出来,还没进门诊大厅,就被人叫住。
“……许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看着面前富态丰腴的半老徐娘,家乐不禁冷笑。
终于轮到这个女人出场了吗?
邱思明老婆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往这边张望。
家乐看看时间,走到人少一点的角落,“我只有十分钟。”
邱夫人虽然不悦,但也只能亦步亦趋的跟过去。
“你的事,我已经听我老公说了。”
家乐注意到她刻意强调了“老公”这两个字,于是淡淡的说,“是么?”
“知道你忙,我就长话短说吧,”邱夫人顿了一下,那张脸难得没有堆出一点笑意,“关于你妈妈,我很遗憾……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家过的很好,我也不希望再被人打扰。你是聪明孩子,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家乐茫然道,“我是聪明,但脸皮不够厚,哪里知道你们这种人的龌龊想法?”
邱夫人脸色一暗,放弃了伪装出来的端庄,“许小姐,你也合适一点。”
家乐笑了,“我好好的上着班,突然被人拉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谁不知所谓呢?沈护士。”
“……”
邱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这个称呼剥去了她如今光鲜亮丽的外表,让她瞬间变回20年前那个叫做沈蔓莉的小护士。
须臾间,面前的许家乐仿佛变成了当时那个文静美丽的女医生,“沈护士”,当时那个医生也是这么叫她。
但是不一样,当年的女医生,用邱思明略显老派的话来说,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完全不像眼前的许家乐,周身带刺,眼中闪着嘲讽的光。
沈蔓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你妈的授意?让你来翻案,一定要闹的天翻地覆、大家都不开心才罢休?”
家乐摇头,“不,我哪会不开心,会不开心的人都是活该。”
沈蔓莉紧紧抓住手袋,“你就……完全不为邱院长、你父亲考虑一下?现在正是他的关键时刻,这种事曝出来有什么好处……再说,你妈在天有灵,会希望看到你们父女反目?”
家乐几乎笑了出来,“是啊,你搞了那么多小动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当年的知情者要么被恶心走,要么被穿小鞋,好不容易把这事压下去——如果现在曝光了,可不就前功尽弃?”
沈蔓莉终于忍不住了,“……那是你妈自己蠢!她跟邱思明是夫妻,为什么遮遮掩掩的不敢公开?后来邱思明回头求她、不想离婚,还不是她自己坚决要离?怎么,她想离就离了,还不准前夫再婚么?院长的女儿就这么了不起?!”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掌风过处,沈蔓莉本能的捂住脸,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大厅保安听到动静,往这边走过来。
“不好意思,”家乐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听不得别人说我妈坏话,尤其是那些没脸没皮、骨头没有三两重的女*表*子……咦,好像惊动保安了啊,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跟他们解释,为什么会挨我这一巴掌——”
说话间保安已经到了面前,其中一个认出沈蔓莉来,“邱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沈蔓莉脸上还留着指印,胸口起伏着,但她挣扎再三,最后只得缓缓的说,“没事,小小误会。”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不蹚这浑水,装作无视的走回大厅,而且若有似无的挡住了好奇者朝这边投来的视线。
沈蔓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好,当年是我对不起她,我就受你这巴掌——但你来为你妈讨公道,就算讨到了又怎样?你妈难道还能从地下起来,跟邱思明复婚吗?”
“……”想不到她被打脸之后居然能满血复活,家乐都有些惊讶,一时无词。
沈蔓莉打开钱包,自得的一笑,“我说嘛,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钱吗,你要多少?二十万够不够?五十万呢?拿了钱,请你以后再也别来骚扰我家——”
家乐奇怪的看着她,“护士的门槛是没医生高,但你数学也不能这么差吧——五十万?光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家’,五十万的十倍都不止吧?”
“你——”沈蔓莉的手卡在包里,没办法,手太肥,包太小。
“可别告诉我,你既不知道当年勾搭的医生是有妇之夫,也不知道后来住的房子根本没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份儿吧?”家乐好整以暇的笑笑,“我妈被你们恶心的连房子都不拿回来就走,不代表那房子从此就变成你们的了。”
沈蔓莉看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家乐叹息,“我看,你还是回去复习一下小学数学,算算这二十年来的房租是多少吧。”
她绕开沈蔓莉,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对了,那位严女士好像是你的朋友?她儿子前几天还打电话约我吃饭呢——你说,我要不要顺便告诉他,他妈妈那天不舒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啊?”
呆若木鸡的沈蔓莉仿佛终于醒过来,“……你不要动dy。”
“那就看你表现了,沈护士。”
上到5楼,因为跟沈蔓莉的一番纠缠,晚了一些。
家乐把自己关在相谈室里,打开电脑,心中却是起伏不定。
不得不说,那一巴掌着实解恨,仿佛穿回20年前,替妈妈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她永远不可能像妈妈那么温柔善良、以及好骗了。
——为了维护丈夫所谓的自尊心,宁愿答应不公开结婚的事实,以免“院长女婿”的包袱让自己深爱的男人遭受非议。
——在医院里装作和他只是同学同事而非夫妻,怀孕之后主动离开医院,防止关系暴露。
这些事,都是妈妈最后在病床上跟女儿说的,包括她对亡父的歉疚,因为在当时女儿的追求者里面,邱思明并不是最被老院长认可的一个,知道女儿的恋爱对象是他,老院长认真的劝过她,说邱思明这个人尽管英俊有才,却急功近利、善于逢迎,并非良选。但到底还是拗不过女儿的坚持,不得不接受这个女婿,甚至在自己病重之时还不忘为女婿铺路、帮他争取出国进修的机会……
可是换来了邱思明怎样的回报呢?
妻子怀孕期间,就跟小护士勾搭上;家乐两岁的时候,又多了个无法承认的女儿……
“joanna,安德鲁教授和艾医生来了。”前台琳达过来提醒,才让家乐从回忆中醒转。
算了,先别想那些陈年旧事吧,现在惊弓之鸟又多了一只,也算好事。
家乐收拾心情迎出去。
安德鲁教授刚下飞机,却毫无倦色,跟艾文迪边走边谈,“……口腔界材料技术发展真是日新月异,这次的参展商更是破纪录……”
见到家乐,他眼睛一亮,“joanna,跟elvin已经见过面了吧,毕竟之前合作过,换个环境应该也很能适应。”
艾文迪看了家乐一眼,微笑的说,“许医生每一天都给人惊喜。”
他用到了“fullsurprise”这个词,让安德鲁连连点头,深表同意。
安德鲁兴冲冲的将两人带到会议室,“我这里有一些会议的录像和照片,我挑出了可能在现阶段尤其有用的,你们也看看……”
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安德鲁到底还是有些疲倦,于是先行回附近住处休息,留下他们两人,继续学习。
家乐看了艾文迪一眼,“谢谢你帮忙接机……但这周你已经来了四天,真的没关系吗?”
艾文迪相当淡定,“谁让我效率高呢?诊所的重点客人,两天足以看完;至于其他的,该分流就分流——范医生刚休完大假,也有必要忙起来。”
家乐默默为范思哲点蜡。
“对了,跟安迪聊了一路,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艾文迪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安德鲁千里之外带回来的学术资料上面,他靠在沙发上,胳膊搭上家乐身后的靠背,“你导师好像有点分不清他对你的感情,是师生、父女、抑或其他……”
家乐有些不自在的离他远一点,“——你不要乱说。”
艾文迪坐过去挨着她,“我也是为他好,四十岁找第二春并不算晚,前提是没有被错的人耽误——不然我去他住的地方、登门提亲好不好?在瑞典他照顾你颇多,我可以接受他牵你进教堂。”
家乐忍不住站起来,“你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艾文迪沉声道,“我在求婚。”
“……”家乐心中一片茫然。
半晌她想起来,她今天在来的路上买了验孕棒,打算一早过来测的,但在楼下意外被姓沈的绊住,以至于上来之后心神不定,完全忘了这事,后来又见到导师和艾文迪……
“现在也许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也没来得及准备戒指和玫瑰,但是我,真的没办法等了——”艾文迪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缓缓的半跪下来。
前台琳达有事找家乐,在会议室门口见到这一幕,吓的连忙捂住嘴,对上艾文迪的眼神,立刻非礼勿视的后退,关上门之前,还灵机一动、对艾文迪做了个手势。
艾文迪从善如流的在桌子上的花瓶里抽了一枝粉色假花,举到家乐面前,“——要答应我这个糟糕的求婚吗?”
被他们冷落的笔记本,还在忠实的播放着安德鲁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会议录像,视频中的学者妙趣横生的讲述着业界新知,不时引起观众默契的笑声。
家乐心潮起伏,愣愣的看着艾文迪,和他手上那枝粉色的塑料花。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控制不住老艾了。。
【谢谢silvagu和展巨巨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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