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茶杯碎裂声音,使得席间瞬间便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望过来。
那妇人看着崔琅,问道:“琅儿,你怎么了?”
立刻有下人跑过来,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崔琅回了回神,摇头道:“没,没什么。”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异状,心中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肃慎人,肃慎人居然真的联合了!
殿试之上,第二道题目便是与此有关,包括崔琅在内的,近乎所有考生,都紧随朝廷方略,详细的分析了草原局势,认为肃慎人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唯独,唯独一人与他们看法不同。
他看到唐宁的策论时,心中还长松了口气,认为他与殿试的前两甲无缘,可谁能想到,他在策论中的预言,居然这么快成真了!
肃慎人分散之时,不足为惧,但一旦他们联合,对楚国,对陈国都是极大的威胁。
虽然他没有进入殿试前十,但不知陛下看到殿试前十的策论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能赶在朝廷之前,便对此事作出预言,这是何等的远见?
崔琅心中百味杂陈,近乎一夜未眠。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陈皇。
肃慎完颜大部,吞并草原各部,逐渐崛起,一旦他们完成统一,楚国定然抵挡不住,他们必须先发制人,压制住完颜部崛起的势头,这样一来,与楚国结盟的事情,便不能再拖了。
而结盟,也不是简单的结盟,这其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讨,压制肃慎人到什么程度,如何保证陈国的利益,确保楚国不会趁势崛起,都是需要和大臣详细商议的。
心中思忖着这些事情,直到天将明时,他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件事情。
御书房内,陈皇看着这次殿试前十名的考卷,怎么看怎么刺眼。
但这也不能怪考生,朝野上下,对草原问题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若不是密信上详细的介绍了草原上如今发生的情况,便是连他都不会相信。
他将前十的考卷逐一浏览了一遍之后,便没有了什么兴趣,将之放在一边。
他随手从旁又拿了一份,那两份,是他特意命人取来的。
试卷之上,有八位考官留下的记号,他手中拿着的这一份,被划上了八个“×”,他以为这就是唐宁的,看了看署名,才发现是萧珏的。
萧珏是同意陈楚两国结盟的,理由是陈楚两国世代友好,和平已久,但肃慎人不同,他们屡次犯边,和陈楚两国乃是世仇,迟早会有一场大仗要打。
“文章写的不怎么样,萧家的血性还在。”陈皇赞叹了一句,将之放在一边。
萧家乃是将门世家,将门子弟走的路子和普通人不同,此次殿试,出身将门的,也只有他一人,不管是冲动也好,血性也好,前方的消息已经落实,他的这一份答卷,理应排在那十人的前面。
他又拿起了最后一份答卷,目光投上去。
只看了一眼,他便表情怔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省试魁首的答卷,在殿试上被八位考官同时判为最低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打乱了他的某些安排,虽然八位考官不可能同时做手脚,但他还是想看一看。
这一看,便一眼发现了原因。
他的答卷之所以被判为最低等,是因为他在试卷上用例证证明,肃慎人迟早要一统,陈国应与楚国联盟,早做提防……,而这,与朝廷之前的主张是背道而驰的。
可他的预测是对的,朝廷如今,也要改变策略了。
陈皇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没有让朕失望,你这个乌鸦嘴啊……”
“魏间,召八位殿试考官进宫。”
……
天色未亮之时,京师贡院的门口处,就站满了人影。
据说昨日已经排出了殿试名次,只等陛下圈定状元,将前十做一排名,按照往年惯例,朝廷不会让考生和民众等太久,第二日便是张榜之日。
这些来的早的,一部分是殿试学子,大部分则是普通百姓,后者的脸色表情,看起来比那些学子还要紧张焦急。
“怎么还不张榜啊!”
“我的一百两银子还在不在,就看今天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顾白要考上状元啊……”
……
崔琅和顾白等人聚在一起,神色有些恍惚,看着他们问道:“你们都听说了吗?”
沈建几人面色发苦,没有说话。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真的啊,肃慎人统一,朝廷打算和楚国结盟了?”
沈建想了想,说道:“陛下昨天紧急召集了数位朝中重臣进宫,商议到很晚,应该不会有假。”
“是真的。”崔琅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从姑丈那里确认过了,朝廷和楚国结盟一事,应该不会再有变化了。”
崔琅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多学子立刻便炸开了锅。
“什么,这样一来,那我们的策论……岂不是全错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可殿试阅卷已经结束,前十也早就选出,如果大家都一样的话,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对对对,大家都一样,怕什么!”
“总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再考一场殿试……”
众人议论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下来,虽说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错的是所有人,结果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沈建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人不一样。”
众人纷纷转头,“谁?”
远处有快马奔来,扬起一道烟尘,路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有人怔了怔,便大声喊道:“殿试张榜了!”
人群从哗乱变的安静,然后再次变的哗乱。
“张榜了张榜了!”
“怎么才来,快去看看!”
“哎,别挤,你们又没有考试,着急个什么劲儿!”
“废话,老子全部身家都押出去了,能不着急吗!”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数名骑士翻身下马,走进贡院,不多时,便有差役走出来,搬来梯子,将红榜张贴在墙上。
殿试二百一十二人,按照惯例,共需五张榜,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一甲三人,第二张榜单,皆是二甲,其余之人,则在剩下的榜单上。
随着一张张榜单的张贴,人群中欢呼声并不高,毕竟省试张榜也就是这些人,如今不过是将名次重新排一遍而已。
只剩两张榜单的时候,众人的呼吸已经屏住。
沈建目光在已经张贴的榜单上扫了一遍,摇头道:“没有唐兄。”
昨日的小道消息曾言,省试魁首唐宁殿试只排在三甲之末,可他们找遍了第三甲榜单,也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崔琅目光从榜单上收回来,说道:“好像也没有萧珏。”
此时,倒数第二张榜单,已经被缓缓地张贴出来。
“二甲第一名,顾白。”
“二甲第二名,崔琅。”
“二甲第二名,沈建。”
早前在京中呼声最高的三人,占了前三,但场中却无人欢呼,有的只是瞬间爆发出的哗然。
“他们三个一个都没有进一甲!”
“这怎么可能!”
“一甲三人到底是谁!”
“我的银子啊……”
崔琅和沈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望向贡院墙上。
那差役将第一张榜缓缓铺开。
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两个名字。
“一甲第一名,唐宁。”
“一甲第二名,萧珏。”
人群中,有人面色蜡黄,瘫倒在地。
有人浑身颤抖,面露精光,仰天狂笑:“哈哈,唐宁是状元,我发了,我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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