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座授记经》云:阿难问:世尊涅架后,犹如黑暗,大悲如何生?佛陀授记:当我涅架后,时至八百年,乌仗那西北部,达那俱咤湖,莲花心中出生胜童子。
威德帝时,吐蕃则隆赞普邀莲花大师入蕃,传授无上密乘八法。创建经院,广教弟子。其人融通般若唯识,觉悟高虚,辩才无碍。后乘白马升空而去。
————《国朝史鉴》卷第六十七
任停云离去之时,程羽正陪着太子在慈觉寺内。慈觉寺慧澄方丈、莲花大师、南平郡王和鸿胪寺正卿谢三益诸人都在法堂之内。几人说了一会子话,南平王便道:“既是见过了上师,本王就不妨碍上师清修,这便回了。至于册立新任赞普之事,皇上很快就会遣使入藏办理的。”说罢起身向莲花大师合什行礼。
太子忙道:“还请王叔先回,侄儿近来研读佛经,颇多不明之处,正想借此向两位大师请教呢。”南平王笑道:“你还读佛经么?虞秀成那么严刚的一个人,要是知道你研习佛经,你的耳朵又该不得清静了。”太子笑道:“其实虞大人并不为这个批责侄儿的。”南平王点点头,向谢三益道:“从直,那么咱们两个老家伙就先走了罢。”那谢三益便是晟郡王之岳父,当下点点头,与南平郡王一道出去了。
他二人刚走,慧澄便向太子道:“殿下,请随我来。”太子点点头:“上师,你若无事,不妨也一道前去。”莲花大师微微一笑,也随他们往方丈室而去。
进得方丈室,只觉明一人在房内,见到诸人,合什一礼道:“贫僧少林寺弟子觉明,见过太子殿下,莲花大师。”太子点头微笑道:“禅师不必多礼,此番来京,可是带来了圆觉大师的口讯么?”觉明点点头,便将寺中比武、入京为雨亭治病等情形说了。太子听罢沉吟道:“既是圆觉大师放了这任停云,倒也罢了。愿他到了京城之后,真的能够歧路回头。”说罢瞧一眼程羽,心道:“任停云既然果真是剑圣的传人,那么这谋逆之人,确是三王叔无疑了。”
程羽却听得手心冒汗:“觉明师父,那你来京,真的会替任雨亭治病么?”觉明点头道:“方丈既是有命,贫僧自然要去给这位女檀越瞧瞧的。她所中的乃是幽冥掌的阴寒之毒,我少林禅功走的是阳刚一路,或许真能对症也说不定的。”太子瞧着程羽脸色,不禁问道:“云飞,莫不是上回你请张太医配药丸,也是为了这任雨亭么?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你看上的姑娘,就是任停云的妹子?”
程羽将心一横,正色说道:“回殿下,您说得不错,我喜欢上的这位姑娘,偏巧就是任雨亭。”
太子听了这话,盯着程羽瞧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云飞,孤知你正值年少,这情愫既动,说什么也是收不回来的了。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任停云已经到了京中,你们少不得会在殿前比试中分个高下的。如今那任停云是敌非友,你却喜欢上了他的妹妹,此事你可一定要慎重啊。”
程羽不假思索地道:“殿下,末将与那任小姐是两情相悦,彼此真心。云飞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辜负了她。私情是私情,公义是公义。任停云虽是武功卓绝,末将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其将虎贲旅巡检之位夺去。哪怕是在比斗之中为他所杀,那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倘若是我侥幸伤了他,那么就以死向任小姐谢罪罢了。只是任小姐的病情不能久搁,还请殿下允准觉明大师去为她诊治。”说罢,又将自己与任雨亭相识相交的经过略说了一番,只隐去了公主曾去见过任雨亭一节。
太子听罢,剑眉一挑道:“好,云飞,今日孤便成全于你,你既是知道任停云在京中的住处,那你便带觉明师父一块前去罢,孤也和你们一道去。孤也很想见见这兄妹二人。据你这样说来,任停云助三王叔为恶,实是有不得已的隐情了。孤且去会一会他。”
程羽吃了一惊:“殿下不可身入险境,只末将陪觉明大师前去便好。”一直倾听不语的莲花大师开口道:“这位程大人,我看太子殿下去得。”说罢从蒲团之上起身道:“觉明大师,贫僧与汝等同去见见这任家兄妹,贫僧所习密宗大手印,亦为佛门正宗武功心法,说不定可以相助于你。”
觉明垂首道:“善哉,上师大智慧大神通,定然能够为那位女檀越解除病厄。”程羽喜道:“多谢上师!既是这样,那咱们这就动身过去罢。”太子笑道:“你倒心急,也罢,咱们就走。方丈大师,先告辞了。”
几人出了慈觉寺,太子便问那卫尉:“怎么你没有护送王叔和谢大人回礼部去么?方才可有人要来寺中寻人?”那卫尉慌忙答道:“回殿下的话,是南平王殿下吩咐卑职在此处守候着的,卑职已遣了一半军士护送郡王和谢大人回皇城去了。另外,方才确有一位巡检大人前来,瞧着模样甚是年轻,听得太子殿下在内,他便转头往皇城去了。想必此时该在六部里候着。”太子点点头,对程羽等人说道:“必定是任停云来过了。咱们且去瞧瞧他妹子,云飞,你带路罢。”
一行人道了金翠坊,程羽上前敲开门,对柳嫂子说道:“快去告诉小姐,少林寺来的高僧来为她瞧病来了,太子殿下也来了。”柳嫂子唬了一跳,忙跪在一旁磕头。太子摇头道:“你快进去传话罢。”柳嫂子这才起身,忙不迭地跑进去了。太子便迈进大门,径往前厅而去。羽林军的那几十个官兵以及护卫莲花大师的吐蕃武将多杰,将院门口守了个严严实实。
不一会任雨亭由紫菱扶着自内堂出来,向着太子敛衽行礼道:“民女任雨亭,叩见太子殿下。”太子笑道:“快别多礼了,你且起来说话罢。”任雨亭方才袅袅起身。又向两位大和尚行礼道:“见过两位大师。小女子这点病其实不算什么,倒害得两位大师特意前来,小女子实是担待不起。”
太子说道:“孤知你身子骨不好,不宜在这正厅里久呆。且请两位大德为你瞧瞧病罢。云飞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任小姐坐着罢。你们只管忙你们的,孤自便。”说罢,自去瞧墙壁上的字画。
程羽忙去扶着任雨亭坐了下来。见任雨亭一脸疑问的神色,只得安慰道:“没有什么的,这位是觉明师父,是你兄长从少林寺请来为你瞧病的。那一位乃是吐蕃上师莲花大师,”话未说完,觉明已走上前来,口中笑道:“得罪了!”说罢便拉了雨亭的手走到门口,将她的面容对着阳光,仔细瞧着。莲花大师也走上前来细瞧。任雨亭冰雪聪明,自然知道两位高僧是在察看自己的病情,当下闭上了眼睛。
程羽心下忐忑,正要走上前,却听太子说道:“这字画倒也瞧得过,云飞,你过来。”程羽闻言忙走了过去,太子低声笑道:“你果然好眼力。这任二小姐真是个极难得的。”程羽面上一红:“殿下说笑了。”太子笑道:“这又有什么,太子妃初嫁与孤时,孤也是日日里只觉得怎么瞧她也瞧不够的。”
这边太子正在说笑,那厢觉明已是面色凝重,扶着任雨亭坐下,说道:“女檀越,你请全身放松。”说罢便伸出右手食指向她头顶疾点去,不料却被莲花大师一伸手格开了。觉明疑惑道:“上师?”太子和程羽听到动静,都回过头来。
莲花大师面带微笑,合什说道:“贫僧此次前来中土,真是与这位女居士有缘了。觉明大师,你发觉没有,这位女居士所中的寒毒,乃是在极幼小时被人所伤。中土竟然有这等霸道阴毒的武功!贫僧料想女居士中毒之时,必定有位武功极高明的大侠施展玄门内功为其治伤,只是这位大侠所练的内功近于你们中土的道家,并非纯阳一路。因此虽然救住了女居士的性命,却是尚有一丝残留的寒毒郁于脏腑之内,极难却除。此病非金石药草所能救治。你的少林指功虽然刚猛,女居士却是有个先天体虚之症,未必承受得起。恰好贫僧在此,以贫僧的大手印为其护持,再佐以你的金刚指,定能根治这位女居士的寒毒了。只是得选一处静室,你我二人得先行入定运功,然后同时出功为其疗伤,方可成功。依贫僧想来,不如回慈觉寺中选一精舍,请女居士过去?”
觉明叹服道:“上师智慧高深,小僧今日获益非浅!”任雨亭睁开双眼望着莲花大师:“这位大师所说当日情形,真是丝毫不差。我爷爷平生最喜读的就是《南华经》了。小女子真是万分敬服。”
太子闻言说道:“既是这样,这位任小姐就请去孤东宫之中小住几日罢,孤命人安排一间宫室给两位大师。咱们这就动身,云飞,你赶紧去给她们主仆三人雇一辆马车来。”程羽一听大喜:“这真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去,只是,紫菱与柳嫂子都可以进宫么?”太子不禁笑道:“这倒奇了!东宫不是孤的住所么?孤要叫几个人进来,有何不可?”
任雨亭迟疑道:“多谢太子殿下垂悯,只是民女的兄长尚不知道呢,民女还是等兄长回来罢。”程羽抢着说道:“亭儿,你不用着慌,咱们先回宫去给你治病。等夜了我来拜访你哥哥,将事情说与他听。他听了自然会安心的。过几日再请太子殿下命他来接你出宫,依旧住回来就是了。”任雨亭对程羽极是信任的,当下听了点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就偏劳程公子为我多跑一趟啦。”
却说任停云到得兵部,先去了武选司,那武选司郎官孙恭一见到他便笑道:“停云老弟,安侍郎今日一来便吩咐说你若是来了,就去他那里。你快些去罢。”
任停云只得又去了尚书衙署,向那兵部侍郎安又晋行礼道:“末将拜见侍郎大人。不知大人吩咐末将前来,是有什么吩咐么?”安又晋瞧着他,微笑道:“停云一路辛苦,快就坐罢。昨日里进京的么?西昌郡王时常在本官面前赞赏于你,此番进京参选,停云可不要令我等失望才好啊。”又与他闲聊了一阵,见到中书郎官戴凤成走了进来,这才说道:“这几日各军中选出的武官也该都进京了,两日之后便要开始殿前比试。这几日你若是无事,便去王府见见西昌郡王罢。本官冗事缠身,就不与你多说了,你自去罢。”
任停云出得兵部衙门,心下怏怏不乐。却见昨日在西京城外所见到的那胡侍卫迎了上来说道:“可是任大人么?卑职是御前侍卫胡进,公主殿下有命,说你若是兵部差事办完了,就请到永安门外候着她。”
任停云一愣:“既是殿下有命,下官自当奉从。只是我这里公事尚未办完呢。”胡进一怔,不悦道:“这位任大人,京中上下百官,谁敢对公主殿下说个不字?你是初到京中不懂规矩罢?任你有什么要紧公事,也请先搁下了,赶紧去永安门罢。”任停云心中暗笑:“果然是天之娇女,她发下话来,竟是人人都争着奉承了。”于是笑道:“胡侍卫说得是,下官这就过去。”说罢便随胡进沿着天街往北而去。
太极宫正面共有三座大门,从西往东依次为永安门、承天门、长乐门。二人过了皇城与宫城间那宽达三百步的横街,只见公主一身侍卫装束,已是在永安门外等得不耐烦了,见到过来任停云便上前拉着他的手,嗔道:“怎么这会子才来呢,咱们走罢。”说罢携了他的手便走。胡进已是瞧得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跟了上来。公主回头瞧见,摆摆手道:“胡侍卫,你不用跟着啦,自己回去罢。章贵妃若是遣人来,只说我去了东宫啦。”胡进迟疑道:“这,”却是不敢违抗,只得眼睁睁瞧着两人往延喜门去了。
两人出了延喜门,任停云笑道:“怎么殿下今日又换上了男儿装束?”公主嫣然一笑:“人家偷溜出来的,还是别太招摇的好。”说罢递给任停云一面金牌:“停云,这是我今日问郑总管要来的,今后你凭着这面金牌,可以方便出入大内呢。”
任停云却不接:“郑总管,殿下所说的是大内总管郑啸天罢?谢公主赐金牌与我,只是我却不能要,殿下你想,我就是有了这面金牌,也不可能到你所住的宫殿里去见你啊。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非同小可。”公主却道:“唉呀,给你你就拿着罢,有什么好怕的呀?你进不了淑景殿,陪我在苑囿里转转也是好的。”
任停云不禁苦笑:“御花园岂是我能去得的地方,对了殿下,今日你想去什么地方呢?”公主笑道:“昆明湖!昨日没去,今日你总该陪我去了罢。”任停云点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我还得先去一趟慈觉寺呢。”公主笑道:“那好,咱们就先去慈觉寺罢。反正也是顺路。你可是要去上香么?”
任停云摇摇头:“不是,我是去请一位高僧为我妹妹治病。”公主道:“哦,你还有一位妹妹?对了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呢,昨日都忘了问你啦。”任停云答道:“我父母早已过世,只有这一个妹子,住在金翠坊中。”公主一听,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细想。任停云不禁问道:“怎么?”
公主摇摇头:“任雨轩,任雨亭,你的妹妹可是叫任雨亭?”
任停云大奇:“殿下连这个也知道么?”公主捂嘴直笑,却不回答。任停云笑道:“究竟是什么事,看你笑成这样。”
公主笑够了,方才跺脚道:“真是再巧也没有了!我说亭儿那么出色的人儿,也原该是你的妹妹才对。停云,我见过你妹妹的,说来真是有趣,不过,”她斜眼瞧瞧任停云,笑道:“我眼下却要卖个关子,回头再与你说,咱们快去慈觉寺罢。”说罢拽着任停云就走。
二人到得慈觉寺,径直入内。公主是常来慈觉寺的,执事僧一见公主驾临,慌忙去禀报方丈。那慧澄笑呵呵地迎出来道:“殿下芳驾降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公主摆手笑道:“大和尚不必多礼,咱们是来找人的,是不是有位少林寺来的觉明禅师在贵寺之中?”慧澄一愣说道:“殿下来晚了一步,觉明已随太子殿下和莲花大师一道出去了。”
公主一怔:“哥哥来过了么?这倒是不巧,被他先将人带走啦。这觉明师父还真是香饽饽儿,人人都想要呢。”回头问任停云道:“停云,这可怎么办呢?”任停云只得道:“既是这样,那咱们先是先去昆明湖罢,只要觉明师父仍在京中,改天来请他也是一样的。”公主却道:“不,咱们去你家中,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亭儿啦,正想去找她说说话呢。方丈大师,我可走了啊。”说罢二人又携手而出。慧澄只皱着眉头,想道:“停云?莫非便是太子口中所说的那个任停云?他怎的又和公主如此亲密呢?”
金翠坊中一处宅院门前,任停云望着门上的铜锁,双眉紧皱:“出了什么事,她们三人去了哪里呢?瞧这情形并非先天教的人寻上门来了,那么,难道是西昌王将她们三人接入了府中,他究竟是什么意图呢?”公主倚在他身边,说道:“停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任停云摇摇头,痛苦地道:“我也不知道!”
公主瞧着他,柔声道:“你别急,我去找太子哥哥,让他遣人帮你详查,一定能找着亭儿的。你看你,一头的汗。”说罢取出一块锦帕,替他拭去额头的汗。
任停云心下感动,却又苦涩之极:“这下我是非替郡王卖命不可了!公主殿下待我这样好,我竟真的要去辜负她么?”长叹一声,转头面对着公主,握住了她的柔荑,将那块手帕捏住,注视着公主道:“殿下,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一点,你可千万要相信于我。”
公主见他表情沉重,心下突然生出一阵恐惧之感:“停云,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这样跟我说?”
任停云放开她的手,将手帕紧紧攥住,说道:“因为我不配。殿下,你是玉叶金枝,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咱俩的身份,实是天差地远。咱们不可能在一起。”公主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一片惶急,摇头道:“不!我就是喜欢你,一见到你我心中便觉十分的欢喜。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说什么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停云,你是怕我的父皇会反对么?你不用担心,你这么好的人才,父皇不会不同意的。要是,要是他真的不允,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公主好了,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说着,眼中已是珠泪莹然。
任停云听到公主这番话,心下感动已极,又见公主神色凄苦,却又万分缠mian的模样,几乎便要冲口而出:“我从来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也并不稀罕附马的名位。但我却是真的对你一见倾心,此生若真能和你在一起,夫复何求?”但眼下这话却万不能说出口,只得狠心咬牙道:“殿下,别说傻话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与其将来痛苦万分,还不如现在了断的好。”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心意已决,请殿下不必再说了。”说着,语气已是沉痛之极。
公主听到他这样说,一颗心已是跌入了冰窖之中。上前一步望着他,语音哽咽:“停云,你看着我说话。”任停云别过脸去,不敢看她。
只觉得过了许久,才听得公主说道:“停云,我错看你了,你本领虽然高强,其实却是个懦夫。你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若我不是公主,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是么?”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她再也说不下去,转身掩面而去。
坊道之中,静悄无人,冬日的阳光照在任停云身上,他却只觉得周天寒彻。仰头望天,茫然四顾,嘴里喃喃说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望着手中的锦帕,只觉得心中剧痛无比。蓦地,想起了在庭州征战之时,曾在噶尔草滩上听到的一首情歌:
没有你,我要这生命干什么?
没有你,我要那天堂和天仙干什么。
入暮当你撩起垂散于面的柔发,
我还要那皎洁的月光干什么。
倘若你想去那江畔漫步,
就请看我的眼泪吧,要那江上的清波干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是泪水满面。
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将锦帕收入袋中。迈步走出了金翠坊,却听得一人说道:“这不是停云么,在下正要来找你呢,咦,你这是怎么啦?”任停云抬头一望,原来是西昌王府长史景长清骑着一匹马立于坊桥上,正奇怪地打量着他。任停云淡淡一笑:“没有什么,还请景大人上复郡王,就说在下一定会为他争来这个虎贲旅巡检之位。只是这几日我要闭关练功,就不去谒见他了。还请他好好照应我妹子。“说罢便扬长而去。景长清不禁愕然,愣了老半天,这才打马回府。
眼看快到王府,却见闻非凡急匆匆地从府中出来,景长清不由问道:“闻先生,这是要到哪去呢?”闻非凡虽是已在郡王跟前失宠,景长清却依然称他为闻先生。
闻非凡这才看见景长清,愣了一下说道:“有位江湖上的朋友来了京城,邀我相见,我去一会就回来的。”说罢便走了。景长清心下暗想:“这闻超尘自来王府之后极少见他出门的,这会儿却去得如此匆忙,今日是怎么了,个个都是这么奇怪的?”
闻非凡出了永福坊,直往南走,到得东市附近一处茶坊,四下瞧瞧,走了进去,自有茶博士上前笑道:“客官请里面请,可要饮茶么?”闻非凡问道:“可有一位顾公子在此处?”那茶博士一愣道:“原来您是顾爷的朋友,请随我来。”说罢便引他上了楼,楼上只有一位客人,身着白衣,正啜着一杯茶,一见到他便笑道:“超尘兄,我可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又吩咐那茶博士:“你出去,不用来伺候了。”
闻非凡便在那人对面盘腿坐下,说道:“顾兄,你怎的会到京城来?”顾剑鸣笑道:“怎么我来不得么?”闻非凡颓然道:“不是。只是当初我叛出先天教时,曾与你约定,你自去争那教主之位,我自去做我的王府西席,咱们从此两不相干。如今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顾剑鸣微微一笑:“你当年叛出总坛,远走京城,教中便只有我知道你的下落。只是你这一走,我少了个争夺教主之位的劲敌,却也寂寞得紧哪。”
闻非凡淡淡一笑:“只怕是高兴得紧吧,我师父还好么?”顾剑鸣笑道:“不好。”闻非凡抬眼道:“怎么,他被你除了么?”顾剑鸣笑道:“我除他做什么?他又威胁不到我的位子。不过,他倒是险些被别人除掉了。被一个叫做任停云的军官刺了一剑。”
闻非凡大感惊讶:“竟有这事?”
顾剑鸣瞧着他道:“半月前我教在来安府与少林派、程家堡交上了手,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个姓任的,这人居然是剑圣传人,一出手就击伤了两大神君和你师父。闻兄,这事江湖上已是无人不晓,你竟一点也不知?”
闻非凡摇摇头:“我在王府之中深居简出,江湖上发生的事那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了。那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何事?”
顾剑鸣道:“如今朝廷之中正在弄什么比武选将,那任停云也是入京参选的。我来找闻兄,便是想问问你,你在京中颇熟,可知道那任停云的住处,家中尚有何人么?”
闻非凡心下恍然:“你必是已经与那任停云动过手了,你的天魔九式与我的大罗周天神剑不过半斤八两,我打不过他,你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哼,打不过人家,便想向其家人动手么?”开口问道:“想必顾兄已是会过那任停云了?”顾剑鸣一怔,说道:“没有,所以才要请闻兄助我呢。”闻非凡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这些年躲在王府之中,甚少外出,也没有结交什么官场中人,这个忙,我却是帮不了你啊。”顾剑鸣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你如今竟是这样小心谨慎么?真是可惜了这一身好本事啊。”
闻非凡叹了一口气:“这天下九州,卧虎藏龙,我这点子功夫,其实算不得什么。比我强的多了去了。顾兄,你的剑法虽高,此地却是天子脚下,你行事还是要多加小心,那京中四大名捕,可都不是等闲之辈呢。我不能在此久呆,先告辞了。”顾剑鸣愕然道:“这就走了么?也罢,我知你如今不得自由。那好,你回去罢。”说着高深莫测地一笑,“那四大名捕虽然厉害,我却并不放在眼里。你放心好了。”
闻非凡点点头,出门下楼而去。心中暗想:“这江湖中打打杀杀的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了。只是,郡王虽有非常之志,却未必有容人之量,唉,这富贵之命,我竟终究是没有么?”
却说公主奔出金翠坊,一路走一路哭,到得后来,已是觉得浑身脱力,只得在街边靠着一棵柳树坐了下来,呆呆出神。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面容俊秀却神色凄苦的少年侍卫,她却是浑然不觉。过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了,她只得起身,顿觉眼前金星直冒。只好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回宫去了。
到得延喜门外,那胡进一直在门前守候着,一见到公主,忙迎了上来:“殿下,你的气色不好,出了什么事么?那位任校尉哪去了,他怎么不护送你回来呢?”公主心中又是一痛:“要他护送做什么,你陪我进宫罢。”胡进不敢再问,恭声道:“是!”便陪着她入了延喜门。公主一入横街便见到张太医急匆匆往东宫而去,她想了想,也往东宫走去。
公主走入崇教殿,只见太子与程羽、两位和尚都在殿内,正听那张太医说话:“既是上师已经治好了那位小姐的寒毒之症,那么下官所配制的雪玉丸她便可不用再服用了么?”莲花大师笑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这雪玉丸最好还是再吃上一月瞧瞧。”太子瞧见公主,笑道:“毓真可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怎么舍得不与你二哥出城去玩,却来了我这里?”公主问道:“怎么张太医今日来了?莫非东宫里有人病了么?”
太子微微一笑:“今日我的东宫成了医馆了。两位大德高僧在此处施法,治好了一位极文弱极标致的小姐呢。”公主随口说道:“极文弱极标致的小姐,总不会是云飞的心上人罢?云飞,怎么不见你的两位师兄呢?”
程羽面上一红:“堡中有事,我的两位师兄已启程回越州去啦。”太子却笑道:“这倒奇了!怎么毓真一猜就中的,难不成你见过云飞的心上人么?”
公主一听,不禁睁大了双眼:“亭儿住到东宫里来了?云飞,这是怎么一回事?”程羽只得将两位僧人替雨亭治病之事略说了一遍。公主忙道:“云飞,你快带我去见见她。”太子不由笑道:“原来你竟是真的早就认得她么?也罢,云飞,你就陪毓真去瞧瞧那任小姐罢。”程羽答应一声,便领着公主出去了。
两人走入宜chun宫,只见太子妃秦妍正在与任雨亭说话,紫菱、柳嫂子和几个侍女侍立在旁。秦妍见到公主不禁笑道:“妹妹今日来得真真是巧,快来见见这位任家妹子。”公主笑道:“原来大嫂也在这里,亭儿我曾见过的呢。”说罢问任雨亭道:“妹妹,你身子可大好了是么,你哥哥家去寻你不着,急得了不得呢!你也真是粗心,怎么也不知会他一声儿就把家人全带走了,就不怕你哥哥担心么?”任雨亭惶急起身,涨红了脸却不敢开口。程羽忙道:“还请殿下勿急,这都是我等办事匆忙,忽略了这一节。末将这就前去知会停云一声。”公主转身对他说道:“那你还不快去!赶紧别磨蹭啦。”程羽应了一声出门,心下暗自讶异:“公主今日是怎么啦?”
待他驾马赶至金翠坊,任停云早已走了。程羽不禁发愁:“诺大的西京城,谁知道这任停云跑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