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后,一只小小的黑影惊慌的从林子里跳跃着窜了出来。又长又尖的大耳朵,如红宝石般的耳朵,还有一身厚厚的麻黄色绒毛,原来是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野兔。那只野兔跳到溪水边,两只尖耳朵转动了片刻后,又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蹦一跳的走了。
钟紫苑看着它肥硕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远去,哭笑不得的小声嘟囔道:“小家伙,快被你吓死了。”
她收了手里的瓷瓶,四下张望了一下。这里已经距离大军驻扎之地有段不小的距离,两旁还有几块巨大的岩石矗立着,也足够隐蔽。
她掏出身上藏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帕子包成小包挂在一根横生出来的枯枝上,又脱下了身上的衣服外袍也搭在上面。然后仅穿着一件白色中衣,慢慢的往溪水中淌去。
溪水不是很深,水下暖暖的,滑滑的。流动的溪水在她脚面上缓缓滑过,又有些痒痒的,这滋味还真是新奇有趣。她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全身都浸入水里,让这种温暖将自己团团包裹起来。
在水下,她又磨磨叽叽的脱了身上的中衣,丢到枯枝上。最后解开了头上的发髻,任凭那头黑色长发妖异的在水面上漂浮着,她浑圆白皙的肩头还不时在溪面时隐时现。
她嬉笑着,掬起一捧清水从自己肩头淋漓而下,那些顽皮的水珠争相跳跃着,顺着她玉般晶莹的肌肤慢慢的往下滑着。此刻的月亮极低,也极亮。那月色也极好,如霞如雾,似纱似烟,轻轻的笼在她的周身。
她边洗边愉悦的哼起那首童年。刚唱了两遍,忽然听见轻微的“咯吱”声,还有拨动野草时发出的哗哗声,分明就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钟紫苑的歌声嘎然而止,她心中砰砰乱跳着。一把拽紧了乌发,瞬间将全身都隐入水里,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警惕的喝问道:“是谁?”
那些细微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四周又是一片寂静。仿佛那些声音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钟紫苑的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忙起身“哗哗”的踏着溪水急急忙忙往挂着衣服的枯枝而去。
水下的鹅卵石极滑,急切间,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好在那根枯枝已经近在眼前,她忙伸手紧紧拽住。才稳住了身形。可她伸出去准备拿衣服的手却僵住了,就见那枯枝上空空如也,居然什么都没有。
她惊惧的大叫道:“是谁?究竟是谁?”回答她的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将自己浸入水中,一双眸子警惕的四下搜寻着。月光下溪面影影绰绰,她无意中瞧见身后一块巨大的岩石顶上,正闲适的坐着一个人影。只是天色太黯了,那人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钟紫苑慢慢抬头,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而后又被强压了下去。她定定心神。大声说道:“原来是你!”
那人直起身子,吐出嘴里嚼着的一根草梗,幽深的眸子毫不忌讳的在她身上打量着,沉声道:“原来你是女人!”
钟紫苑将全身都隐在水里,尽管知道他此刻看不见什么,可是他那肆无忌惮的眸光还是让她暗暗心生恼意。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放缓了声音,放缓了音调劝道:“既然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何不快点走远些。若是不小心让追兵追上,你可就再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原来坐在岩石顶上的。正是漏夜逃出的耶律帖烈。他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射出阴鸷的光芒,缓缓道:“不错,我是该快些走。不过我若是走了。你却去引来追兵,那我不是必死无疑?我已经在你这个翻脸无情的女人手上栽倒过一次,若是再栽第二次,这辈子也没脸见人了。”
钟紫苑皱皱眉,慢腾腾道:“你要如何?杀了我?”
耶律帖烈嘿嘿一笑,狡然道:“好歹你今天晚上让我吃了顿饱饭。我才有力气逃出来。说起来你该记上一功,我又怎么会杀你。”
钟紫苑嘴角抽了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让你多事,这回好了,把自己推进火坑了吧!她恨恨的道:“你究竟想要如何?是死是活给句话就成。”
耶律贴烈将手一挥,一个包袱由上而下落在她面前的溪面上,就听他懒懒的说道:“穿上衣服吧!为了不让你告密,我决定还是带你一起逃亡好了。你们汉人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钟紫苑忙捞起包袱,还好这包袱的外皮是极厚密的棉布,所以里面的衣服并没有被打湿。她捏着包袱小声嘟囔道:“什么亡命鸳鸯,顶多就算生死冤家。”
她眼珠一转,提高了声音拼命游说道:“其实带着我一起逃亡,肯定会脱累你的脚程。要是你怕我会寻追兵来,干脆就将我绑在一棵树上,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逃了,要不你干脆把我打晕也成呀!”
耶律帖烈显然对她的“好心”提议并不感兴趣,他浓眉一蹙,威胁道:“虽然你长的一般,身材也是干瘪瘪的,没什么女人味。可是武显将军的女人,这个头衔还是足够勾起我的性趣。你就不怕我将你捆了,或是打晕后,开始为所欲为?虽然是逃跑,这点时间我还是匀得出。”
钟紫苑嘴角抽了抽,黑着脸讪讪道:“不必当真,看气氛有些紧张,我开个玩笑而已!”无奈的她只得背过身子,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岸。让及臀的长发遮住他大半的视线,而后打开包袱利落的穿起了衣服。
她身上的还带着不少水珠,被冷风一吹冰可刺骨,却抵不住她内心那种灭顶般的剧烈惶恐。因为她发现自己那个装着杂物的小包裹并不在这个包袱里面。没了那些千奇百怪的药物防身,她就像是被剪去爪子,拔了牙齿的野猫,没有一点自保能力。
她的脑子里在飞快的运转着,心中又慌又乱。手上的动作也没有闲下来,很快就穿戴整齐。她最后扣紧了腰间的腰带,转过身时,却被紧贴在她身后的耶律帖烈给吓了一大跳。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那块巨大的岩石上跳了下来,正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身后。她回头的瞬间,两人几乎是贴面而立。
钟紫苑惊慌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不妨脚下鹅卵石异常滑腻。一个踉跄她差点摔进了水里。幸好耶律帖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免了她落汤鸡的命运,可原本摆在她脚边的靴子却被踢进了水里,顺着溪流很快漂远了。
“我的鞋。”钟紫苑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惊叫道。
耶律帖烈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冷酷道:“没有时间帮你捞鞋子,快些走。”他二话不说,拖着钟紫苑就走。可怜她光着一双雪白的嫩足,就被迫与他一起踏上了逃亡的旅途。
一路上被拉着踉踉跄跄的疾走,她忽然觉得足底似乎被什么给划破了,一阵钻心的刺痛。好在没走多久,眼前就出现一匹被紧紧拴在树干上的普通战马。这匹马的嘴巴被布给紧紧裹住,长长的马尾在不停的扫着。在它的腹下还挂着两个包袱。
耶律帖烈看见这两匹马并不觉得奇怪,他甚至甩开钟紫苑,径直上前取了包袱从里面抽出一个牛皮水袋。“咕咚咕咚”的的大口喝了起来。
在看见这匹战马的一瞬间,钟紫苑的心就沉了下来。因为她很快意识到,这匹战马是有人特意准备好,给犟驴子逃生用的。难道在大军中除了契丹人外,还隐藏了细作或是叛军,才会助犟驴子逃生。郭承嗣带着这样一支充斥着细作,叛军的队伍赶赴边关,岂不是危险重重。
钟紫苑眼中闪过一抹焦灼,她恨不得这头犟驴子能立刻在眼前消失,好让她能及时回去报信。提醒郭承嗣尽早防范。
她的眼睛开始四下里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一样称手的武器,帮助自己脱身。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没有找到武器。耶律帖烈却喝饱了水。
他收好水袋,抹了一把唇边的水渍,沉声道:“上马。”
钟紫苑一咬牙,踩着马鞍上了马背。耶律帖烈解开绑在树上的缰绳,也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啪”的一鞭下去。战马抬起双蹄,即刻飞奔起来。
耶律帖烈面沉似水,一张薄唇抿的紧紧的,只顾着策马疾驰。钟紫苑坐在他的身前,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埋着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不过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喷在自己颈间的鼻息热度惊人。
钟紫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这只犟驴子的高热并未退去,他是带着病痛的身躯挟持自己跟着他一路逃亡,这一路上自己应该可以找到可趁之机。
于是她一言不发,只用力夹住战马的腹部以稳住身形。她在心里暗暗的祈祷,身后的人病痛缠身,万一不小心摔了下去,自己也能不被殃及池鱼。
可惜耶律贴烈似乎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足足跑了两个多时辰,天边已经隐隐浮现出瓦蓝的亮光,他都没有昏厥的迹象。只是两人胯下的这匹战马因为一路疾奔,又驮着两人,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速度明显的缓了下来。
前面有一条小路,两边是白雪皑皑的丛丛峻岭。耶律帖烈猛地勒住了缰绳,沉声道;“下马。”
钟紫苑被颠的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傻傻的道:“什么?”
耶律帖烈懒得跟她啰嗦,索性伸出铁条般有力的胳膊,将她拦腰抱起,丢下了马背。然后自己也利落的翻身下了马。
地上的积雪颇厚,软绵绵的就像铺着一床巨大的棉絮,钟紫苑并没有被摔疼,她拍拍屁股爬了起来,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耶律帖烈并没有理会她,他伸手在了马腹下挂着的包袱,又解开绑在它嘴上的布条,然后一鞭子狠狠抽在了马屁股上。就见那匹战马高抬起双蹄,“咴溜溜”的鸣叫一声,顺着那条小路,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钟紫苑傻眼道:“它走了,咱们怎么办?”
耶律帖烈沉声道:“咱们上山,留着那匹马没用。”
“我没鞋走不动。要不,你还是自己走吧!反正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你也不用怕我再去告密了。”钟紫苑索性耍赖,一屁股坐下来,不肯再继续走了。
耶律帖烈的眼睛慢慢眯起,他冷冷道:“你确定真不肯跟我走了?”
钟紫苑一仰脖子,无比坚定的道:“打死我也不走了。”
“那好,我就不奉陪了。”耶律帖烈二话不说,抬腿就走,边走还边说道:“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野兽,最多就是饿红眼的野狼群而已!不过瞧你身上也没有三两肉,估计还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钟紫苑被唬得小心肝一颤,立刻很没志气的爬了起来,一蹦一跳的追在他身后喊道:“等等我!你是个病人,怎么能走这么快,还是让我照顾你吧!”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山林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瞧久了,心中也生出一片荒凉和绝望之感。
钟紫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怨恨的眸光几乎要烧穿前面埋头疾行男人的背心。此刻的耶律帖烈似乎并不怕身后的钟紫苑趁机逃走,他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只顾疾步前行。
虽然雪地松软,可下面也隐藏了不少尖锐的石子,树根。钟紫苑光裸的脚板已经是伤痕累累,每一步都会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猩红刺目的足迹。
她忽然想起著名的安徒生童话《人鱼公主》,自己如今的状态多像是一步步走在刀尖上的人鱼公主。不过人鱼公主踏着刀尖是为了接近心上人,而自己踏着刀尖,却是一步一步的远离心上人。
明知道求饶换不来丝毫怜惜,她只能咬着牙,暗暗隐忍着所有痛苦,紧紧追随在耶律帖烈的身后。忽然,她面前出现了一双沾满了积雪的破旧靴子,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特别的醒目。
钟紫苑心中一喜,忙弯腰将靴子捡了起来。荒芜的密林里哪来的靴子?她提着靴子,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前方那道矫健的背影,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他那双**的双足。(未完待续。)(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