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紫苑的贸然靠近立刻让那些侍卫心生警惕,于是他们“刷”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拦住了她的去路。并纷纷叫嚷道:“什么人,快些站住。这是柳尚书府里的车架,要是冲撞了你可吃罪不起。”
“说你呢!小白脸,再靠近小心爷爷的刀不长眼。”
老赵也混在人群大声呵斥道:“少宫主还请速速离开,咱们兄弟的刀子可都是喝过血见过人命的,要是闹出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可见他的心中虽然对钟紫苑感到畏惧,在这紧要关头,倒也毫不含糊。
钟紫苑哭笑不得,可一时半会儿和他们又解释不清楚,于是她只得提高嗓门对着车内大声说道:“在下就是一名大夫,听闻车上的病人情况危急,可需要我的帮助?”
话音刚落,马车的帘子刷的一下就被人给掀开了。一身华服锦袍却两鬓花白,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柳夫人探出头来。她哑声呼唤道:“大夫在哪?快点上来看看我的女儿。”
钟紫苑忙拨开对着自己胸口的那几把尖刀,从那几个侍卫中挤了过去,自个爬上了马车。进到车内,一股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清冽的檀香立刻扑面而来,钟紫苑注意到这马车里居然已经升起了火盆,灼热气息立刻烘的她冒出了一身毛汗。
车内因为点着两盏牛油灯,所以光线非常明亮。在车内的一角还坐着一位威严的长者,他的穿着倒不是特别奢华,身形精瘦,可是一双虎目却是精光四射。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威压,看来是久居上位之人。他一定就是那位大名鼎鼎,战功赫赫的新任兵部尚书柳云豹了。
只是他此刻面露哀戚,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捏着拳头不停的微微颤抖,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毕露。哪里像是一位战无不胜的大英雄,此刻他只是一位即将失去女儿的悲伤父亲。
钟紫苑还来不及细看,柳夫人立刻心急如焚的指着马车榻上对她说道:“快去看看我女儿。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钟紫苑已经清楚的看见那张铺着白虎皮的塌上躺着一位面容枯槁,眼帘微闭,颜面呈现出一种诡异青灰色的柳玉蝉,她瘦弱的身上还盖着一床羽被。
钟紫苑顿时觉得心中一沉。因为她一眼就瞧出来柳玉蝉胸口处的羽被并没有起伏,看来是没有呼吸了。而先前那个为她解围的丫鬟此刻跪在塌边,她的手正探在柳玉蝉的鼻子下端。
柳夫人见状不由气上心头,她凄厉的怒喝道:“清儿,你做什么?”
清儿吓的浑身一哆嗦。她飞快的收回了手,牙关开始不听使唤的上下叩着。她一边颤抖着,一边惊惧的喃喃道:“小姐,她,她,她似乎没有呼吸了......”
“住口,你又不是大夫,浑说什么,快点让开。”柳夫人凄厉的喝声让清儿立刻怯怯的住了嘴,并连滚带爬的让到了一边。
钟紫苑也不用柳夫人再次催促。立刻上前先拨开柳玉蝉的眼皮观察了一下她的瞳孔,紧接着掀开羽被的一角,伸手探向她的手腕。
她的皮肤湿冷腻滑,还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一条条青色的血管在那苍白的肌肤下如蚯蚓般蜿蜒着。钟紫苑皱了皱眉,指尖下果然一片平静,一点搏动都没有。钟紫苑想了想又伸手按向柳玉蝉的颈侧,开始仔细探寻她颈动脉的搏动。
此时,柳云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不要再继续折腾。让蝉儿安安静静的走吧!”
柳夫人本就泪眼蔢娑,紧张的注视着钟紫苑的一举一动。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即将崩溃的地步,听了柳云豹的话后,立刻勃然大怒。她凄厉的哭诉道:“这都是你的错,我说了蝉儿的身体状况不能出府走动。你偏偏要答应她的要求,如今可好,眼见女儿出了状况,你却连救都不想救,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呀!我知道你在居庸关早就有了侍妾也生了两个庶子。蝉儿的死活你根本不会看在眼里。可是蝉儿却是我的命根子,她今天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柳夫人一声声泣血般的哭诉让柳云豹无言以对,他不是不心疼女儿,柳玉蝉八岁以前虽然身子孱弱些,却还是能走能跳。那时的柳云豹也不是一品振威大将军,只不过是驻扎在京郊的武义都尉,与镇国公是同泽好友,还早早定下了儿女亲事。那时的他还可以经常回府,最喜欢的就是把小小的柳玉蝉架在肩头满府里到处转悠。
也不知为什么,等到他一步一步做到振威大将军后,柳玉蝉的身子却慢慢衰败了下来,小小年纪多走了几步就会心悸气促。最糟糕的是,随着年纪的增大,她衰败的越发厉害,就像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尽管他后来常年征战在外,也有了两位庶子,可柳玉蝉这唯一的嫡长女在他心头还是有着特殊的,不可取代的地位。如今这唯一的女儿却在自己面前落了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还是让他颓然的垂下了以往骄傲的头颅,任柳夫人一拳一拳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别吵了,柳小姐还未完全落气。”钟紫苑的话立刻镇住了哭闹不休,绝望到极点的柳夫人,也让柳云豹大感诧异。
钟紫苑冲着外面大声喊道:“豆蔻,青黛,取几根芦苇过来。”豆蔻和青黛被侍卫们拦在外面不能进来,听到钟紫苑的吩咐后,她们不敢耽误,立刻飞奔到河边去摘取芦苇。
钟紫苑又回头对柳夫人说道:“夫人,可否借你头上的金簪一用?”
柳夫人立刻取下头上那只赤金镶红珊瑚如意簪递到钟紫苑的面前。那簪子的前端锋利无比,正是钟紫苑所需要的。就见她持起金簪往柳玉蝉的人中处扎去,一颗红宝石般的鲜血立刻冒了出来。柳夫人惊叫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刺伤我家蝉儿?”
柳云豹面色沉重,一把抓住了柳夫人的手臂,沉声道:“不要吵闹,他是在救人。”
钟紫苑没有理会柳夫人的质问,她拿起柳玉蝉的手,用金簪飞快的在她的十指尖轮番扎过,然后用力一挤。立刻有鲜血冒了出来。
柳云豹见状大喜,对快要暴走的柳夫人说道:“快看,蝉儿的血液还在流动,她的确还没有死。”
“蝉儿还没有死?”柳夫人不可置信的说道。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紧盯着钟紫苑的一举一动。屏气凝神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就见钟紫苑轮番在柳玉蝉的手指处挤出鲜血后,又掀开了她身上的羽被,伸手往她胸前摸去。
“等等,你在干什么?”钟紫苑的手被柳云龙一把给抓住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怒声喝道。
柳云龙常年在沙场征杀。见过的死人只怕比活人多,伤兵败将更是不计其数。所以也算有些见识,知道只要血液还在流动,人就没有死透。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军医在救人的时候会去摸人胸口。如今见钟紫苑这无礼的举动,还以为她是想趁乱占便宜,心中不由大怒。
到底是行武之人,他的手就像是一把铁钳,抓的钟紫苑一动不能动。钟紫苑心中不由大急,要知道,时间就是生命。柳玉蝉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自己要在死神手中夺人,一秒都浪费不得。
她索性用还没有被制住的左手,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玉冠,任一把青丝披泄而下。她这才说道:“我是女子,只是假借男子的身份行医而已,绝对不是什么登徒浪子。请尚书大人放心,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抢救柳小姐而努力。”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个女子,柳云豹震惊之余,立刻松开了手。钟紫苑重新获得了自由。立刻吩咐道:“还请尚书大人帮个忙,把柳小姐的嘴给掰开,让我瞧瞧。”
柳云龙稍迟疑了片刻,立刻上前扶起柳玉蝉软弱无力的身子。轻轻的掰开了她的嘴。钟紫苑伸手拿下头顶的牛油灯放在柳玉蝉的脸旁,然后凑近看去。果然发现她的喉头明显红肿,还散布着许多已经破溃的脓点。
她点点头,询问道:“柳小姐最近是否感染了风寒还伴有咳疾?”
柳夫人忙说道:“不错,蝉儿七天前就开始咳嗽,最近还越来越重。”柳玉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在感染风寒。所以柳夫人总是怕她会冷着,就不断的给她加衣服,还要她躺着静养什么都不许做。那些衣服只要上了身就别想脱下来,时间一长,就导致了一种恶性循环。
钟紫苑点点头再度问道:“没有发热吗?”
“发热?”柳夫人摇摇头,说道:“那倒是没有。”
钟紫苑心中一沉,看柳玉蝉明明就是扁桃体发炎,正常人多半会引起全身发热。因为发热,也是人的身体在启动自我保护的一种体现。她却连发热都没有,可见她的身体已经衰败到了几近枯竭的地步。
这一番探查和询问已经让钟紫苑对柳玉蝉目前的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时,豆蔻在外面叫道:“公子,芦苇摘来了。”
“好,拿上来。”她又转首对柳夫人说道:“这马车的空间太小,如果人多了,根本无法对柳小姐全力施救。还请你们先下去,让我的丫鬟上来帮忙。”
柳夫人还在犹豫,柳云豹却二话不说,一手拉着柳夫人,一手拉着清儿,飞快的下了马车给钟紫苑腾地方。
在他们三人下了马车后,豆蔻和青黛二人手里抓着数根芦苇爬了上来。钟紫苑立刻吩咐道:“豆蔻,用我以前教你的方法为柳小姐做人工呼吸,青黛,你把马车里的帘子全部都打开,让这檀香味散一散。再把芦苇外面的硬皮剥了,留下里面最柔软的内径,我有急用。”
“是。”两人得了钟紫苑的吩咐,立刻分头行动了起来。
钟紫苑在柳玉蝉的身边跪下,双臂垂直双手手指交差着放在她的胸骨下。豆蔻则轻轻抬起柳玉蝉的下颌,掰开她的嘴,并且捏住了她的鼻子。
“开始。”钟紫苑沉声说道。
豆蔻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柳玉蝉的嘴里吹去。一口气吹完,可惜柳玉蝉胸廓隆起的并不明显,钟紫苑紧跟在后面使劲按了下去,在按压了五下后,豆蔻又深吸了一口气,往她嘴里吹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却配合的天衣无缝。因为这套徒手胸外按摩的方法,钟紫苑早就教会了豆蔻。两人还曾经用这个法子救过好几个因为溺水,异物窒息,被别的大夫宣判死亡的病人。
那边青黛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一股清新的河风吹了进来,立刻驱散了马车中那股浓郁的檀香味。柳夫人本来在马车下急的团团转,忽然见帘子被掀开了,立刻扑过去,泪眼婆娑的看着钟紫苑她们的一举一动。
柳云豹见状,叹了一口气,他上前拥住柳夫人的肩膀,一起默默的把视线投注在里面依然生死未卜的女儿身上。
那群侍卫也全都聚拢过来,静静的注视着马车内。他们都是见过死人的,看着柳玉蝉那青灰的脸色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于是个个都在暗暗叹气,只希望上天垂怜能够出现奇迹。
那芦苇的外皮很不好剥。连剥了几个,都把里面的内径给弄坏了,把青黛急的直跳脚,忙冲着外面喊道:“外面的人,别光看着,快点去弄芦苇来,越多越好,就像这样把外皮给剥了,留里面的内径就行。”
青黛话音一落,柳云豹立刻吩咐道:“听到这位姑娘的话了吗?还不快去。”虽然不知道这芦苇内径能起什么作用,可好歹还是有一线希望不是。
“是”
那群侍卫立刻一起动手,还是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弄来了一大把芦苇,然后笨手笨脚的剥了起来。就连清儿也加入了剥芦苇的工作。虽然男人手粗,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可好歹人多呀!在剥坏了一大堆芦苇杆后,终于剥出了五根非常完整的芦苇内径,再加上青黛剥出来的三根,一共有八根,应该够用了。青黛立刻集齐了,送到钟紫苑的面前。(未完待续。)(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