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显顺势握住了她洁白的皓腕,温柔的说道:“朕这段时间为着俪贵嫔的事,有许久没见着你和太子了,心中着实惦记的紧。”
郭皇后脸颊飞起一抹嫣红,她娇嗔的瞥了他一眼,粉面含羞的说道:“臣妾何尝不是日日担心着皇上,就连太子也总是吵嚷着要见父皇。”说到这里,她悄悄抬眼瞅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只是当时为俪贵嫔保胎的钟太医是臣妾举荐的。没想到他一向办事老成的,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臣妾真是心中有愧。”
朱显的眸光中有了冰冷的寒意,他不经意的松开了郭皇后的手,端起那盏狮峰龙井抿了一口,这才说道:“算了,这也不能怪你。原本朕瞧着那钟瑾川也是好的,谁知却是个糊涂东西。如今让他在刑部大牢反省,没有立刻砍了他的脑袋,那也是看在太后求情的份上。”
说到这里,他又放缓了口气,说道:“只是俪贵嫔失了孩子后,总是恹恹的,胃口也不好,连着饮食也清减了不少。好在有你日日送去的血燕羹,她还能用上一些。”
郭皇后淡淡一笑,说道:“那就好,也不枉臣妾日日熬这血燕羹的心意。”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朱显忽然开口说道:“朕记得俪贵嫔刚刚怀上龙胎的时候,就想让她晋一晋位分。结果因为她身子孱弱,封妃的程序繁琐,就耽搁了下来。朕想着过几日,等她身子养好了,就把册封的旨意下来,你看如何?”
郭皇后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希望贵嫔妹妹受了册封后,能放开了胸怀,不再这样日日寡欢,才不算辜负了皇上待她的这番心意。”
朱显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却一片坦然的注视着他。他终于微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又坐了一会,朱显才起身回了养心殿。
郭皇后愣了愣神,忽然对姚女官说道:“瞧着这日头挺好。咱们去上林苑中逛逛吧!”
“是。”
郭皇后让一干宫女太监们远远的跟着。只留姚女官一人贴身伺候,在苑中慢慢踱步。上林苑中有一片极好的梨树,那洁白无暇的花朵如今开得正盛。远远瞧着。那枝头就像是挂满了还未融化的雪球。
站在梨树下,一阵春风吹过,那花瓣挣脱了枝叶的束缚,如落雪般飘飘扬扬的撒落。她的肩头衣裙上竟然也沾染了不少。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接着这些飘落下来的小精灵。随口念道:“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姚女官大惊,忙屈膝一福,急急说道:“还请娘娘慎言。”别的她听不懂,可这里面的孀字指的是死了丈夫的女人。以郭皇后的身份却吐出如此怨怼的言语。让有心人听见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微一蹙眉,有些厌烦的说道:“好没意思!如今就咱们俩人而已。说话无需那样谨慎。”
姚女官悄悄瞧了一眼她的神色,斟酌着问道:“娘娘可是为俪贵嫔即将封妃一事烦恼?”
郭皇后冷冷一笑。说道:“她还不值得。这次滑胎彻底伤了她的身子,没有子嗣傍身,母家地位不显,成日里又这样矫情。咱们皇上瞧着新鲜才会这样千方百计的哄着,可他总有耐心用尽的时候。到了那时,她的下场......”说到这里,她忽然住了嘴。
姚女官了然的点点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既不是为了她,娘娘为何如此烦恼。”
郭皇后缓缓的倾斜了手掌,让那些花瓣径直落入了泥中。她看着那些失去了洁白,沾染了尘埃,显得颓废,凋零,*的花瓣说道:“本宫在他眼中原本也是娇憨可人。却不知从何时起,本宫却要时时提防着他的疑心。”
姚女官略一寻思,便惊讶的说道:“娘娘是说,钟院使这次的疏忽大意,皇上怀疑是受了您的指使?”
“纵然没有十分,只怕也有八分。”郭皇后居然应承了下来。
姚女官诧异的说道:“既然如此,娘娘先前为何还要在皇上面前主动提起?”
这时又吹来一道春风,那梨花如春雨般纷纷落下,郭皇后扬起脸,任那花瓣在自己面上拂过,笑吟吟的说道:“本宫要是不主动提起,这件事只怕会闷在皇上的心中变成一个毒瘤。还不如自己挑破了,见了日头,纵然会留下伤疤,却也有痊愈的时候。”
“娘娘高见。”姚女官在郭皇后身边服侍的日子越久,心里对她就越是佩服。纵观后宫,貌美如花,才气过人,善解人意的妃嫔众多。虽然这些年她与皇上之间的恩爱少了,可在皇上的心中,对她却始终保持着一份尊重。纵然和她母家声势显赫有一定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因为她自身能伸能屈,手段过人。
俩人又静静的欣赏着眼前这难得的美景,不远处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说话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郭皇后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立刻有人惊呼一声,然后齐齐拜倒:“见过皇后娘娘。”
郭皇后轻抬手掌,说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为首的淑妃娇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今天怎么有如此雅兴,来这上林苑赏花?”
郭皇后微笑着说道:“这梨花花期短,要是错过了,就得等明年才能一睹它们的风采。本宫可是惜花之人,断然是不会错过的。淑妃,你陪本宫一起走走吧!”
“是。”淑妃立刻碎步上前,陪着郭皇后在这苑中慢慢行走。其余的低位嫔妃小心翼翼的跟在她们身后。
闲话了一会家常,郭皇后面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之态,她侧头对淑妃说道:“走了这半晌,本宫也有些乏了。”她对姚女官伸出了手。姚女官立刻扶住了她,说道:“既然如此。娘娘就回宫歇歇吧!”
郭皇后微微颔首。淑妃和其余嫔妃立刻拜倒:“恭送皇后娘娘。”
郭皇后抬腿欲走,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俪贵嫔封妃的圣旨只怕已经拟定了。如今妃位上又多了一位妹妹,真是可喜可贺。淑妃,你可要回宫好好准备一份贺礼。”说完,她不理淑妃错愕到扭曲的面容。微笑着雍容华贵的离去。
郭皇后一走。那些低位嫔妃立刻纷纷议论起来:“什么,俪贵嫔要封妃,这也太快了吧!”
“就是。她何德何能?与子嗣上又无建树,服侍皇上的时间又短,听说还天天在皇上面前使小性子。这样的德行也能封妃?”
“我说,也是皇后娘娘太宽容大度了些。才会让这狐媚子肆无忌惮的勾引皇上。”
“嘘,你说话小心些。她如今可是妃位。岂是你我能枉议的。”
“要说咱们皇后真是宽厚的,听说俪贵嫔这次滑胎伤了身子。皇后娘娘每日炖了血燕羹给她送去补身。”
“你们都给本宫闭嘴。”淑妃忽然黑着脸发怒道:“通通退下,真是聒噪。”
那些低位嫔妃皆被吓了一跳,忙行了礼后。全部退了下去。有一位贵人走得急了些,脖子上的一串玛瑙珠子挂在了树枝上,“哗啦”一声。如雨点般散了一地。可她也不敢去捡,只是低着头快速离去。
见人走光了。淑妃才捏着拳头,轻蔑的说道:“什么宽厚大度,需要每日这样炖好了送去吗?真有心为她补身,直接赐几斤血燕不就成了。日日这样送着,无非是做给皇上看而已。俪妃?哼......”身边的宫女都是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终究不敢再说下去。心头却悄悄盘算起来......
......
钟紫苑和福伯开始满长安城找起了房子。钟夫人留给她的银钱并不太多,也就二千三百多两。那一包首饰玉器如果去当,也能当不少银子。可钟紫苑觉得每一样东西上,都有许多小故事,她非常舍不得。那日探监再加上住宿,为豆蔻抓药已经用去了不少。所以目前她只剩下了两千两整数。
看了几天,终于在城西找了一个离大街有些距离的院子。这间院子房间不多,也有些破旧。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自家院中有一口水井,不必走老远去担水,这对三个姑娘一个老人来说,是非常必要的。就算以后钟家二老出来了,住在这里也很方便。钟紫苑还特意打水尝了一口,清冽甘甜,让她非常满意。
院子虽然离大街有些距离,可因为这口水井的缘故,钟紫苑还是足足花去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才买下了它。找了匠人,买材料好好修葺了一番,又买齐了家具和生活用品,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现在钟紫苑的手头只剩下了三百两银子。可不管怎样,她也算重新有了一个家。
一切准备就绪,到了结账的那日。那东家小姐还依依不舍,闹的钟紫苑躲在马车中不敢出来,还是由福伯去结的账。
等到他们走后,东家小姐大发了一顿娇嗔,最后还是掌柜的无奈的说道:“丫头,你就死心吧!我也算瞧清楚了,这贾大夫非池中之物,又与那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交好。他总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你这样子,他是看不上眼的。我劝你还是安心给那乔木匠做媳妇算了。”一席话,说的东家小姐彻底没了脾气。
终于出了升平客栈,远离了那幽怨的目光,钟紫苑才打开帘子畅快的吐了一口气。回到院子里,主仆几个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叽叽喳喳的,欢喜不尽。
青黛指着院子的角落,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咱们可以在这里扎个篱笆,养上几只鸡,以后就不用发愁没有鸡蛋给豆蔻还有你补身了。”
“行啊!一切依你。”
福伯也兴致勃勃的说道:“公子,我想在屋角搭个马棚,让咱们这匹马也有个自己的窝。”
“行啊!一切依你。”
豆蔻也凑趣般的说道:“公子,要不今天晚上咱们多做几个菜,把隔壁的邻居们都请来坐坐。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行啊!一切依你。”话音刚落,四人都笑了起来。
四人一起动手,把屋子打扫干净。钟紫苑才回到房间内,仰面躺在了铺了粗棉布的松木拔步床上。她环顾了四周一圈,虽然家具都买齐了,可都是些最廉价的木料。想想身上仅有的三百两银子。还有四张嘴要吃饭。还要继续打点那些狱卒。这些银子只怕挺不了多久,看来自己得想法子赚钱了。想着想着,她逐渐进入了梦乡。
她一觉醒来。发现屋子里居然暗了下来,屋外却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其中有几个声音还非常陌生。钟紫苑懵头懵脑的坐起来,好半天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地。她有些好笑的敲敲自己脑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走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挂着两盏灯笼。下面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此刻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吃食。什么土豆炖豆角,烧茄子,家常豆腐丝。炒鸡蛋,炸春卷,虾酱白萝卜丝。豆腐鱼头,玉米面菜团子。还有一大锅粳米粥。桌子底下还放了一坛子的三白酒。
桌子边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到她出来,青黛忙上前拉着她的衣袖,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可算是醒来了,咱们客人都等久了。”
说完,她指着一一介绍起来。住在左边的一对夫妻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男的身材魁梧,脸上却横七纵八的有许多疤痕,而且看上去像是拿鞭子抽出来的。他姓庄,平日里都是走街串巷,卖些杂货为生。他的妻子却长得花容月貌,兴许是没有孩子的原因,身材也十分的妖娆动人。只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裙,把她的艳色掩盖去了一大半。听说她平日里并不爱出门,只是在院中种些蔬菜,养些鸡鸭贴补。
住在右边的夫妻,是一对成亲才半年的夫妻。男的是个秀才,看上去有些瘦弱却没有到不堪的地步。他姓李,也是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倒是他的妻子,本是十*岁最好的年华,却头发枯干,面色蜡黄,身体瘦弱不堪。
虽然青黛和豆蔻不记得了,钟紫苑却一眼就认出来,这对夫妻正是上元节那天,在自己前面猜对了灯谜,赢了那朵点翠包银花钿的秀才夫妻。不过她仿佛记得那时的秀才娘子虽然也瘦弱,可脸色却非常红润,并不像如今这幅病歪歪的模样。
现在想起那个疯狂的夜晚,钟紫苑觉得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有些恍惚,却又十分的清晰。青黛却还在叽叽喳喳的说道:“公子,这春卷和酒是庄夫人拿来的,这玉米面菜团子是李夫人拿来的。”
那庄大嫂却笑了起来,她爽朗的说道:“小丫头就是文绉绉的,什么庄夫人,我听着就觉得难受。要是不嫌弃,你们还是叫我一声庄大嫂吧!”
那秀才娘子咳嗽了几声,有些羞怯的说道:“就是,你们也不要叫我李夫人,叫我一声李大嫂就行。”她指着那盘玉米面菜团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只是家中白面不多,只有掺了玉米面做了这些菜团子,粗糙的很,希望你们别嫌弃。”
“李大嫂太自谦了。”钟紫苑立刻拿了一个咬了一大口,然后笑眯眯的说道:“我觉得这玉米面菜团子香的很,李秀才,你说是吧?”李秀才呵呵笑着,并不言语,却也抓了一个玉米团子咬了一大口,以示对妻子的支持。
这顿饭吃了很久,几个男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当然也包括钟紫苑这个假男人在内。最后还是女人们一起动手,收拾善后。不过经过这一晚,三家人也频繁走动起来。
第二天清晨,钟紫苑在头疼欲裂的感觉中清醒了过来。她揉着发涨的额角小声呻吟着,哎!真不明白那些男人为何那么喜欢喝酒,宿醉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公子醒来了?”听到屋里的动静,豆蔻端着洗漱用品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来她在屋外候了许久。钟紫苑心疼她刚刚痊愈的身子,叹口气说道:“如今这幅光景,也用不着还守着以前的规矩,自在些才好。”
谁知豆蔻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公子这话可不对,我觉得越是这样,咱们就越要守着以前的规矩。总不能让人笑话咱们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出了一点岔子,就轻易把规矩全给丢了。”
钟紫苑嘟囔着说道:“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又有谁会知道?再说了,以前在府里时,也没见着你这么守规矩。”
“此一时彼一时。”豆蔻小脸一板,一本正经的说道:“规矩自在人心,不是给外人看的。”钟紫苑见她明明一副稚嫩的模样,却摆着严肃的嘴脸,便知道这次钟府天降横祸,不但对自己打击很大,对这两个小丫头同样冲击不小,所以她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快速成长。钟紫苑心中不由一软,只得由着她去了。
在豆蔻的服侍下,钟紫苑洗漱完毕,又喝了一碗醒酒汤,才提步走出了屋子。外面春光明媚,黄莺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让人心情舒畅了不少。
青黛果然在墙角边扎起了篱笆,里面有两只母鸡正在欢快的啄食。见到钟紫苑出来,她便兴冲冲的说道:“公子,这两只母鸡是从庄大嫂那里抓来的,才来就下了一只蛋,你瞧,还热乎着呢!”说着,她像献宝似的,捧到了钟紫苑面前。
钟紫苑含笑点头,说道:“可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青黛嘟起小嘴,不满的说道:“我像那么不晓事的人吗?庄大嫂不肯收银钱,我就帮她把家里的活计都干了。”钟紫苑看着她清瘦了许多的面庞,觉得眼窝一热。这还是以前那个满脑子只惦记着美食的吃货吗?果然苦难是让人成长的一剂良方。
不过青黛的不满转眼即逝,她捧着鸡蛋欢快的说道:“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帮你把早膳热一热,顺便把这鸡蛋摊了。”
“不用,留着给豆蔻吃吧!”钟紫苑忙出声制止。
青黛却笑吟吟的说道:“那庄大嫂说了,这两只母鸡下蛋可勤快着呢!不会少了豆蔻那一份的。”说完,她蹦蹦跳跳的回了厨房。
留下钟紫苑一人在那里扼腕长叹,说好的要守规矩呢!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自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究竟是在守哪一门的规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