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二斟酌一番,道:“实不相瞒,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
中年人闻言,脸上明显露出失望的神色,两个始终端坐一旁的男孩也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陆二暗道有门,接着道:“不怕笑话,我自己曾经也是个读书人。”
中年人虽然失望,但对于眼前这个古怪的小子却有了几分兴趣,道:“曾经是?那为何不读下去?”
陆二叹口气,道:“我小的时候,爹让我读书,以改换门庭。谁知自打请了先生来教我读书,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病入膏肓。我爹很着急,带着我到处求医问药,散尽家财,我的身体也没有好转。”陆二又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露出追忆心酸过往的神情,“有一次,我爹带着我求医归来,途中遇上一个道士。我爹跟那道士谈了几句,知道那道士会相面,便请他给我看相。那道士看着我说,此子乃大富之命。”
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一滞,饶有兴趣的道:“大富之命?”
陆二点头,道:“当时我瘦的皮包骨头,我爹说我身子这样弱,能不能长大都不知道,何来的大富之命。道士便告诉我爹,我这并不是病,只是冲撞了神灵。”
中年人笑道:“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灵?”都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世间奇人异事太多,谁也说不好那虚无缥缈的事是不是真的。许多人力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归咎于上天,有时的确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陆二道:“那道人也没有明说,我爹回去了之后,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几天后,有人送我爹一幅牡丹图,上面写着‘花开富贵’四字,我爹看着那富贵二字良久,终于醒悟。从此不再要求我考科举,教我生意经。”
小男孩还不明白,少年却是看了她一眼,好像知道了什么。
中年人点头道:“富贵富贵,那道人只说你是大富之命,却不曾提及贵字,可见你是与贵无缘。你爹让你做生意,好实现这‘大富’的命格,想来,你的身体就这样好转了?”
陆二道:“是啊,不仅我的身体好转了,我爹带着我谈生意,无往而不利,我可是号称‘小财神’的。”
中年人笑道:“小财神,呵呵,这称号别致,那大财神是令尊?”
陆二摇头,道:“我爹赚得多,花的也多,是以家里并没有多少钱财,哪能称得上财神。我的志向就是成为大财神,把历史上有名的巨商全都压下去。”陆二说这话的时候,竟真的感受到发自心底的一丝火热,难道自己的真正志向真的是这个?那她的小南国怎么办?
中年人见陆二神色不似作伪,尽管并不相信陆二编的故事,也知道眼前的孩子的确无意于权势,勉强未必有好结果。
倒是始终一板一眼的那个大些的男孩子很是看不起的道:“你父亲也是个糊涂的,既知道让你科举无望,就应该给你置办田产,让你做个地主,反而让你经商。士农工商,商人再有钱,也始终是贱业,受人轻视的。”
陆二进来后注意力就在中年男人身上,闻言看向说话的男孩子,道:“这些是你从书上看到的,还是你的夫子告诉你的?自古以来重农抑商,无非是因为商人利丰,若是不加以限制,经商的人会增多,种田的人会减少,会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再有就是商人各处游走,不好管理,手中又握有大笔财富,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会引起不小的动乱。但无农不稳,无商不富,商人是一个国家逐渐富强起来的过程中不能缺少的角色。商人地位地下对于现在的社会是必要的,以后随着工具的进步,耕种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劳力的时候,商人就不会再受到歧视,时间会洗刷掉偏见和误解,那时候的我会是无数人崇拜的对象。”陆二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微昂着脸,“你现在所了解的一切都是别人希望你了解的,但你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等你长大了,认知全面了,就会知道每一件事都有他必然的道理。”陆二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少年看着陆二,从来只有他教训别人,就连夫子也不曾如此直白的教训他。今日竟被一个还没自己大的孩子教训,少年顿时火了。一把打掉她的手,皱眉道:“该知道什么自有长辈来教导我,不用你多事。”
陆二摇头道:“我只怕你的长辈把你教歪了,其实这位先生很好,由他来教你,你能少走很多歪路,只是可惜……”
少年道:“可惜什么?”
陆二道:“可惜他很忙,没有那个时间。”
少年嗤笑道:“你都不知道我父亲是做什么的,就说很忙?”
陆二凑到少年脸上闭目深吸一口气,一副陶醉的样子,道:“能用龙涎香的会是什么人?”屋中的气氛陡然凝固,陆二恍若未觉,笑道,“我猜,你们一定是出自皇族,对不对?”
中年人笑道:“你能猜出我们是出自哪一支么?”他的笑容很温和,只是那双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什么都没有。
陆二不在意地道:“你们出自哪一支跟我有关系吗?我又不做官,你们也不屑于和商人打交道,我们今日萍水相逢,彼此连姓名都不用知道,更何况身份。”
中年人道:“据我所知,那些巨商,背后都有一方势力作为倚靠,不然他们是守不住这万贯家财的。小友想做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这些弯弯绕绕是必须要明白的。”
陆二道:“先生的意思,是愿意荫蔽我吗?”
中年人道:“如果是,小友可愿意?”
陆二摇头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不一般,今日你们不说,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下次相见,也许我就要下跪磕头了,说话也不能这般随意了。我自由自在惯了,宁肯多费点事,先生的好意心领了。”
中年人点头道:“也好,不轻狂就不是少年人了。”
陆二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告辞道:“时间不早了,先告辞。”
中年人道:“长安,代我送送这位小友。”
两人掩门而去,房中一片静寂。
那小些的男孩嘟着嘴道:“父皇,你答应要找个人做我的伴读,为什么让他走了?”
少年道:“皇子的伴读一般都是从世家大族中挑选品行良好的子弟,父皇答应给你从民间找,已经惹人非议了,若是再找个商人之子,御史的折子能摞的比你还高。”
男孩闻言,情知哥哥说的有道理,还是眼巴巴的看着父亲,道:“父皇……”
中年人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道:“这个孩子虽然机智百变,见多识广,但一则身份不够,二则,他的一些想法过于激进,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没有大的问题,但你将来可是要做辅政贤王的,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身边,不是好事。”见到儿子不高兴,笑道,“放心,父皇一定给你找一个和你心意的伴读。”
少年听到父亲这样评价那个小子,轻轻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关着的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狂的人。他为什么说自己的认知不全面?全面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父皇说要听夫子的话,可是父皇刚刚明明是赞同那小子所说的话的,他要怎样才能分清对错呢?
中年人看向正在沉思的大儿子,知道儿子正在苦恼,可他暂时不准备帮他。为君之路并不好走,自己总有撒手的那一天,他希望儿子可以倚靠自己找到方向。
贺琳见到陆二平安无事,总算是放了心。那个地方她进不去,人家也不给通报,陆二如果有事,她和她娘也不用活了。
陆二瞥了贺琳一眼,情知她担心的并不是她。抬起胳膊抹了把并不存在汗水的额头,道:“下次出门一定要看黄历,这碰到的都是群什么人啊。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刚走出大门,却被人拦住,陆二抬头一看,却是那个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瞿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