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林间,一黑影撑着伞,立于黑暗之中。
度厄真人喝问道:“何人?”
一道闪电劈落,天地间亮了一刹那,让双方看清彼此面容衣着。
度厄真人一身道袍,独撑一柄白伞。
张铃铛吓得倒退两步。
李月华甩开张铃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度厄真人身前,跪到了地上:“求仙师收我为徒,教我仙术!”
度厄真人道:“为何?”
李月华咬牙切齿道:“一女子夺我未婚夫,不雪此恨,难消我心头之痛!”
度厄真人道:“灵宝教教的是清心寡欲、求仙问道、长生不老的仙道,何来冤孽深结的法术?”
李月华一个劲地磕头,额头磕破也未自察觉,大声喊道:“求仙师收我为徒,教我仙术!”
度厄真人掏了一道符,施了法咒,金光万丈罩住了李月华,如一钟鼎,避开了所有落她身上的雨水,“起来,明日再行拜师礼。”
李月华抬起头,发觉身上罩了万丈金光,所有雨水沾身不得,脸上又是惊又是喜的笑容。
她猛地站起身,所有的力气都像是忽然抽走了,金枝玉叶娇养的公主,此刻已经达到了身体极限,软软的倒了下去,在即将落地前,被度厄真人迟疑着伸手揽住了腰肢,打横抱了起来,她衣衫湿透,玲珑有致的身段愈发凸显,度厄真人皱了皱眉,眼观鼻鼻观心,默念离情绝爱的清心咒。
那柄伞贴了一张符纸,牢牢地悬空,替行走的度厄真人遮雨。
张铃铛小跑着跟了过去,双手搭帽,一路淋着雨。
遥遥一望,吴官停住脚步,饶有兴致的原地等待着,打量着那一行两人,看起来度厄真人怀中还抱了一人,急匆匆朝这边来。
吴官笑容深沉:“小铃铛?”
绕着小铃铛走了一圈,审视的目光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湿哒哒的衣衫在滴水,她跑进廊檐底下,就忙着拧干沉甸甸的水泽,雷声隆隆,闪电时不时地炸亮,林间有猿啼蝉鸣时不时地传来,各种骇人怪异的场景声响,都比不上绕着她打量一圈的吴官可怕。
他站在背后,张铃铛就会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站在侧边,张铃铛就会觉得侧边凉飕飕的;他若是站在前边,张铃铛就会觉得嗓子眼凉飕飕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想,午夜撞鬼,大概就是她遇到吴官的这种场景。
吴官道:“为什么接近灵宝教?”
九张卡片中间存在一张变数——那个变数可以是任何人,如果是场景内的人被“激活”,改变原来的生命轨迹,此次任务结束后,所有存活试炼者将同时面临扣分惩罚;如果那个变数是试炼者新人,那么她可以成功上位,继承被亲手杀掉的试炼者的大部分积分,这件事,很少试炼者新人会知晓。
张铃铛答道:“公主拜仙师,想要学仙法。”
吴官凝眸沉思。
擦身而过的时候,吴官出手搂住张铃铛腹部,将不断挣扎的张铃铛扛米袋似得单手扛着,大踏步进到了雨帘之中,一路朝着陡峭的崖边走去。
大雨倾盆。
拧干的衣衫又瞬间沉甸甸的。
吴官就用尼龙绳把她肚子上打了松落的蝴蝶结,挂在了悬空的一棵树干上,冷漠的看着她在风雨中荡来荡去,呜呜惨哭一顿,豆粒大的雨珠哗哗砸落下来,成人手腕粗细的树干被打得晃动不止,吴官不知道哪里取出了一把大黑伞,蹲在地上,看着她在风雨中晃动来晃动去的,小脸吓得惨白憔悴。
吴官道:“张铃铛,你的父母是什么人?”
张铃铛死死地抓着尼龙绳,眼睛不敢往下瞟一眼,雨雾蒙蒙,山崖底下深不见底,黑黝黝的像是一只巨兽大口张着要吃人肉骨头。
张铃铛呼了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如此反复深呼吸了几遍,压住了哽咽声,“我……呜呜……我爸爸叫张英雄,我妈妈叫林如萍。”
吴官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张铃铛闭着眼睛不敢往下望了。
她大声喊道:“我爸爸是数学老师,我妈妈是体育老师。”
吴官沉默。
绳子突然下坠了一段,“咔嚓——”树干断裂的声响,张铃铛猛地睁开眼,瞳仁骤然紧缩,忍不住“啊”的惨叫一声,那截树干被砍裂了一半,张铃铛上百斤体重坠着,呈折角倾斜状态,她风雨中愈发摇摇欲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吓得狂飙不止。
吴官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张铃铛呜咽道:“保护公主。”
吴官问道:“你最晚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你爸妈的?”
那截树干又加深了断裂的深度,韧劲的褐色树皮还缠连着最后一层屏障。
张铃铛一脸绝望,往下望去,深不见底,逆向鼓吹的气流剐蹭的她手脚一片冰凉涔汗,心脏凉飕飕的直往嗓子眼输送寒气,她不敢再看,紧紧闭着眼睛,手里紧紧地揪着肚子上缠缚着的那根尼龙绳,她不敢叫、不敢大声哭,就怕一点动静就压垮了那截脆弱不堪的树干。
吴官道:“你说了,我就把你救上来。”
张铃铛深呼吸了几回,压抑着呜咽声,大声回答道:“12月2日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爸妈,等到3日到12日我都一直找不到爸妈。我找到爸妈留下的一本笔记本,才到了有你的那个奇怪的地方跟这个奇怪的朝代。”
吴官问:“笔记本呢?”
张铃铛一脸绝望了,说好答了就救人,骗子。
咔嚓——
树干终于支撑不住,以光秒的速度,带着她急速下坠。
张铃铛脑门一片空白,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砸成肉泥的痛苦——忽然,脚下就踩落地了?张铃铛又重重地剁了一下脚板,还是结实的地?张铃铛张开一道眼缝,吴官就站在她两步远,四周围的雨雾绵绵的,她这下子身上虽然湿透了,头上没有那么多雨珠子砸落下来,她抬起头,果然瞧见头顶上一柄大黑伞撑着,一只大手有力地握着伞柄,她又顺着那只手,目光看向那高高的吴官。
她转过头,悬崖就在右手边一步远,那棵折断枝干的树,提醒着她,刚刚那场噩梦真实存在。
她这才想起来,尼龙绳很长,另外一端,一直都缠缚在吴官手腕。
吴官道:“把笔记本给我。”
张铃铛背过身,从衣衫怀中,把贴身藏着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犹豫着,递给了吴官。
吴官翻开,刷刷地翻了一遍,一张全家福照片被抖出,弹飘到悬空处,刹那间被雨珠打着坠落进万丈悬崖中。
吴官皱眉,不耐烦问道:“怎么只有两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