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歌声很独特,有流出潺潺的风韵,又露滴竹叶的清新,每一个音符,每一处声音似乎都在演绎一个画面。有时耐人寻味,有时又婉转和豪放深情交融,扣人心弦。
用心聆听,声音隐隐露出一丝矛盾,有遗憾,也有坚强。
一曲终了,仿佛还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两人目光相汇一处,许久不言。两人近在咫尺,不过三米,甚至能看清彼此一根根睫毛。但仔细看,女子白衣胜雪,青丝三千离合在灯光下,似乎又远在天边。
“我唱的怎么样?”顾溶月挑眉一笑,首先开口。
苏炎深深的凝视她一眼,微微笑道:“嗯,出乎我的意外,唱的还不错。不过,词好像在哪见过。”说着,他衣袖一挥,把琴旁那本黄皮书籍拿到手里,打开书皮的背面,几行清丽娟秀的行楷映入眼前,扫了一眼道:“原来和这上面的一样?你写的?”
顾溶月漫不经心的朝黄皮书掠了一眼,道:“字是我写的,但歌词是我从别处听来的,看到这本传记时觉得挺合适,一时兴起就题了上去。”
随手翻了翻,又瞥了一眼书桌上放的几本书,苏炎朝她伸出手,声音带了不自觉的温柔,“过来。”犹豫了一下,顾溶月站起身,手交给他。苏炎粲然一笑,长臂一收,准确的把她抱在膝头。
“你对前朝感兴趣?”
苏炎柔声问。题词的荣华皇后秘辛,桌上放的是大庆史稿,圣宣帝手扎杂录……皆是关于前朝的人和事。而且,大庆故都在西凌,关于大庆皇朝的记载,要么被焚烧,要么被封存。弄到这几本书,想必要费一番周折。
“嗯,其实我对荣华皇后感兴趣。”顾溶月懒懒的拨弄手指,道:“她出身山野,却宠冠后宫。圣宣帝元朔对她百依百顺。据说,天下大乱时,正值荣华重病辞世。元朔沉湎于悲痛中无心朝事,西凌始皇帝攻入大庆皇都时,是不战而胜。”
苏炎浅浅一笑,抚摸她的脸颊,笑道:“或许是吧,如果这个据说是真的,可见美人有时比江山的份量更重。”
顾溶月眸光盈盈一转,好奇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北川又兵临城下,你会像元朔一样吗?”不知道,她和北川在苏炎心里那个份量重。
听到死字,苏炎俊脸顿时一黑,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沉声道:“多大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我只是假设一下嘛。”顾溶月撇嘴瞪他,她脑袋跟他们师徒有仇啊,老道打,他也打。
苏炎嘴角露出一缕涩然的笑,凝视着她道:“娘子,假设的前提也是你人在北川呀。”终于还是绕到了这件事上,顾溶月抿了抿唇,低声道:“苏炎,你不相信我吗?”
苏炎眸光沉沉的看着她,不答反问道:“这么说,无论如何你都要留下?”
“一定要留下。”虽然知道说出来会伤人,但顾溶月还是坚定不移的重复一遍。她喜欢苏炎,但还没有喜欢到不顾一切的程度。她成了前身,总要为前身做点事。
这显然不是一次愉快的谈话,话说到此,两人都陷入了冗长的沉默。苏炎离开时,顾溶月跟至门前,想说点什么,最后终究没说。只是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夜空满天的星斗,点点滴滴的光芒融汇在一起,闪闪动人。顾溶月仰望天空,心里叹息,今夜是个美好的夜晚。可惜,对她和苏炎来说,却不是。
“小姐,晚膳一直备着,现在传吗?”耳旁响起青萝小心翼翼的声音。刚才房间里有歌声传出,小姐和炎世子应该没吵架呀。可刚才看炎世子脸色怎么不对劲呀。
“宸儿今儿做了什么?”
“哦,上午老太君说要带小少爷去祠堂,国公爷没接走,一个时辰前,国公爷接去清风苑了。”说完,似乎觉得说的太少,青萝又补充道:“小姐别担心,苏嬷嬷一直陪着小少爷呢。”
“昨晚我煲的鸡心党参药膳你记住步骤了?”顾溶月忽然问道。
“什么……。”话题转的太快,青萝有些跟不上脚步,慢半拍道:“哦,那个,奴婢记得。取党参、黄芪、陈皮、鸡心、胡萝卜、加上调料,汤煮开后,文火炖半个时辰。”
“从今儿开始,每晚煲一份交给秦焰。做完后你直接去休息。”说完,顾溶月转身朝内室走去。“小姐,那晚膳现在给您安排吗?”青萝对着她的背影询问。“不用了。”顾溶月晃了晃手臂,身影进了内室。
这一晚,顾溶月在床上碾转反侧,却找不到一个能舒服入睡的姿势。她想可能是宸儿不在的原因。拽了床头的趴趴狗圈在怀里,闭目很久,依旧毫无睡意。她又想,可能还有白天睡多的缘故。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亦或是别的原因,顾溶月心里清楚,这个夜晚,她要失眠了。
失眠的人反而起晚了,翌日起来时,天已透亮。顾溶月草草用过早膳,直接去了畅春园。到的时候,门口人已站满。三位叔叔,李氏、安氏以及她的堂姐妹、堂兄弟们。她刚站定,正打算给几个长辈行礼。护国公牵着顾奕宸就紧接而至。
“姐姐。”看见顾溶月,顾奕宸欢喜的朝她扑去。顾溶月笑着接住他。“姐姐,我……。”一日夜没见,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姐姐说。顾溶月食指放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顾奕宸话咽回了肚子里。
“走吧。”护国公扫了姐弟俩一眼,率先进入畅春园。
给顾老太君请安对国公府的小辈来讲,是个很严肃又很简单的事,严肃是慑于她的威严必须谨慎,简单是她性格冷淡,从不过问小一辈的事,只需行个礼就能离开。
一部分人踏进门之时甚至已算好离开的时间,众人动作一致的行礼,首座上的顾老太君一如既往的冷漠相看,礼毕,部分人已做好离开的准备。这时,叶青慌慌张张跑进来,是跑,而不走。
妾室和下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畅春园,这是国公府上下皆知的规矩。顾老太君眉心微蹙,是不悦的前兆。而护国公脸上已有愠色。
叶青身为管家,自然知道这些,忙磕头请罪道:“老太君,门外有贵客要拜访您,马上行至畅春园。奴才觉得事关重大,才闯进来禀告,望老太君恕罪。”
贵客?众人皆是一愣,畅春园已谢绝来访已多年,有贵客也是护国公、二爷、三爷、四爷接待,怎么到这来了。顾老太君看了叶青一眼,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谁?”
叶青缓了一口气,道:“回禀老太君,有天雪山的云散大师,有北王爷和镇老国公还有北王世子和薛世子,奴才来的时候他们已朝这儿来了。”
他话落,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果然是贵客,要知道,云散大师可是连三国皇上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北王爷是北川的封王,镇老国公德高望重。北王世子和薛世子皆是少年翘楚,哪一个身份都不简单,怪不得叶青不敢拦!
只是,他们大清早造访国公府,所为何事啊?
顾溶月忽略周围震惊又不解的神色,偷偷去观察顾老太君,后者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只是错愕了几秒,很快恢复了正常。护国公看向叶青,道:“他们有说为什么事来吗?”
叶青摇头,道没有。护国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顾老太君,国公府与天雪山素无往来,与镇国公府也无甚交情,他们来此做什么?顾老太君沉默的看他一眼,搭着何嬷嬷的手起身,一边走一边道,“不管所为何事,先随我出门迎接!”
“哈哈……不用接了。”院外响起爽朗的笑声,笑语间,叶青所说的贵客一一进入众人眼前,云散朝顾老太君报拳,笑道:“本道不请自来,先给老太君陪个罪。实为有要紧事办,无礼之处还望顾老太君海涵。”
“哪里,不知大师前来,多有怠慢。”顾老太君笑还一礼,侧身做请的手势,目光一一看过几人,道:“大师里面请,北王爷、镇老国公里面请。北王世子、薛世子请。”
一番客套后落座,护国公四兄弟与五人相对而坐,顾溶月牵着弟弟立在护国公身后。眸光看向苏炎的方向,后者垂眸饮茶佯装看不见。倒是薛云飞勾唇一笑,给她抛了个媚眼。
准确的说,应该是半个。因为他桃花眼风骚的眯起时,某人横了他一眼,关键时刻,他脑袋转了方向,另外半个抛给了大地。
顾明月垂头忍笑,忽然扫见她那个禁闭多日,变得低眉顺眼的堂姐,花痴病又犯了,注精会神的看着苏炎和薛云飞。想到某人的态度,顾溶月想,看就看吧,犯花痴,又不犯法。
“本道开门见山,不耽误顾老太君太多时间。”云散的声音吸引了顾溶月的注意力,那边已经开谈正事。只见,云散拂着银须,一脸高深莫测的当先开口。
“六日前,本道在天雪山夜观天象,五星皆从辰星而聚于西南方,天象异常,并有数颗来历不明之星从西南飞至东方,现于贵府上空,散有利光,属大凶之兆。后知我徒儿与贵府有亲戚,本道下山特来转告”
大凶之兆?众人面色一紧,顾老太君眸光猛然一缩,问道:“请问大师,会有什么大凶?”
云散脸上的神色愈发神秘,缓缓道出天机,“我料,不出十日,贵府凡不足韶年且字属金者,必有灭顶之灾。”
声音不大,却是石破惊天!众人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云散大师精通奇文遁甲之术,他说有灭顶之灾,就必定有灭顶之灾。不足韶年,也就是不足七岁,不足七岁的只有顾奕宸,而宸字属金,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顾溶月姐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