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恣接住水千浔,将她抱在怀里,右手已经抵住她的后心,一缕柔和的真气输进体内,护住她的心脉。
少女白色衣襟上,溅着斑斑血迹,如雪地落梅,即使在昏迷中,她的身体也不时的颤抖一下,似正在强忍疼痛,小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丰润的红唇泛起浅灰色,满头乌发绷得笔直。
皇甫意的暗红薄唇紧抿成一线,冷冽暗沉的眸光里,闪动着森寒的杀意。他看了眼正在给水千浔输送真气的皇甫恣,心里有一种冲动,想要把水千浔夺到自己怀里,由他亲手来照顾她。
可是显然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打断皇甫恣的行功,否则小浔儿性命堪忧。
心瞬间纷乱如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昨晚就知道,皇后安排这场盛会,只是要让水千浔在大瀚皇帝和百姓面前丢尽脸面,皇后安排了一系列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文韬武略方面的比试,以他对小浔儿的了解,虽然她骨子里自有一份敏锐,但是这些个需要下苦功的东西,她是一窍不通。
到时候水千浔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那么皇帝和百姓们,不仅会怀疑水千浔身份的真假,更会质疑带来水千浔的太子皇甫恣。
如此一来,盛会之后,他皇甫意就成为最大的赢家。
可是,他不愿这么做,他不需要让小浔儿搅合到这里,更不需要利用小浔儿来打击皇甫恣,他有他的骄傲。
不过皇后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他就算要反对也没用,反而会让皇后生出警觉。所以皇甫意暗中做了万全安排,利用刺客来搅乱这场盛会,让小浔儿“受伤”,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结束这场暗藏杀机的盛会。
可是谁会知道,最后一刻竟然出了变故!
诸多思绪涌上心头,皇甫意盯着水千浔苍白的小脸,只觉一颗心仿佛正被大锤重击,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彷徨。
他再也忍不住,眸光如冷电,看向一旁的韦梦欢,一掌向他拍去,掌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冰冷。
“住手!”段皇后声音不大,可是听在皇甫意的耳里,却如一声霹雳。他冷哼一声,并没有收住掌力,只是本来对着韦梦欢后心拍去,掌到中途突然斜向旁边,重重拍在了韦梦欢的肩膀上。
韦梦欢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了那一掌,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场上诸人见皇甫意出手伤了韦梦欢,都面带诧异,看向皇甫意。
韦梦欢刚才利用杂耍少女,将掌力尽数传到水千浔身上,场上也只有皇甫恣和皇甫意看出来,其余人却没有他二人的眼力,只是看到韦梦欢打伤了杂耍少女。
而水千浔,自然是被那杂耍少女击成重伤。
“熙王殿下定是责怪梦欢没有及时阻止刺客,以至于让水姑娘身受重伤,梦欢无能,愿意接受殿下责罚。”韦梦欢捂住肩膀,浑若无事般说道。
“韦副统领无需自责,天宗门下弟子,皆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又何需韦副统领出手相助呢。”皇后淡淡说道,视线停留在水千浔身上。
此时场上皆是一片静默,皇后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众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惊才绝艳的天宗弟子,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看着太子怀里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女,又看看那倒在地上的女刺客,心里顿时浮上一层疑云。
不能辩白,也无法辩白。
众人看在眼里,水千浔是被杂耍少女打伤的,韦梦欢连碰都没有碰水千浔一下。
皇甫意上前一步,沉声说道:“父皇,儿臣跌落山腹后,水姑娘为了救儿臣,受伤颇重,如今伤势未愈,自然敌不过刺客。”
皇后的目光陡然一变,如霜刃般盯着皇甫意。
皇甫意浑然不觉,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的目光停留在水千浔身上,那一袭白衣上的红色珍珠,还有衣襟上斑斑血痕,分外凄艳。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个清丽少女,穿着这样的一袭白裙,把他诳到赌场,赢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银子,还逼他写了卖身契给她。
他那时候还是皇子,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出宫游玩,不料却因了那一纸卖身契,被她当成仆人使唤了十五天,再后来,招摇撞骗的少女踢到铁板,遇上了厉害角色,不敌受伤,她当时的白衣上溅满血迹,却在最后一刻,封了他的穴道,把他扔到马背上,大笑着说让他别碍手碍脚,一鞭子赶跑了骏马。
等他脱身以后,带着人赶去,少女也是奄奄一息,他当时抱着少女,那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碎欲死的感觉。
幸好,她还是活下来了。
多少年过去了,她和他的儿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女,一如多年前,他抱着她。
那已经久远到淡忘的往事,突然因了眼前的情形,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一颗早已经冷酷无比的帝王心,竟微微悸动。
“阿恣,把水姑娘送到裕华宫,传御医好生诊治,务必治好水姑娘!”静默中,皇帝终于开口了,只是此话一说,场上诸人顿时神情各异。
裕华宫紧挨着玉澈宫,名义上属于受皇后辖制的六宫范围,但实际上却被玉澈宫太子势力控制,皇帝这道命令明显是偏袒太子和水千浔。
不管是当年皇甫恣利用诸侯之力夺取太子之位,还是这次太子归来,和熙王一派明争暗斗,皇帝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始终是不管不顾的态度,既不打压哪一方,也不偏袒哪一方。
但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的表现,会和平时大相迥异呢?
各人心中盘算,也许,朝野中的势力,自今日后,又要开始一轮新的洗牌了。
“儿臣代水姑娘多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皇甫恣说完,抱着水千浔,快步离开高台,进了马车,即刻驰向皇宫。
皇甫意看着马车,心里松了口气,有皇宫里的御医出手,水千浔性命自然无忧,而且显然皇帝并不打算追究水千浔的身份问题。
皇后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臣妾身边的莫茹,为人仔细谨慎,熟悉宫里情形,就让她在裕华宫先照顾水姑娘的一应起居,可好?”
“准了。”
皇甫意心里一沉,莫茹是皇后的心腹女官,她进入到裕华宫,就相当于皇后的势力楔进了裕华宫。
“韦副统领,刺客一事就由你全权负责,给朕好生查清楚!”皇帝继续说道。
“父皇,那杂耍班子是儿臣请来的,此事儿臣难辞其咎,儿臣愿于韦副统领一起彻查此事。”皇甫意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七日之内,朕要见到结果!”皇帝说完,拂袖起身,向銮驾走去,皇后跟在皇帝身侧离开,在走下高台的时候,她侧头看了皇甫意一眼,眸中神色意味深长。
皇甫意垂下眸子,暗红薄唇抿的越发紧了。
一场精心准备的盛会,就这样收场,皇后心中的怒意,可想而知。只是皇后心中,只怕认定刺客是皇甫恣安排的。想来皇后也预防到这一出,所以才会有韦梦欢暗算水千浔这一出。
直到第二天午后,水千浔才醒转过来。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觉得后心处火烧火燎般的疼痛,浑身无力,就连动下手指头,都变成了无比困难的一件事。
嗯,这种感觉,至少说明她没死。
鼻端闻到淡淡香气,是曼殊和龙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淡雅中带着若有若无的靡丽感,一颗心突然就变得轻松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蓝色的帐顶,上面用银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芍药花,清新中带着华贵之感。
她脖颈僵硬,头无法转动,只能眼珠滴溜转了一圈,看到床边男子时,目光顿时定住。皇甫恣侧躺在床边,手肘撑住床沿,手心托着脸颊,双眼微阖,长长睫毛垂下,肤色剔透如雪玉,看上去带着几分荏弱感。
水千浔盯着皇甫恣,她能想象出来,她昏过去的时候,他定是不眠不休陪在她旁边,一颗心忽染变得温暖和柔软,身上的疼痛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已消失。
房外有女子冰冷中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我奉旨照顾水姑娘,你们竟敢抗旨不成?御医既已经诊治过,我当然可以进去照看水姑娘!”
声音有几分熟悉,正是那个莫茹女官。
只听墨双声音含笑,温和应道:“莫茹姑姑,御医虽然诊治过,可是水姑娘内伤颇重,太子殿下真在给水姑娘疗伤,运功期间,若被人打扰,真气走岔,可是凶险之极,莫茹姑姑还是等太子收功之后再去照看水姑娘。”
外面声音一响起来,皇甫恣的眼睛就睁开了,眸光淡淡,眼底含着一抹笑意,看着水千浔。
水千浔盯着皇甫恣浅粉色的唇,忍不住咂了砸嘴,又想起了美味的草莓棉花糖。她忍不住鄙视了下自己,赶紧转移注意力,小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裕华宫,就在我的玉澈宫旁边。”
住到皇宫里来了?
水千浔本以为自己会在大牢里醒来呢。
“莫茹虽然领了圣旨,但是她休想靠近你。这些日子,除了墨初墨双亲自送来的东西,任何人给你的吃食,都不要碰。”皇甫恣低声说道。
水千浔想到,后宫里面是皇后的地盘,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警觉。
“杜篮儿怎样了?”
“她被羽林卫抓起来后,就被监察司要去了。我已经安排人在里面照看,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两个杂耍少女是皇甫意的人。”水千浔神情有些黯然,她眼睁睁看着少女自杀,却无能为力。
“他这次倒是抢先一步。”皇甫恣语气有些冷。
水千浔盯着皇甫恣:“难不成你也安排了刺客?”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本宫才看不上眼,不用点心思,难不成你这小榆木脑袋,真要跟人弹琴,论诗,品文作画?”皇甫恣修长的手指在水千浔额头上敲了敲。
水千浔默然。
“吱吱。”雪团从皇甫恣身后冒出,两个小爪子捧着一枚红果,献宝似的跳到水千浔枕头边,把红果送到她嘴唇上。
水千浔毫不客气的咬住红果,吃的津津有味,只觉满嘴生津。
皇甫恣揉揉水千浔的头发:“好好养伤。”
说完后,皇甫恣一推旁边的书架,书架往旁边移去,露出一扇暗门。
“这暗门通到什么地方?”水千浔惊讶。
“通到本宫的寝房。”皇甫恣淡淡一笑,身影消失在暗门里,随后,书架又恢复了正常。玉澈宫和裕华宫本就是一墙之隔,这暗道也不知道是皇甫恣临时弄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倒是省了不少事。
水千浔听到房外莫茹的声音:“太子已经运功一天一夜,难不成不需要休息吗?”
“太子武功高强,运功七天七夜,也不需要休息。”墨双语气一本正经。
水千浔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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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了,时间过的好快啊,某云嚎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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