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浔凑到皇甫恣耳边,唧唧咕咕。皇甫恣笔走龙蛇,神情淡淡,只是浅粉色的唇却弯出几不可见的笑容,显然水千浔所说的话,让太子殿下这样的人,也颇有兴味。
这样的表情落在有心人眼里,对那纸上所写的内容,愈加好奇,同时也开始在心中揣测,太子殿下和水千浔的关系。
太子殿下的做法,摆明了是偏袒水千浔,难道太子殿下成竹在胸,认定水千浔才是真的天宗女弟子,所以才会向她示好?
水千浔倒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当,当初在金线河里的时候,他搂过她,她背过他,现在她只不过是凑到他耳边说话罢了。
再说就凭这几天来的印象,大瀚朝民风还算开放,有点像唐朝,男女当街同游、女子骑马等情形也到处可见。
只不过水千浔忘了,被她贴着耳朵说话的那人,不是寻常人,而是大瀚朝的太子。
本来就心思百转的席上诸人,看着水千浔和太子殿下靠那么近,心里更是各种念头丛生。
传言太子从不许女子近身,这许多年来,太子身边连近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所以才会有太子只好男风的传言,甚至连御史在太子归来前,曾经连上奏章,认为太子好男风,是大瀚之耻,污了太子这个称谓。
虽然不敢明说废太子,但是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个意思。
只不过,太子归来,还没有入皇宫觐见皇帝皇后,天煌城里就先有了熙王殿下的传言,熙王殿下居然也好男风,而且传言里还牵扯到了那位弹劾太子的御史的孙子。
御史以好男风为理由弹劾太子,多半是在皇后授意下,试探皇上的心思,以及太子对此的反应,毕竟,若论出身,皇后嫡生的熙王才更有做太子的资格。
如今熙王和御史孙子之间有了不得不说的故事,那么显然就不能再以太子好男风,不能延续皇家子嗣为借口弹劾太子,太子一派的人,照应可以用同样的理由弹劾熙王。
在太子的洗尘宴上,太子当着众人的面,和这名叫水千浔的女子如此亲近,除了对方的天宗女弟子身份外,是不是也是太子为了破除他好男风的谣言?
而且太子殿下把判断真假天宗女弟子的事情交给熙王,自己却又做出这般明显偏袒的行为,是否是想试探熙王殿下的反应?
有些人更是想到近日的一些传言,说太子暗中许水千浔为太子妃,而如今这洗尘宴上的世家贵女,虽然没有公开名言,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女子都是上了太子妃遴选名单,是皇后属意的太子妃。
太子放着那些候选太子妃不理会,却对水千浔亲近,无疑也是当众打皇后的脸。
至于席上的那些世家贵女,此时看着水千浔的目光,嗖嗖如冷箭,恨不得把凑在太子耳边的她刺成筛子。
皇甫意的心情不大好,已经敷了药膏的脚底和小腿上,此时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慢慢啜饮,眸光深沉,暗红薄唇抿成一线,如雕刻般的俊美面容,冷峻酷烈。
楚璃单手托腮,目光停留在水千浔身上,兴味越来越浓。
在皇甫恣归来当晚,他从天湖大石里飞身而出,在和皇甫恣缠战的时候,这女子莫名出现在湖水里。
他还记得那少女在水底现身,鬼鬼祟祟往远处游走的样子,以及他用袖子中的乌蛟丝缚住她的腰身,少女大而黑的眸子中,瞬间闪现的惊恼。
他把她扔向皇甫恣,阻住皇甫恣一击,他成功离去。
此时,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会不会,当初把她扔给皇甫恣,是他做错了?
很久以后,楚璃才明白,在天湖,他把她扔出去的那一刻,犯下的是他用尽余生都无法弥补的一桩大错。
只不过这个时候,楚璃心中只是有一种淡淡的异样之感,却又说不出这种古怪感觉从何而来,只是看着水千浔凑到皇甫恣耳边,那种娇憨亲近的神情,觉得好像有人在他心里撒了颗沙子似的。
水千浔说的正高兴,并没有注意到场上其余人的表情,更何况,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
别人的看法,与她何干。
只不过她越说越开心,以至于不由自主的往皇甫恣耳边越凑越近,丰润的红唇,几乎要贴到皇甫恣的耳朵上,而说话时的温热气息,直接扑到了皇甫恣的脸颊上。
太子殿下握笔的手依然稳定,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长长睫毛却不知道何时垂了下来,遮住眼中眸光。
水千浔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太子殿下本来洁白清透的耳垂,不知道何时浮起了一抹红晕。
就像一抹霞光映在皑皑白雪上。
有那么一瞬间,水千浔有种窒息的感觉,她红唇半张,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是呆呆看着面前如雪玉生晕的耳垂发呆。
皇甫恣手中的笔停在纸上,被长睫遮住的眸光中,淡淡笑意一闪而逝,浅粉色的唇微微抿了抿。
水千浔回过神后,才惊觉自己的嘴唇和太子殿下的耳垂之间的距离,居然已经不到一公分,鼻端都是那曼殊和龙涎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清远中带着一丝靡丽。
心脏忽然漏跳一拍。
旁边案几后,正在提笔书写的绯烟,眸中闪过阴寒嫉恨之意。
她看似正在专心写字,姿态优雅端庄,脸上也始终带着温柔笑意,可是眼角余光,却始终在注视着水千浔那面的动静。
她看到水千浔拿毛笔的笨拙姿势,心中欣喜不已,连字都不会写,居然还敢冒充天宗女弟子,居然还敢挤兑她,这下子就看她怎么当众丢脸吧。
可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坐到水千浔身侧,为她提笔写字。
绯烟当时心中就是一沉,太子殿下的举动,明显是当众偏袒水千浔,难道在太子殿下心中,已经认定水千浔才是天宗女弟子?
紧接着,她发现水千浔和太子殿下态度亲近,心中嫉恨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绯烟向来自负,她生的美貌,又善于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在宗门中,颇得长老们的欢心,所以这次离开天宗前,长老们特意给她小主之称,以示宗门对她的重视。
宗门里女弟子极少,绯烟的容貌、心机手腕都是女弟子中的翘楚,向来都是被师兄弟们追求奉承,是被关注的焦点。
可是这次在大瀚太子的洗尘宴上,她精心设计的出场,再加上天宗女弟子的身份,本以为可以一举夺人眼球,让席上诸人为她倾倒,不料,变故横生,这个假冒天宗女弟子的水千浔,让她处处不顺。
她夺去了本应属于她绯烟的风采。
如今看来,水千浔竟然利用天宗女弟子的身份,先她一步接近太子,多半是太子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才会对水千浔更亲近,而对她这个真正的天宗女弟子视而不见。
绯烟的目光从水千浔身上转到皇甫恣身上,眸光变得热切起来,心中涌上一股热流,世上怎么会有这般颠倒众生的男子?
一袭白衣如雪,人清透的如雪月琉璃,让人一见之下,就禁不住屛住了呼吸。
她一定要得到他!
绯烟看着凑在皇甫恣耳边的水千浔,心里的嫉火从脚心蹿到头顶,她几乎快拿不稳手里的笔。
她不能忍受这样的情形,心念一转,朝旁边的抚琴使了个眼色。
抚琴心领神会,从一众青衣小婢列中走出来,啪的一下跪在皇甫恣和水千浔的案几前,双眼含泪,满脸委屈。
正看着皇甫恣耳朵发呆的水千浔,顿时回了神。她瞅了一眼抚琴,艾玛,绿茶婊又要开始演戏了。
真可惜,要是跪在案几前的是绯烟的话,她倒不介意配合她一下,不过使唤个婢女出来演苦肉计,她才懒得理会。
话说,做绯烟的婢女还真不容易,一会要替主子扮演高贵冷艳,一会又要替主子流泪下跪,磕头喊冤。
“太子殿下,我家小主素来心慈,不愿意多说,可是婢子不得不替小主说句话,这位浔姑娘看上去连字也不会写,怎么会是天宗的女弟子!”抚琴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又委屈又是满脸的不平。
皇甫恣看都没看抚琴。
“好吵!”水千浔掏掏耳朵,也没理会抚琴,继续凑在皇甫恣耳边唧唧咕咕说起来。她倒也不是非要和皇甫恣凑这么近,不过她不想让别人听到她说的话,也只好凑近一点说。
至于抚琴,爱跪就跪吧,爱哭就哭吧,反正痛的又不是姐的膝盖,看那眼泪说来就来的架势,这眼泪显然也不值钱。
不值当她浪费半点情绪和口水。
席上其余人看着那不停磕头的婢女,有些女子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也有些心机深的女子,眼中有幸灾乐祸之意。
但是大部分人面上露出思索之意,天宗女弟子,怎么能连字都不会写?
绯烟放下手里的笔,轻声呵斥道:“抚琴,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像浔姑娘这种出身乡野的女子,不会写字已经很可怜了,你在这般当众说出,岂非是让浔姑娘羞愧?”
众人听到这里,看向水千浔的目光越发显出怀疑,天宗派出来行走世间的女弟子,向来惊采绝艳,文武全才,如果连字都不会写,无论如何都不合情理。
皇甫意眼底有担忧之色一闪而逝,放下手里的酒杯,一线暗红薄唇抿的更紧。
而楚璃则笑吟吟的看着水千浔,对水千寻如何应对绯烟小主抛出的这一招,颇为感兴趣。
“谁说我不会写字了?”水千浔对皇甫恣的耳边嘀咕完,才慢悠悠的回了绯烟一句。
绯烟看了看太子殿下手里的笔,以一种体贴同情的语气说道:“浔姑娘,我知道,你多半是受家境所限,请不起教习,无法习字,你定是为此伤心自卑,才妄想冒充天宗弟子,好抬高身价,哎,若不是情非得已,绯烟实在不愿指出此事,让你难堪。”
听绯烟的语气神情,好像她是多么的替水千浔着想,好像她对水千浔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被水千浔所逼,不得已才为之。
席上有些男子,已经对绯烟露出了怜惜之意,多么温婉善良的女子啊,多么会替人着想的女子啊。
不过也有人看着那顶轿子下面暗红色的碎石小径,脸上一片迷茫。
水千浔扑哧笑出声来。
“这位肺炎小主,你的演技还敢再好一点吗?”
绯烟脸上表情一僵。
抚琴又开始磕头:“太子殿下要为我家小主做主啊,我家小主对水姑娘仁至义尽,可水姑娘不仅不领情,还百般羞辱我家小主,太子殿下,熙王殿下,我家小主在宗门里身份高贵,若是宗门长老,知道此事,定会为小主报仇。”
艾玛,把宗门长老都搬出来了,这是想借用天宗的名头,来给皇甫恣和皇甫意施加压力吗?主子装善解人意,装温柔娇弱,侍女就装鲁莽冲动,打抱不平。
主仆配合还真是天衣无缝。
“肺炎小主,我知道,你多半是受智商所限,只学会了手拿毛笔写字,我知道,你为此伤心自卑,你若不是冒充我天宗女弟子,我也不愿指出此事,让你不能尽兴的做个绿茶婊。”水千浔一本正经的说。
绯烟小主的眼中慢慢浮起一层雾气,一脸的茫然无辜、楚楚可怜:“浔姑娘,绯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像我们天宗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门派,怎么会像凡人那样,用手拿只笔写字?既然给你脸你不要,姐就让你见识见识天宗女弟子是怎么写字的!”
席上诸人齐齐惊怔,不拿手写字,难道用脚写字不成?
虽然都知道天宗神秘莫测,是隐于世外,如神仙般的存在,可是水千浔这话也实在太惊世骇俗了些。
水千浔伸手招来墨初,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墨初的冰块脸有一丝讶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转身离去。很快等墨初返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根色彩斑斓的羽毛,看上去像是从锦鸡尾巴上拔下来的。
“哎,可惜我的凤凰笔没带出来,如今也只能用鸡毛凑合一下了。”水千浔拿起一根鸡毛,面带遗憾,语气感慨。
凤凰笔?凤凰毛做成的笔吗?
席上诸人都看着水千浔,是准备怎么用一根鸡毛来写字。
水千浔把鸡毛和一缕头发合在掌心里,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
很快,她摊开掌心,只见那支鸡毛的毛根管处已经变成尖尖一点,一缕乌发缠绕在鸡毛上。
众人面上皆是一惊,要知道鸡毛管非常脆,弄碎它很容易,但是要像水千浔这样,强行用真气弄出一个尖头来,而又保持不碎,却非常不容易。
不仅需要有浓厚的真气,还要有极其巧妙的真气运行之法才行。
修习过武道,或者对武道颇有了解的人,此时看向水千浔的目光已经是毫不掩饰的震惊之意。
这小姑娘看上去年龄不大,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水千浔既然没有浓厚的真气,也没有什么运行真气的巧妙之法,这都是那缕头发的功劳罢了。
“肺炎小主,让你看看真正的天宗门人,是怎么写字的!”水千浔嘻嘻一笑,头一甩,唰的一下,那缕头发卷着鸡毛笔,蘸了墨汁,在准备好的一张纸上飞速写起来。
只见笔走龙蛇,那字虽然写的谈不上多么漂亮,而且众人也认不出水千浔写的是什么字,但是灌注真气到那头发里,让头发带着一支鸡毛在纸上写字,就已经足以唬住席上所有人。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就连绯烟的表情都开始变得惊疑,难道这冒充天宗的女子,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她有这样的修为,又为何要冒充天宗弟子?
把真气灌注进头发,驱动鸡毛在纸上写字,这是何等的武道修为?绯烟觉得,也许宗主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她眼角余光无意瞥见众人的神情,心中顿觉不好,看来众人心中,多半已经认定水千浔才是天宗女弟子。
水千浔写了几行字后,头发一甩,把带着墨汁的鸡毛笔甩起来,啪的一下,鸡毛笔正落在绯烟那顶轿子上。
白色的轻纱上面立刻唰唰出现两个字“傻叉”。
“用手写字实在是太简单,太无聊了,我们天宗的人,怎么能做这么无聊简单的事情呢。”水千浔斜睨了绯烟一眼,笑嘻嘻地说。
“你这是邪术!”绯烟失声道,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用帕子轻轻掩住嘴,拿起桌上的玉版纸,示意小婢交给皇甫意。
“请熙王殿下做主,熙王殿下若是知道宗主的形貌,看了绯烟写的,就知道绯烟确是天宗弟子。”绯烟见太子殿下明显偏袒水千浔的行为,顿时把希望放到皇甫意身上。
她知道皇甫意和皇甫恣之间水火不容,暗中争斗不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会选择支持她才对。
水千浔拿起皇甫恣写好的纸,递给墨初,墨初上前把纸张交给皇甫意。
皇甫意先看绯烟写的字,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他再看水千浔那张纸,看完之后,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这小丫头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太子居然还真把她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下来了。
楚璃笑吟吟地说:“熙王殿下何不让人念念纸上写的内容,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皇甫意沉吟一下,点头道:”好!“
随即他唤来一名内侍,让他把两张纸上写的话分别念出来。
内侍先念的是绯烟小主写的。
”天宗所在,雪山之巅,凡人不可触及之处,宗主武功修为深不可测,不知年龄几许,外表看去,不过三十之貌,宗主修炼神功大成,有神人之貌,银发紫眸,与凡俗人等皆不同……“
随着内侍的语声,神秘的天宗以及天宗宗主慢慢展现在众人面前。
银发紫眸?练武功能把头发和眼睛颜色都练变了,哇,好神奇的武功啊,什么染发啊,带美瞳啊,和这武功一比,都弱爆了。
众人听内侍读完绯烟所写,觉得倒也符合传说中的神秘门派。
可是接下来,内侍读完水千浔的那张纸后,席上众人却都忍不住嘴角猛抽。
”天宗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古墓里,那古墓的名字,叫做活死人墓……“
古墓?天宗在古墓里?确定是天宗不是鬼宗?
”宗主本来是一个叫王重阳的男子,后来练了一门叫做葵花宝典的神奇武功,变身成女子,风华绝世,武功高强,自称东方不败,宗主变成女子以后,性情也大变,最喜欢躲在房间里绣花,后来,有一个叫做令狐冲的男子无意中闯到宗主洗澡的湖里,和宗主一见钟情……“
绯烟小主听得目瞪口呆,那些青衣小婢也是面面相觑,她们在宗门地位低,并没有见过宗主,可是天宗怎么会在古墓里?
席上其余人等,也都是满面惊疑,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天宗毕竟太过于神秘,关于天宗的传言也是形形色色,毕竟谁也没有见过天宗宗主,可是没人去过天宗,想来一个小姑娘,想要仓促之间,编出这样的谎言也多半不可能。
更何况,虽然水千浔说的那些听来匪夷所思,但是却曲折动人,跌宕起伏,让人听的欲罢不能,一时间众人都凝神屏息,听那内侍继续念下去。
”令狐冲不知道东方不败本是男儿变身而成,他爱上了东方不败,闯进活死人墓,想要把东方不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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