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启明星那耀眼的光芒已经渐渐淡去,淡到与鱼肚白的天空融为一体。但太阳还没有升起,山林之间,除了泉水的叮咚声,鸟儿稀疏的几声鸣啭,一切还是那样的静谧。
风敖踏着微凉的露气,仔细地寻找着芷郁的踪影。自昨日黄昏以来,他的足迹几乎已经踏遍了仙云族所有的角落。
若是平时,他也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找到她。他知道,芷郁本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的女孩子,过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明媚的笑颜。可是这一次,他似乎非找到她不可。
风敖细细地找了一番,确定芷郁不在附近,再次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打哈欠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身盯着身后的树林。哈欠声再次传来,而且还带着几分熟悉。
风敖忽然笑得像个孩子,眼睛里的疲倦之色一扫而光,转眼之间却比那天空里的星辰还要明亮。他大步走到那棵打着哈欠的树下,笑道:“芷郁,我找到你了!”
白芷郁将将从梦里醒来,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忙睁大了双眼,一脸惊奇:“风哥哥,你怎么?”
“芷郁,你快下来。”
白芷郁刚一落地,就被风敖拉了手腕子往前一阵疾走。
“风哥哥你拉我去哪儿?”
“自然是去仙云大会了。”
“可是……”
“你若想说不去可是不行的。”
“咦,为什么呢?”芷郁不解。
“你忘记了?十年前你答应要陪我一起去的!”
“啊,哦,可是……”
“可是什么?白芷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不会当初就是在蒙我吧?”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呢?风哥哥,芷郁跟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风敖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扬,脚下加快了步子,握着白芷郁的手也紧了几分。
只是白芷郁面色却有些抑郁,她回头望了望方才睡觉的那棵枫树,默念道:枫树爷爷,请您帮芷郁好好保管灵石!
祠堂外的芳草地上,已经围满了仙云族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每个人都着了盛装,个个脸上皆是喜笑颜开,欢喜自在。
人群中间,几名年轻男子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前,正等待着“云思堂”的先生商惟出题测试。
仙云大会十年一次,虽则名义上是族人欢聚一堂,祭祀先祖的日子。但实际上,却是在族人中选拔年轻有为的青年,作为族长的继承人的重大集会。
虽则族中青年才俊莫不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预备在此次大会上一展身手,满载而回。但若要在此次选拔中脱颖而出,也并不容易。
仙云族的选拔制度经过千年历史,已经日臻完善。若想获得继任族长的头衔,必须要经受三重考验。
这第一试,便是文试。所谓文者,大概离不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但究竟是哪一种,那就要问“云思堂”的老先生商惟了。
第二试,自然是比武。十八班武艺,剑法、枪法、拳法、掌法……技高者胜。可是,这比武之中,唯独不可用仙法。
第三试,斗法。所谓斗法,自然就是比仙术,道法。仙法不比武术,就算是再不济的剑客,苦练十载,也必将有所成就。道家有云:道法自然。修道之人,讲究修身养性,平心静气。这得道的关键,便在一个悟字。有人悟了一世,也误了一世,终究一无所得;有人悟了一时,便能见心明性,得道飞升。
此刻,商惟正襟危坐于祠堂前,手抚须髯,双眼微眯,晃了晃脑袋,抬头斜了斜场上的青年,见得一身白衣的云翼端坐于前,貌甚谦恭,满意地点了点头。
遂叫了立于身旁的随从:“时清,什么时辰了?”
时清转眼看了看一旁的日晷,躬身道:“先生,辰时三刻了。”
“嗯,”商惟在时清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玄色衣衫,踱步至场中,正色道:“众位静一静!”
此话一出,场中便安静了下来。
商惟满意地轻咳几声,接着道:“承蒙族长和众位族人信任,将选任继任族长的重任交予商惟,商惟不胜感激。如今时辰已到,商惟恭请试题!”
时清躬身退回祠堂,不多时,手捧一卷帛书,走至堂前,对着天地拜了三拜,方才缓缓打开。
众人引颈而望,只见帛书之上,原是一句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绿水何来的忧愁,不过是因为微风的吹拂,皱了面容。
端坐于前的一众青年思忖有顷,各自提笔。风敖皱了皱眉,一脸苦相。绞尽脑汁,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出下联。抬头瞥见坐在斜上方的云翼已经落笔。心里一急,不管其他,提笔也凑了一对。将将写完,还未及细看,已听见商惟声如沉钟:“诸位请停笔,时辰已到,请出下联。”
坐在坐上首的一男子起身施了一礼:“夏迟不才,权当抛砖引玉。桃花固无意,缘风点头。”
商惟点了点头,捋了一把胡须:“文理通顺。虽意稍牵强,倒不失良对。”
夏迟躬身施礼:“学生谢先生谬赞。”再次盘膝而坐。
风敖望了望人群,眼光环顾一周,终于落在不远处梧桐树下的白色身影上。此刻,白芷郁手里摆弄着一片碧绿色的梧桐叶,皱了眉朝场中观望。
风敖忙咳嗽一声,站起身来,道:“先生,学生亦有一对。”
“哦?”商惟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能相信,继而连连点头,“说与我听!”
风敖清了清嗓子,负了双手,摇头晃脑道:“红烛本无情,遇火垂泪。”吟完之后,见白芷郁眉梢舒展,唇边笑靥如花。心里似蘸了蜜一般,只差笑出声来。
商惟笑道:“好,好啊!不枉族长对你寄予厚望。”
“云翼,为师想听听你的下联如何?”
云翼起身而立,面上笑颜如三月春风。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好,好一个为雪白头!”商惟面色微红,朗笑了几声,忍不住连连叫好。
白芷郁转动着手中的梧桐叶,点头道:“为雪白头,岂非是庸人自扰?可惜这世上庸人甚多!”
正思量间,一支飞箭自天而降,“嗖”地一声射在她身后的梧桐之上。
白芷郁微微一怔,便听见一阵嬉笑之声。
“哎哟,荀冰啊,你看你这箭怎么射的?差一点就伤到白姑娘了。白姑娘可是长老之女,去年又被族长封为仙云灵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作何担当?”
“白姑娘,你没事吧?”
荀冰趋身向前,拉住白芷郁的袖子,一脸担忧:“荀冰真的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风哥哥教我射箭,我反复练习也不见进展。今日仙云大会,本想下下功夫,有所长进,没想到……差点误伤了白姑娘。白姑娘,你不会因此置气吧?”
虽是关切地话语,但出自此二人之口,却多了几分装腔作势,惺惺作态。
白芷郁微闭了双眸,将心里的不平往下压了压,笑道:“二位姐姐说的哪里话?既然二位姐姐在此练箭,芷郁原本应该让出地方,断不能在此妨碍才是。”
“白姑娘如此识大体,真是难得。如此,我二人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先谢过白姑娘了。”
白芷郁不想再听下去,捏了个诀,飞身而去。
荀冰与闻碧望着白芷郁遗落下来的梧桐叶,嘴角漾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练武场中,风敖与夏迟各出奇招,引得场外阵阵叫好。
风敖心里有些得意,正要施展自己前几日新习得的“落英缤纷”。这一招原是极难学会的剑术,若论杀伤力或许不够,但却是十足的花俏。练剑者须在树荫下,双手运气,将手中之剑不停翻转,并将掌中真气随剑身散出。剑招一出,满树碧叶纷纷而下,如落英一般翩然而舞,绚丽夺目。
风敖运气正要出招,忽然瞥见梧桐下佳人不再,动作不由一滞,手中的长剑被夏迟的八尺长枪一挑,“铮”然落地。
“夏迟胜!”场外欢声雷动,风敖却是置若罔闻,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