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能刺穿一切。雪花开始随风飘落。
她站在村头一座古老的家族祠堂前。祠堂的四角高高翘起,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红顶红柱,古色古香,一副庄严肃穆之感。
祠堂的门又高又大,门高估摸有二米左右,门宽有一米左右。门匾上赫然写着“敦氏宗祠”四个金色大字。左扇门雕刻着“文丞”,右扇刻着“武尉”。
奇怪的是,这些字不是中文,而自己却能看懂它的意思。
她茫然一片,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只是感觉有身后有一股特别的力量将她带到这里,仿佛在昭示她到这里寻找某种神秘的答案。
她正欲推开门,可门诡异般吱嘎声缓缓打开了。
她缓步向里面走去。进门最显眼的是右壁的三块石碑铭,上面清楚地刻着祠堂的修建时间和重修时间及乐捐芳名。
前堂中间有一个方形的天井,方井边缘已布满了墨绿的青苔。
通往正厅的走廊里,两旁的立柱上挂满了数不清的楹联,许多字迹已斑驳不堪,无法辨认了。
正厅里便是供奉祖先的地方,墙壁上挂满了列祖列宗的画像。画像虽只寥寥数趣÷阁,却都十分传神。每个画像前面都有一小块写着名字和字辈的牌位。
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很轻松将这些逝去的人的画像和名字一个个对上号,好像她很熟悉这里似的。
忽然,宗祠后堂传来一阵喧杂的吵闹声。她循声而去,蹑手蹑脚来到后堂,躲在高大的石柱后,一探究竟。
有几个人站在后堂的石板上,惊慌着向中间的那个男人说着什么。
他们的穿着很奇特,男人的头上都戴着竹篾编成的帽子,身着素色短上衣,外加坎肩,下穿裤腿宽大的裤子,并把裤脚绑在足踝,脚上穿着黑色的船形鞋。
站在人群中的那个年轻男人,身高六尺,体格魁梧,满脸胡渣。上身穿土黄色的上衣,外着黑色的坎肩,下身穿着黑色的阔腿裤。
他强健有力的胳膊上举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像是用了色彩斑斓七色绸缎包裹着。
那到底是什么呀?她有些纳闷。
突然那个东西发出哇哇的啼哭声。啊!那是襁褓中的婴儿啊。
她大吃一惊,心里充满疑惑,他举起一个婴儿做什么?难道是给婴儿做类似于基督教的洗礼?
可她一仔细观察那个男人,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只见那男子满脸通红,痛苦的表情扭曲在一起,五官像是移了位般,露出狰狞的表情。
旁边的几个旁人像是吓坏了,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忽然,门外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一个身着素衣宽袖的年轻女人踉踉跄跄闯了进来。
她身着白色短衣和白色蓬松宽大长裙,外套荷绿色的毛坎肩膀。长长的头发分成几股辫子编成大发辫,盘至后脑。发髻插着漂亮的花簪。
由于距离太远,她听不清年轻女人口里说着什么,不过但女人的表情是哀泣的神情,最后她跌跪在那男子面前,两只手紧紧抓到那男子宽大的裤腿。
那女人应该是婴儿的母亲吧,她暗想道。
当女人再次抬起头时,仰着满脸泪水的脸时,她看清楚她的长相,不禁骇然,浑身血液凝固。瓜子脸,高挺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那不是她自己吗?
猝然间,年轻男人用力将婴儿掷到冰凉的地上。霎间,婴儿安静了,四周也沉寂下来。
雪越下越大,悄无声息随风飘落在地上。
仿佛过了很久,跪在地上的女人撕心裂肺惨叫着。她双手颤栗着从雪地里抱起孩子,亲吻了很久,最后从怀里掏出了把刀,绝望地刺向左胸部。
鲜红的血透出她白色的衣裙慢慢渗了出来,直至染红一大片雪地……
当祁洛翎大叫着从恶梦中惊醒来,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水涔涔,胸闷得窒息,仿佛是那把刀戳中她的心脏,那么般难受。
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做个这个梦了,前一次是在自己怀孕前。
如今做同样的梦,难道是因为自己流产,失去孩子的缘故?
四月的一天,怀胎四个月的她,突然发现胎儿没有胎动。紧急去往医院后,产科医生告诉她,孩子保不住了,已经停止了心跳,她必须把死去的孩子分娩出来,否则她的生命就有危险。
她流着泪,在增加子宫收缩的药物作用下,分娩出那个婴儿。它已经成形,黑发稀疏,是个男胎……
如今梦中的场景真切得让她感到身临其境般,醒来后让她心有余悸,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弗洛伊德析梦理论,每一个人做什么梦,以及为什么要做这个梦,都有方法去找寻心灵深处的原因。
但她现在不愿意去探寻答案。因为探索自己的内心,往往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她隐约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些疲倦,太阳穴在刚醒来的那几秒钟里还在突突地跳着。正常的睡眠和梦不应该这样,那毕竟是休息。弗洛伊德认为,人之所以会做梦,有很大的程度是为了释放压力,获得更好的休息。
但这个梦的记忆太清晰,不仅那个长相和自己相同的女人的面容和神情历历在目,而且这个梦里的其他场景,又让人感觉相当的诡异。比如,梦里面的文字像是韩文,自己完全没有韩文基础的情况下,自己竟能看懂?梦境中的那名男子为什么要摔死一个婴儿?还有人物装着打扮仿佛发生在古代的朝鲜王朝,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最近看韩剧看多了的关系?诡异的异梦加上醒来后的不适感,这整体的感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些梦境。
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私,对她来说,就是梦,伴随着她二十多年的诡异梦境。
自从她成年后,这类怪异惊悚的梦境发生的频率有所提高。可最近她开始反复做相同的异梦,这还是第一次。
这个梦境有着很强烈的真实感。特别是不断地做到类似的梦,让她禁不住怀疑,梦见的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她想得太累了,于是停止了思考,微阖着双眼,习惯用手摸了摸旁边,冰冷的被窝,空无一人。
她这才记起,老公顾天烨并不在家,因为他昨天早上告诉过她,晚上要值夜班。
她不禁叹了口气,自从流产后,记忆也大不如从前,经常会忘记很多事情。身体越来越虚弱了,疲乏无力,肌肉酸疼,面色也是苍白无华。
当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后,发现天光已微亮,世界都笼罩着淡蓝色的曙光中,可整个大地还在沉睡之中。
出过汗后,她感到身体一阵湿冷,便缓缓起了身,走进卧室的沐浴间,准备享受温暖洁净的洗浴。
温润的雾气缓慢升腾起来,沐浴间的玻璃上氤氲一层水雾。
沐浴完后,她来到镜前,用毛巾轻轻擦拭水珠,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由于水太烫,毛细血管的扩张,双颊变得沱红,皮肤粉红粉红的,眼睛异常的黑亮。
看着镜子里自己姣好的面容五官,她最满意自己的鼻子,与周围人很不相同的是,自己有一个高挑的鼻子。狭而高,鼻尖的转折处弯曲的弧线,有点像欧洲人的鼻梁。
柔软的毛巾滑过手臂,她看见右上手臂的那个蝴蝶状的胎记已变得通红透明,像一只蛰伏在体内的蝴蝶,随时冲破皮肤一跃,展翅飞出。
这个胎记从她呱呱坠地便长在她的手臂,小时候时它都是墨蓝色的。只有在生病时,它才会变色,变成金黄色。可自从成年后,它就慢慢开始变色,从淡蓝直到红色,从暗到亮,从自隐到绽放。
她凝望着那枚蝴蝶样的胎记,一恍间忽然有种错觉,这只蝴蝶并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是寄居于她的肌体而已,它仿佛拥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仿佛携带着未来的密语。
她从小到大,对神秘主义一直抱有极大的兴趣,神秘主义的基本信条就是世上存在着秘密的或隐藏的自然力,能够理解并操作神秘的自然力的人。她也常常怀疑并且期盼,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些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包括这带着密语的蝴蝶。
洗完澡后,她回到了卧室,重新躺进被窝,继续沉睡。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连顾天烨什么时候上了床,都没有觉察。
也不知多久,闹钟响了。她眯着眼睛,伸出手来,按停了闹钟。迷糊间,发现顾天烨睡在身边,她的神志一下清醒了,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情:“天烨,今天中午我要去我爸妈那里,你一起去吗?”
“嗯嗯,我不去,医院十一点还要开会。”顾天烨迷迷糊糊,又翻过身去。
她睁开眼睛,窗外天气大亮,朝霞绚丽万分,今天是晴朗的天气,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早晨十点了。
她急忙推了推睡在旁边的顾天烨,“起来啦,现在都十点了。你不是说还要开会吧?”
顾天烨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她披上睡袍,坐在床沿边,双脚摸索着找拖鞋。
“翎儿。”他忽然想了什么。
“嗯,什么事?”她回过头。
“我……我……”他支吾着,想着怎么开口。
“有事情下午再说吧,我要去吃早饭了,吃完早饭就是赶着去我妈那里。”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拉开房门。
“翎儿,我有话跟你说。”他有些烦躁。
她表情愕然,坐回床边,“好吧,什么事情?”
他怔怔地望着她,突然又沉默了。
昨晚顾天烨加班做了手术,直到清晨才回来,睡眠不足,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不过整体上看上去还是那么英俊。
她轻轻用手抚着他的脸,温柔地说:“怎么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吧。”
她笑了,走出了房门,并带上了门。
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浓郁的麦谷香味从厨房里弥散开来。她走进厨房,看见保姆王姐在厨房煮五谷麦片粥。
保姆王姐扭回头,“小祈,你起来了啊?你的早餐我已经放在餐桌上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来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回到了餐桌前。
长椭圆形的黄色实木餐桌,几把实木椅子围着餐桌。餐桌上摆着几片面包,一杯纯牛奶、水果拼盘和鸡蛋,还有一杯黑褐色的液体。
她刚坐上餐桌,王姐连忙拿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口里唠唠地说:“多穿点,别感冒了,你的身上那么弱,要时刻注意。”
她感激冲着王姐笑了笑。的确,自己的身体是很虚弱,火热的夏天,外面艳阳高照,在室内,可她总觉得背心一阵阵阴冷,肌肉都觉得寒得痛。
这都是流产后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吧。为此,她前段时间去看过中医,老中医说她是因为流产过后,身体气血双虚引起的。老中医开了几个月的补血益气的中药配方,还特意嘱咐多静养休息,起居要有规律。
现在她每天都要喝王姐煎的中药液体,一日三次,饭前服用。刚开始觉得中药很苦,不过现在,自己已经习惯,就当喝水一般。
她一口气喝下那杯中药液体,由于太急了,竟呛咳住了。
“哎哎,你这孩子,慢点喝嘛。”保姆既心疼又嗔怒,连忙递过几张纸。
她接过纸捂住嘴,很快止住了咳嗽。
保姆王姐来她家已经快三个月了,是顾天烨从劳务市场找来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人挺不错的,勤劳朴实,对她特别好。王姐曾多次欣慰的说,把她像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因为王姐有个女儿,年纪和她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