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岁月如梭,君女产一子,王(拳)大喜,饮酒过量,醉倒,君女趁机弃子而逃,王(拳)醒觉,震怒,倾国力搜捕之。
君女逃入深山,雪重衣薄,卧地将毙,得山民救助,甚感念,自许奉帚偿恩,遂荐枕席,山民怜其弱质、悯其初苏,曲尽温存,君女却未得尽意,心下震悚,复试之,豁然顿悟,乃知命数,弃山民不顾,出奔见王(拳)。
王(拳)亦知命中非君女不可,再见君女,如复珍璧,执手泣涕,约弃仇摒冤,而立白首之盟,天雷暴下,殛二人为灰烬。
时人谓殛王(拳)者,必惩其邪淫也,然君女何罪,便当于死??猪?猪?岛?.私以为冤矣。
又有贤者云:战祸军民、牟君、诸婢、诸俘又复何罪,以至于死?君女不思及此,而与死仇结盟,岂非邪淫?纵不论此罪,愿与王(拳)结发为盟,则与王(拳)同命同罪,又复何冤哉!
遂为定论。
而王(拳)与君女之子,流落他方,已不可复得。
……以上,就是外头看不见的内参秘史了。
所谓的“秘史”大部分都是为了耸动眼球编出来的,但这本不是。都是真正的史料,细节翔实,而且没有删改扭曲。
外头的一些史书,为免百姓们、文人们,这些道德观不够健全的普通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所以编纂者就很体现的帮他们删掉了。
可是皇家有时候还是要知道一些真实的情况。免得把假的当成了真的,几代以后傻傻的分不清楚,影响到真实世界的决策。
这就是内参秘密正史存在的意义。
请你相信,在这本史书中,像戎王拳这一段的记载,并不太多,也不会太少。
崔珩却真是个正气十足的人,并没有拿这些史料当小黄书一样,废寝忘食的看。他基本就没怎么太看。谁叫他太忙了。
在“蝶侯”的报价下,崔珩才看了这一段。
看完之后。他当然明白了“蝶侯”为什么非想把这页改了不可。但不只是这样。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完之后难免有点正常的生理反应。
恰此时,人家终于发现那位“林姑娘”不对了。
蝶笑花穿着林代的衣服,安安静静的坐着,不闹妖蛾子。人家不细看。暂时是发现不了的。但也不能永远瞒过去。
瞧,这会子就发作了吧?
之后出了什么事,一时半会儿有点说不清。流言这种东西啊!传来传去。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就全都混淆在一起了。像面粉里面倒点水,摇晃一下,成了稀里糊涂的一桶浆糊。就算有打死也要写真相的那些史官们的存在,他们也不能趴在皇帝的背上窥看床帏。就算有内参秘史这种文字记录的存在,崔珩不让写到自己身上,人家谁也没办法不是?
总之那日,囚了“林姑娘”的小院,终于春光融曳。
总之很久很久以后,林代也曾问过蝶笑花:“外面传了那么多版本,说我完全不理会是假的。总之你没有受伤吧?”
蝶笑花道:“不。没有。那天本来就是计划之中的事。”
“哦。”林代洗耳恭听。
“让他看了史料,让他莫辨我雌雄。让昏暗光线湮没了时间。剩下的,就是我的拿手好戏了。”蝶笑花笑了笑,“你知道我一直拿手的是唱戏。还有魅惑人。”
林代沉默片刻:“我怕你太拿手了,连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也分不清了。”
她是真的在乎他,也不怕他知道了。当你很在乎很在乎一个人,自然希望他样样都顺利,而且完完整整的爱你。可惜我们总是不能如此幸运。林代自己也明白这点。
蝶笑花道:“你放心。”贴在她耳朵旁边告诉她,“那次我没有真的被他那什么。”
“没有吗?”
“没有。”崔珩年纪还是太大了,已经不行了。但是蝶笑花用其他方法让崔珩享受到了很久没有享受过的那啥。
蝶笑花无法向林代说下去。不是怕她嫌不嫌弃的问题。是这个回忆本身就玷污了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光。像一道好菜里洒了苦胆汗。
嘴唇冷下去,身体拉开了距离。他把话题错开:“你说七王爷救唐静轩的真实情况又是什么呢?”
那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都说唐静轩是必死无疑的,若非七王爷向皇帝苦苦哀求。
倘是个聪明人,也许想个什么巧妙法子,把唐静轩救出来,却说他已死了,另派个死囚什么的顶上,搬弄手脚,瞒天过海。
倘是个聪明人,也许早就让皇帝杀了,绝不给他欺骗皇帝的机会。
七王爷是个实在人,实在人要救人,只会跟皇兄哭,连个堂而皇之的借口都不会挑,只道:“可是皇兄,我喜欢他耶。”
“有那么多男人可以给你喜欢了!”皇上那个怒,“你就在乎这一个?”
“可是有身份的美人都不能下手呀!”七王爷真委屈,“别说硬来,就算多缠他们一缠,皇兄都要生气的。”
“废话!”皇上当然生气,“朕的股肱之臣、清流名士,难道是给你胡来的?你去缠,朕不发话,难道是默许你仗着皇家威势去欺人?置祖宗赢下的江山社稷于何地!”
“是的是的。”七王爷抱着手,连连点头作小母鸡啄米状,然后抬头,露出一脸奸笑,“这会儿终于有个小弟看得上的美人,出身又不错,气质又好,文采又高,而且成了罪人,在小弟这儿受点罪也是应该的了……”
皇帝怎么觉得空气突然变得这么淫邪?
“皇兄~皇兄~”七王爷开始发嗲撒娇,“小弟现在好乖的咯!那么远的锦城也为皇兄去跑了,媳妇也找了,好累的啊,关起门来找点乐子……”
皇帝实在受不了他,准了。
七王爷如果想要几千甲兵,北拒狂胡,为国效命,皇帝肯定非常感动非常嘉许,然后不准。七王爷要提个死囚关在府里玩玩,皇帝会非常生气非常训斥,然后就准了。两者之间,就有这么微妙的区别。——这就是市面上最流行的“七王爷勇救唐静轩”版本。
至于真实情况?林代问蝶笑花:“当时你不是在?你应该最清楚?”
蝶笑花恍恍惚惚道:“不,我已经不清楚了。”
他要过了一会儿,才能回过神,解释道:“有时候我也在人家的棋局里,只看得到自己的步数。人家怎么走的,我并不是特别明白。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什么是人家真做过的事、什么是我帮人家推想的了。”
“好的。”林代替他把腿上盖的薄毯子掖好,“你安心休息。”端起旁边的汤碗:“喝汤。”
“好。”蝶笑花捧起汤碗,笑容如个孩子,而且是离家很久被人收留的孩子,笑得那么喜悦、和怯生生的,“你也好好休息。”
阳光洒下来,一片薄薄的金黄,很安静。
他们埋头冲过多少战争和纷乱,才得到这份安静。
林代记得她离开京城时,战争已经开始了。她见到路上饥民流离。其中有一户人家,是爸爸、妈妈带着三个儿女。最大的儿子已经快长成一个小伙子了,骨架子已经摆在这儿,正在饭量大的时候,走得又饿又累,问:“路还有多远?”口气是有点抱怨。爸爸就炸了,骂他道:“你作哥哥的,一点苦都吃不得!要作榜样的啊,你!看你弟——”本来想夸弟弟多老实,可是弟弟这时候也嗫嚅道:“苦的我也吃。”
是饿昏头了,都没听清爸爸在说什么,就听见“吃”和“苦”两个字。苦不要紧的,能吃就好。他才这么说,并且两只眼睛光溜溜的四处瞟:哪里呢?虽然苦,但是能吃的东西,在哪里?
这一说不要紧,二女儿也跟着啼哭起来,也是要吃的。爸爸干瞪眼,已经没话讲了。妈妈哄他们:“往前走呀,到了城里,就有吃的了!”
孩子们受这谎言的激励,又有了劲,果然往前走,到了城里,看路上都是像他们这样的流民。哪里能有吃的呢?本地居民把门关得紧紧的。官府已经在商议:还是把门关死吧!不能让流民再进来了。不然不用敌人打过来,这城也玩儿完了。
孩子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问:“吃的呢?说好的吃的呢?”
爸爸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他用仅有的气力来打骂孩子。妈妈已经没有自尊心了。她只知道精力是可宝贵的。她连吵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有气无力的哄着孩子:“这就去买啊。”一边朝爸爸使眼色。
爸爸走了。
他知道他老婆是叫他去随便扒拉点什么吃的回来,垃圾筒里的也好。饭店的泔水桶里不是也会有吃的吗?或者去找份工。能得俩馍馍回来也成。
可惜连这些都没有。
流民太多了。生意却都停了。连饭铺都上着板子,门边上那桶子早就翻倒在地,并且里面空了。
林代一直在跟着他们走——确切的说,跟着他们这些人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