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别说这小破栈肚子里别有一番天地。
没想到一个于外观看来摇摇欲坠的老屋,内部结构竟是这般干净。
一尘不染的几张木桌整齐有序地摆于堂内,后侧方的柜台后是一罐罐红布扎起的陶罐酒,被半明的昏灯映出红影打到黄墙壁上。
老头先她几步走到了柜台前,边朝她问着话边扒拉起算盘:“住到明晚走?独屋还是柜屋?”
齐卫楠被问得一脸懵逼,可又不想让老头笑话她没见识,不懂装懂地装腔作势:“小爷明日一早就启程,住,住住独屋!”
就算她不懂独屋和柜屋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很明显独屋听起来更为高档些,自然是选它咯!
但未料到,开口所言之话令老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道:“小道士,干咱们这一行的都是昼伏夜出,你莫不是不知?还有,你确定住独屋?”
被老头再一次反问,她心中不禁一颤,一个念头充斥了大脑:莫不是这独屋是什么闹邪祟的房间,所以他才会这般小心谨慎地询问自己?
“那那那,给小爷来一件柜屋。”齐卫楠胆小,最终又改了口。
老头摇着头勾起嘴角一笑,低下头接着拨起了算盘:“到底住多久,想好了没。”
“就住一晚!”
齐卫楠向来是个你让她往东她偏往西的倔脾气,更何况自己手头本来就不宽裕,是个负债累累的“负一代”,若是住到明日太阳落了山才出发,那得多加多少钱呀!不干不干,绝对不干!
老头无奈,再次张口好言相劝:“小道士,干咱这一行的本就是隐晦的活儿,这白天赶尸太容易碰到过路人!再者,若是运气不好,碰到炼活死人的邪道,把你的尸都抓了去!害人害己呀!”
面对这个比自己爹娘还啰嗦的老头子,齐卫楠下意识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抱怨:“谁家大白天出来抓尸呀。”却不料,压得再低的声也没能逃过老头的耳。
他气得重重拍了拍桌,忿然作色怒斥于她:“你是从师于谁?竟一点规矩也不懂!这些拜托给你的尸跟着你这么个不负责的赶者,真是死了还要倒霉头!”
齐卫楠倒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主儿,见这老伯怒到鼻中喷气,连忙替他倒了杯茶水双手捧到他面前。
“老伯,您就别生气了,我也是第一次赶,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和需要忌讳的事,要不,您给我讲讲?”
老头看眼前的浑小子还尚有几分敬畏之心,礼貌也有几分,便接过她手中的茶,几口下肚,缓和了语气同她一一道来。
“这些个邪道士,于最一开始都是用自己的血来滋养所饲的活死人,虽其能保自身不遭尸变,但这毕竟是一种违背天理的邪术,时间一长,身体或多或少会遭阴气所侵。而他们为了抗身中阴寒,多半会选择白天出来吸取炽阳热气,晚上再回去炼尸。所以你大白天带着尸出去,不是等着被他们一锅端,那又能是什么?”
经这么一说后,齐卫楠才大致明了,为何她那不靠谱的师父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于她不能白日赶尸,原来是那么个道理。
她捧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谁让她自小对这些轶闻最为感兴趣不过,于是便接着询问老头。
“谢老伯指导,小道明白了,定是乖乖遵守道理,不过我一直有个问题很是困惑,您说邪道们炼活死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有这个法术和精力,拿来炼丹药不好么?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骖鸾驭鹤呢!”
“若是每位习道之人都能像这般一样,追求正道,哪还会有什么邪魔歪道呀!这炼活死人,就相当于是掌握了一件最为致命的武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少邪道利用所饲的活死人,灭人魂、取精元,以此来供给自己修炼。就拿前阵子被月空盟灭了的那个九元魔道来说吧,他才吸了一个月的精元,修为就已赛过了辛苦勤修二十年的道士的修为。你说,这种既省事又省力的捷径摆在面前,能有人不动歪脑子吗?”
齐卫楠一听,算是有了些新的理解,握着下巴点了点头。
“小道明白了,不过老伯您放心,小道绝不会走上那种邪道之路的!也绝不会让邪道士拐走我的尸,我在,尸在,我亡,尸也在!咳咳咳……”
突起的热血令她鼓起胸膛用力捶着打起了包票,可还没锤几下,就娇弱地咳了几声。
“哈哈哈哈,就你那小体格,有时间多练练吧,瘦的和个猴儿一样,到时候真遇上邪道士,想必人家都还没出手呢,就把你给吓晕了。”毒舌老头朝她打趣的样子有些欠揍。
正当她想反驳老头的话时,她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叽一叫,埋怨着她还不赶快进食。
齐卫楠只得安抚着肚子,咽下了喉中话,改而为:“老伯,时候不早了,我也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请问老伯,我的房间在哪一间?”
“上楼左拐最里面那件便是,我一会带你上去。”
“好咧!谢老伯。”她突想起还有重要之事没说,连忙补充道,“对了,老伯,麻烦一会给我做份超大碗的面条,加双份蛋!”
老头笑着,低下头扒拉了算盘,接着便朝齐卫楠伸出了手心。
“老伯?这是?”
“嘿,你这小道士,还想白住白吃不成?”
“哦哦哦,你瞧我这记性,哎呀,给忘了。”
她脸上虽是赔了笑脸,心里却直嘟囔:切,说是专门给赶尸者提供的客栈,小爷还以为不要钱呢,到头来,还不是要钱!哎,看来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噢。
“敢问老伯,房加面一共多少呢?”齐卫楠试探性地问了问价,哪知,从这臭老头嘴里蹦出一个天价来:“不多不少,半两银子。”
“什么!半两银子!”这半两银子吧,确实不算贵,也就是在城里住一晚客栈的价格,但对于浑身上下只掏的出一两银子的齐卫楠来说,说是天价丝毫不过分。
“哎呀,常言还道物以稀为贵呢,咱这赶尸所在整个宁云国也就十所,特殊的场地当然收费要贵那么一丢丢啦。”
老头露出一脸奸商的笑,大拇指同食指掐出一小条缝隙对齐卫楠说着。
他这么说也不是无道理,这个客栈的主要收入都来自于赶尸者,并不像别的客栈一样每日旅客多得数不完,有时候几天才会来一笔生意,价格不稍高一些,的确是难以糊口。
“那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便宜些?”
“这倒也不是没,住独屋的话,只要两百文就够了。”听到老头这么一说,齐卫楠的眼睛都冒出了金光!
要知道,一两银子可兑换为一千文钱,半两银子便可换算为五百文。
而如今这价格,可比住柜屋的便宜了整整三百文钱呢!
说不定这柜屋就是比独屋多了个柜子,反正小爷我又用不着柜子放什么东西,是个能睡觉的地就行!
齐卫楠抱着这个想法,爽快地将房子又换回了独屋,可就当她美滋滋地付钱时,老头阴沉着脸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那希望你今晚能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