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江公子,唐公子,好久不见啊!您二位不是一向不屑于参加我们这种文人典会吗?怎么,今年却来参加了?”
不知是窗外鸦雀的缘故还是怎的,江辞觉得耳中似有小虫蠕爬,怪难受的,他甩了甩头,走到那人跟前:“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孙公子啊,刚才隔得太远听不太清,还以为是窗外那讨人嫌的乌鸦在叫呢。”
这明里暗里,都听得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江辞那般言语不善,换做旁人,早就气的要讨个说法了,可这位穿着银白袍的孙姓公子,只是笑笑,绕着江辞环顾个遍:“江公子呀,本公子可是听说,你们江府的绣衣坊中有不少绣功了得的绣娘,可今日一看,这,怕是我们孙府打杂的下人缝的都要比这看得过去。”他又走到魏未他们几人面前一一打量个遍:“江公子,莫怪在下多嘴,你们江府,既然有带三个随从的能力,怎么,还穿不起一件像样衣服?寻威,一会把本公子那件金赤璇鸟袍给江公子送去,免得让他人看了江公子笑话。”
“是,公子。”一旁的小厮拱手行礼,脸上挂着和他主子一样讥讽的笑。
众人一听,视线都落到了江辞的衣袍上,瞬间,屋中哄然大笑。
江辞所穿衣袍,绣功粗劣,若不告知他人上绣为墨竹,他人只会以为是被耸着脑袋的野草。
墨黑色大小不一的叶,似被****打趴了脑袋,毫无生气地焉垂着头,丝毫没有“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刚劲坚毅之情。
而还未绣完的半截杆上冒出的头,远远看去,就想不小心打翻染上的墨点。
这若是绣功差劲些,还不至于惹人嬉笑,可这尺寸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衣袍两袖长短不一,江辞的一只胳膊被紧紧掩盖着,只能挽上几圈,才勉强露的出手指;而另一边,则是短至了手肘处,就算努力去拉扯,白嫩的手臂也暴露在空气之中。
“江公子,这是盛安风靡的新衣款吗?改明儿,我也让府上下人给我按你这绣一个。”
“哎,苏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这衣啊只有江公子这等身份的贵人才配得上,我们这些小宗族的,哪儿穿的出这等风度,你说,是吧,江公子?”
江辞的喉咙处上下滚动着,攥进的拳都捏出了汗珠:“可恶!”他咬字极重,目光狠狠对上前方正勾起嘴角冷笑的孙姓公子。
他,名唤孙穹,是吏部尚书孙州的嫡长子。
他爹孙州本就一直同江辞和魏慎二人是死对头,自从两家结为亲家后,更是在朝廷上处处针对。
而自打前些年,孙穹的亲姑姑孙怜歌被赐封为怜贵妃后,他更是占着家室庞大和宫中关系,整日为非作歹,处处树敌。
且其为人阴险歹毒的很,还贪图美色,和他那四处留情的爹一个德行。早在几年前,江辞和唐钰二人便和他结下了梁子。
那年,他强行要娶张大人的独女为妻,张大人不愿将女儿嫁给孙穹这恶公子,万般无奈之下,便选择向江丞相求助。碰巧,那日的谈话被江辞听了去,之后,他就伙同唐钰恶整了孙穹一番,令他既丢了美人,又损了面子。
这一来二去的,这孙家,爹恨江维,儿恨江辞,这仇,便这么结下了。
所以,这才刚见面,孙穹就一个劲地奚落、嘲讽江辞,恨不得把他的颜面踏于脚下,
而这时,乔装成小厮的魏未面对这些难听入耳的话,又气又悲,眼眶中的泪,只需要一眨眼,就会跌落于地。
魏未看着那些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俊儒公子,此时嬉笑的脸都扭曲成一团,拿着扇指向江辞,嘴里还一直不停的说着闲话。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想奔到江辞的跟前,变成一张大网,替他挡住这些飞来的横沫。
可刚跨出一步,就被身边的青袍一把拉住。
青袍皱着眉向她摇头,示意不可,魏未又想起江辞对自己的嘱咐,只得含着泪退了回来。
魏未一路上试过无数种法子想把那件衣袍藏起来,最后都被江辞识破她的小主意,她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嬉笑他。
可如今,还是被这些人耻笑了……
就在魏未低着头埋怨自己时,孙穹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直径就朝她的方向走来。
江辞发现后,抢先孙穹一步,伸出一只臂膀护住了魏未:“怎么,孙公子,不仅对本公子的衣袍兴致盎然,还对江府的下人感兴趣吗?”
他凛若冰霜的眸中还充满着腾腾杀气,本还想走进观察的孙穹只得挤出丝笑,舌头在口腔中游走:“这江公子的随从,都要比我们与众不同些,长得还真是眉清目秀,生的好一副吹弹得破的肌肤,也难怪如此讨江公子喜爱,都愿破了例子。”
他话音刚落,自房屋里侧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闻人先闻其声:“是什么事啊,那么热闹,也不叫上老夫一起。”
“严大人、刘大人。”
随着身着靛青官服的两名男子前后入了堂,本还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皆拱手行礼。
说话的那名男子,就是本次百花宴的主考官,严文,一同入座的较年轻些的男子,是协助流程进行的监察使,刘润。
两人高坐于上后,秩序才稍微稳定了些,不似刚才那混乱场景。
严文抬眼,粗略扫了眼台下众人,最后眼落于江辞、孙穹几人身上:“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几个,说给老夫听听。”
“严大人,是这样的,这江辞江公子,明知百花宴只允带两名随从,偏知规矩而逆行,带了三名随从前来!您看,这不是明摆着破坏了百花宴几百年来的规矩吗!”
孙穹恶人先开口,手指向江辞说着,把刚才嘲讽他衣袍的事甩到了身后,只拿着江辞理亏的事来说。
“嘿!你个江辞!真是个狂妄之徒!竟这般放肆!这可不是你们公子哥图乐呵的秦楼谢馆,这是百花宴!”
严文还没开口,坐于一侧的刘润倒是气得直拍桌,长满络腮胡的脸都在颤抖,说完话后,又翘起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比着兰花指梳理在胡须。
台下的江辞、唐钰二人见到刘润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个八尺彪汉,却言行举止都似个女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断了命根子的宫中太监……
“笑!笑!笑!你们两个!真是不知廉耻!哼!”
刘润娇哼一声,双手环在胸前,朝着严文扭了扭身子:“严大人,您看这两人这般目中无人,特别是这个江辞,属下说着他,他不知悔改就罢了,还反过来,嬉笑于我!”
刘润似个被欺负的小娇妇般诉着苦,嗲声嗲气的模样,就差拿小拳拳捶严文胸口了。
严文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坐的离他更远了些,润了润嗓对台下数人说:“这江辞,带了三名随从,按照历来规矩,的确是不合规矩!”
“你看吧,我刚才就说,严大人定会责骂他,这严大人重条规是人人皆知的事,而他偏偏触犯规矩,眼下噢,这江公子怕是可以直接打道回府咯。”
“可不是嘛,还没比呢,就倒数回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脸面见他那丞相爹。”
“咳咳!安静!”严文方才话还没说完,就被这群小公子们打断,重咳了几声,才安静下来,他两手握住椅手:“不过,那已是过往的规矩,想必在座各位公子都知道,老夫此次要对百花宴进行革新,这革新嘛,就要先从条规入手,所以,老夫宣布,此条规矩,不再适用。”
“严大人!这!这万万不可啊!无规矩,不成方圆啊!”
严文本还笑着的脸,被这孙穹一插嘴,突然变了色,神情凝重地说:“陛下已将本次百花宴全权交由老夫举办,莫不是孙公子有疑议?”
“没……没……晚生不敢。”
这孙穹,典型的欺软怕硬,巴不得拉拢严文给自己使点好处,可没想,这一上来就得罪了他。
“诸位没有疑议,那就收拾收拾入住吧,明早,开始我们的第一项考核科目。”
严文起身就要走,突被一小小公子叫住,这为何叫小小公子呢?因为他是本次百花宴中年纪最小的,刚满十二岁龄,但却已是名震一方的才子了。
“严大人,这居所要如何安排呢?您不是说按照达到的次序来安排吗?”
严文听罢,笑着回头俏皮耸肩,颇有些老顽童的模样:“这位小小公子,真是胆识过人,问出了你身边那些都当上爹的公子们不敢问的事,老夫当时只是随便一说,图个乐子,没想到诸位公子如此重视,真是把老夫感动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这居所嘛,当然是每位公子都入住后院咯。”
“什么!”台下众人一听,口张得极大,不是碍于严文主考官的身份,都想上去逼问一番了。
这老家伙!怎么回事!居然图自己乐子,就让我们大老远马不停蹄的赶着来!
虽满腹不满,却不敢言说,不过这消息,对于像江辞他们那几个倒数的公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严文伸了个懒腰,就直径往里屋走去了。
“严大人!严大人!你等等我呀!别走那么快!”
刘润拎起袍,扭捏着身子就追严文去了。
只留下一群懵逼的公子们,在礼墨堂中凌乱……
这究竟是什么奇葩主考官和监察使啊!怎么和听说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