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财厚面不改色,甚至有些懵懂:“我掩盖了何事?”
顾强刚正道:“死了这么多人,都是你下令屠杀,你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此罪可以让你死十次!”
“顾强,呵呵,或许我应该叫你顾羽顾大侠才对,李某敬重你是江湖侠客,但是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李财厚细长刻薄的眸子变得尖锐,颇有一番威势。
顾强……顾羽听得李财厚叫出自己真名,仅仅惊疑了一下,又浑不在意继续道:“你于府中滥杀无辜,尸体俱在,不容抵赖!”
宋义心道不好,但轮不到他说话,李财厚就说道:“顾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何要冤枉好人?明明是有贼人潜入我府中偷盗,被我府中家丁发现,贼人走脱不得故而痛下杀手,李某深感悲切,正准备为我这些忠心耿耿的仆人们厚葬,同时厚待他们的家属……而未免你们也因此受到惊吓,特发十两银子的抚慰金。”
“你胡说!”顾羽大怒,李财厚说的滴水不漏,除非李府中的其他人跟着他反水,否则说出去别人也只会相信李财厚而不是他顾羽。但顾羽一看赵千斤还有那两个管家,他们显然和李财厚是一条船上的。
唯一可能作证的只有宋义,可只凭他们两个,人微言轻。
李财厚精明无比,一眼看穿了顾羽所想,不以为意道:“顾大侠不信李某也无妨,等会儿你就相信了。”
正在宋义好奇这位歹毒至极的李员外要如何令他们相信这种颠倒黑白之事的时候,一个家丁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员外,县衙的人到了。”
闻言,李员外立刻换做一张悲痛欲绝的面孔,眼泪都从双眼中落了下来,长嚎不已。
见到这李员外出神入化的演技,宋义不禁汗颜,他自认自己的演技还算可以,可在这李员外面前着实是班门弄斧。
没多久,县衙来人就来到李府之中。
为首之人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色官袍,正是安县县令曹巍然。他年逾五十,来到安县刚刚一年。
曹县令身后是一班按刀执杖的捕快,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却小心翼翼将曹巍然护在当中。
这伙捕快中,薛柴和江布也在,他们位置靠后。看到宋义时,两人都是一愣,眨眼的模样明显是问宋义为何会在此。
“没想到在本官治下,竟然有人胆敢犯下如此天天大罪!”曹县令几乎要捶胸顿足,他满面怒容,激愤道:“即使是把安县翻个个儿,本官也定要将那恶徒绳之以法,给李员外你一个交代,给安县百姓一个交代!”
曹县令这一句话,等于直接确定了此案的性质。
李员外并没有因为曹县令的表态而减弱自己的嚎啕大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直呼:“请曹县令为我的这些家人做主啊!”
看到两个大男人如此假惺惺的凑在一起,宋义觉得胸中一阵反胃,差点没吐出来。
不只那李员外是个演技绝佳的哭角,这位曹县令也不遑多让。
宋义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这位曹县令并不问案情,而是着人先验看尸体,正要问谁能当此重任,薛柴一步站了出来,禀报道:“大人,本县现任仵作也在此。”
“哦?安县仵作何在?”曹县令一愣,似乎在思索现任的安县仵作是谁。
也难怪这位曹县令不认识宋义,实际上安县因为宋父病危,仵作一职已经空缺了有两个月。再加上曹巍然上任一年来没有发生过一起命案,他与宋义父亲这位安县仵作也就仅仅见过几面而已。
薛柴给宋义使了个眼色,宋义无奈,总不能让薛柴难看,只得站了出来道:“草民在此。”
“你?”曹县令看到宋义更是一愣,实在宋义还太过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薛柴道:“他叫宋义,是刚刚过世不久的宋仵作独子,也继承了宋仵作的一些手段。”
曹县令捋着山羊胡子微微点头,说道:“那就由你先来验尸吧。”
“是!”
答应下来的宋义,从一个李府护院家丁转眼变成了衙门的人。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宋义,顿时觉得此间不同寻常。
薛柴凑到宋义身边,低声道:“尽量将你的本事施展出来,至少圆得像一些。”
宋义的本事,自然是指验尸。
看上去是薛柴为他找到了脱身之计,但宋义自己明白,他和薛柴并没有什么过硬交情值得薛柴为自己冒险。
薛柴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吗?
宋义觉得薛柴至少心肠不坏,但是和烂好人不沾边。
除非有足够的利益,让薛柴值得冒险站出来。
“又或者是薛柴得了某人的命令……”
宋义的思绪飞转,他的脑袋之中清明得很,不由又重新打量了一眼那看上去像个昏官的曹县令,此时那曹县令依然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几乎是刻在脸上。
如果不是那身官袍,一般人称呼曹巍然这样的人,就叫做小人!
“这位曹县令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人物……”
宋义心中庆幸有“刑道图录”开拓了他的精神,否则此刻只思索这些个弯弯绕绕,都能将他的脑袋烧掉。
管不了那许多的宋义,老老实实去验尸。
一具具尸体验看下来,宋义发现这些尸体看上去都是因为明显的致命外伤而死,也就是所谓的一刀毙命。
当然宋义知道这些人都是赵千斤他们所杀,而赵千斤和马友德两人,早已经将手中带血的刀扔在尸堆里。
宋义借此机会,同时也在验看这些人的“灵魂”。
“空无一物……”宋义说不清这些人的灵魂是彻底湮灭了,又或者如传说那般去了阴曹地府。
而在宋义验看尸体的过程中,曹县令和李员外两人一直没有进入正厅。李员外做了邀请,但曹县令以先办公事为由拒绝了。
宋义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联系先前的思考,忽然意识到什么。
足足一小时后,宋义十分细致地检查完了足足三十六具尸首,然后向曹县令汇报道:“大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被利刃或刺穿心脏,或伤了其他脏腑,或割断筋脉,贼人显然十分擅长使用武器,必然是经过严格训练如何杀人,很可能是一名专业的刺客!”
宋义说得绘声绘色,尤其一般人说刺客就是刺客,宋义专门强调了专业一词,倒是让曹县令颇感兴趣。
曹县令果然问道:“何为专业刺客?”
宋义一想,机会来了,于是郑重道:“听闻一些隐秘大户,会在家中养有死士,这些死士为了达成主人的目的不惜性命,且极其精通杀人手段,往往一击致命。想来李员外是惹到了一个相当难缠的仇家,那死士没能杀了李员外,说不定那还藏在李府之中!”
“哦?”曹县令奇怪道:“杀了这么多人,闹了这么大动静,那专业的刺客还不逃走,他是蔑视我们衙门无能吗?”说着说着,这位曹县令甚至大怒起来。
“恰恰相反,草民认为那刺客很可能正是因为害怕我们人多势众,所以来不及逃跑,甚至以逆向思维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可能性极大。”
“逆向思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县令琢磨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宋义笑呵呵道:“听闻宋仵作也有些才学,看样子你是尽得汝父真传,并且青出于蓝了。”
听得曹县令如此说,宋义不由抹去脑门一阵虚汗,心道:“看来我猜对了这位曹大人的心思。”
果不其然,曹县令忽然面向衙门一众捕快道:“宋仵作的推测与本官不谋而合,那刺客很可能还躲在李府之中,为了保证我们安县大善人李大员外的安全,你们全都给我去搜查李府,记住,一砖一瓦,一石一草下面都不能放过,见到刺客格杀勿论!”
“是!”众捕快得了命令,不顾赵千斤和马友德的阻拦,迅速分散开去搜查李府。
宋义心道:“这位曹县令,果然是想借此机会彻底将李府搜个遍,却偏偏还是以一副‘这全都是为李员外安全着想’的奉承模样……”
想到这里,宋义不由心中一阵恶寒,果然人心最是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