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师兄,大白天就跑去偷鸡,你可真有创意。”
破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痛欲裂的法海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寮房的木床上,床边一个两米多高黑铁塔般青年僧人正瞪着一双铜铃巨眼,三分嘲讽、三分关切,还有三分恨铁不成钢的注视着自己。
“这到底是哪里?x市附近也没有什么寺庙啊……”
没等法海弄清状况,后脑之上又传来一阵剧痛,一道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和他原本记忆逐渐合而为一,随着脑中一声巨大的轰鸣,两股记忆水乳交融,再回过神来的法海不由愕然大惊。
“我竟然穿越了!?”
法海还未从这不可思议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床头那青年僧人雷鸣般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堂堂修真界大林寺的内院弟子,光天化日跑去偷鸡不说,还被几个不谙武道的佃户暴打一顿。法海师兄,这件糗事如若传扬出去,岂不有辱我大林的威名?”
“放心,法刻师弟。他们打我时,我说我是从对面少林寺下来的。”来不及细想,法海几乎是本能的随口应付道。
“额?!”法刻的表情顿时变的很精彩,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呃……不过,师兄你练功不勤,被佃户暴打这事传出去也是有损师父名望,一会见到师父,你可要当心些。”
看到法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例行公事般说教完毕的法刻忽而面容一变,蒲扇般的大手轻轻一拍法海的肩头,笑嘻嘻安慰道,“偷鸡摸狗对于我等大林弟子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师兄你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师父的脾气?最多也就是罚你面壁几天。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放不开的?”
说罢,不由分说,法刻就一把将法海从床上拉起,向门外走去。
“不过挨了一顿扁担而已,多大的事儿?像个娇滴滴的女施主一般在床上赖着干吗?走,赶紧跟我去见师父,领了责罚后好去吃鸡。”
法刻虽是法海的师弟,但年纪却比法海大了几岁,和法海说话从来没有客气过。
被法刻大手拉住,法海本能的一挣,可惜,小身板儿太弱,如蚍蜉撼大象一般,只能任由法刻拉扯着踉踉跄跄的出了寮房。
“师弟,轻点儿。咦?我千辛万苦摸来的鸡呢?”
“师父说出家人不能杀生,按惯例,送到咱师娘那里去了。”
“额,什么不杀生,我看他老人家是不会炖吧……”
……
被法刻拉扯着出了寮房,冷风一激,法海头脑一下子清醒了很多,虽然口中已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法刻扯着闲话,但心中却充满了困惑。
法海这一世的记忆很少,少到只能对这里环境有一个模糊的判断,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也就是自己真的穿越了,千篇一律的穿越了。
前世的他是一个生长在神奇国度里,无房、无车、无爹的三无青年,虽然矮穷挫,却颇有歪才,深谙厚黑学,三流大学毕业后,硬是靠自己钻营混入了机关,还在委办这种核心部门担任了破邪办主任这一不大不小的领导职务。
不想乐极生悲,在一次深入基层,“舍身”拯救沉沦邪教的失足妇女过程中,被对方丈夫撞破好事,怕大好前程受损,惊慌失措之下赤果果藏到了阳台外,却不幸失足从十一楼坠下……
法海清楚的记得那天是阳历五月五日,刚刚过完青年节的他就又过上了清明节,悲催的挂了。
或许正是应了那句佛语,生时一尘不染,死时一丝不挂,这一世他成了一个小和尚。
法海对于穿越成和尚倒没有什么抵触,毕竟,无论他想不想穿,他都已经穿了。而且,前世作为破邪办主任,整天和各类神棍打交道,别说是穿越为和尚,就连说自己是玛雅人重生,穿越到2012看看当年预言效果的他都碰到过。
“法力无边,智慧如海。”
法海,倒是一个不错的名号,不知道跟后世那位鼎鼎大名的法海有没有点儿交集?
从这一世那苍白无比的记忆中,法海还了解到,自己处身的之处,是东方神州大宋朝西南部的大林寺,他的师父无渡禅师是寺内一位客座长老,同时也是大林“一塔二殿三堂四院”中下院监院大师,虽为客卿,在寺内地位却极为超然。
法海是无渡禅师的开山大弟子,今年刚满十六岁,出身显贵却身世凋零,六岁时就已上山修行,不过,法海入门虽早,却是远近闻名的废柴,空顶了一个开山大弟子的名号,在大林受尽嘲讽。
而法海身边这位叫做法刻,取的是佛语中“浮屠舍利、一刻之悟”之意,本是蜀中唐门霹雳堂嫡系子弟,带艺投师,入门虽晚却修为惊人,是大林寺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三年前就已出师,目前在戒律堂任职。
法海还有一个小师弟叫做法二,取的是“智慧无华、佛法不二”之意,今年十二岁,刚受具足戒,还是个毛头小沙弥。法二出身于佃户家庭,年前大灾时父母无力养活,就将他以二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大林寺,法海前世对他的印象是很傻很天真,很二。不过,法二虽然憨傻,据说却是金身罗汉转世,身具大慧根,是全寺重点培养对象之一。
法海的两位师弟虽然远比法海受寺内重视,但却从没有因法海的无用而疏远轻视他。可以说,在众多大林弟子中,师兄弟三人是一个荣辱与共的小团体。
法海的师父无渡禅师是一位奇人,不仅给弟子取法号取的清新脱俗,就连做和尚也做的非常有创意,甚至做到了娶老婆的地步,堪称创意十足。
法海的师娘是一个慈祥的中年女人,至于名字是什么法海的记忆中却是没有,平素只是用师娘来称呼,师娘也是法海最亲近的人,她对法海呵护有加,比亲娘都要亲。
还有一点,法海前世的记忆最为深刻,那就是他的师父非常……非常畏惧他的师娘。
……
法海师兄弟所居寮房就在无渡禅师的院子内,院子只有三进,虽然面积不大,但却非常的幽静温馨,门中种着两株老梅树,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池,行走其间,给人一种天高云淡、世外桃源的感觉。
法刻带着法海穿过前堂,来到院后一间颇为考究的禅房前,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小声提醒道,“师父今天碰到一件烦心事,心情不好,师兄一会答话时千万别触了他老人家霉头。”
“什么事能让咱师父烦心?”法海一愣,好奇道。
“师父不是咱们下院的监院大师吗?今天早上从南方部州来了两个旁门高手,说是来论道的,和师父念叨了大半天,说让咱们别信佛祖了,信真主。真好笑,好像咱们真信佛祖似的……”
“这有什么?赶他们走不就得了。”法海一愣。
“你知道什么?这些海外来的奇门异派都是一根筋,你不答应他们就赖着不走。师父和他们辩了一上午也没能把他们撵走,打他们吧又显得太没风度,这才不得不让他们挂个单在下院住了下来。”
说话间,一股浓郁的肉香从禅房内传出,勾得法刻口水直流,一阵猛嗅。
“阿弥陀佛,是小海和小刻吗?进来吧。”无渡禅师有些疲惫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到了法海二人耳中。
小海、小刻、小二,是法海师兄弟三人的昵称,当然平素也就师父师娘能这么叫,换做旁人,师兄弟三人肯定拍死他没商量。
紧跟在法刻身后,法海带着三分忐忑、七分好奇走进了无渡的禅房,发现禅床之上已经摆好了一张小小的方桌,桌上肉香扑鼻,无渡禅师夫妇和法二围桌而坐,恰好留出两个空位正在等着他们进来开饭过堂。
这场景让法海感到温馨,但温馨之外更多的则是荒诞,如若身处山村野户,面对此情此景或许会给人一种家的温暖,但是这里可是青灯古佛的和尚庙啊!
“小海,愣什么呢?还不赶紧来吃饭。”师娘看到法海发愣,再次招呼起来。
虽然记忆中对无渡禅师夫妇有着很深的印象,但此时法海还是仔细打量起这个备受争议的恩师来。
无渡禅师,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苦海无涯、彼岸无际,他既渡不了别人、也渡不了自己,不若不渡、求得一世大自在,所以才自称无渡。无渡禅师年龄大概五旬左右,典型有道高僧模样,至少从表象上看是如此。
观其面相:
天庭饱满、脑壳锃亮,头顶微微隆起犹如髻形,据说只有受持或教人受持十善法的得道高僧才有此相。当然,法海清楚,这是一天刮三次,并隔三差五被师娘敲打的结果。
睫毛齐而不乱,目如青莲,慧眼如炬,开阖间神光熠熠,仿佛能够看穿红尘万界。据说必须是生生世世以慈心慈眼施予乞者才有此相。不过据师娘说,实际上无渡禅师的眼神并不好,经常几尺外就认错人,这双令女檀越们芳心乱跳的“迷情电眼”纯粹是徒有其表。
两颊隆满,神态安详泰然,嘴角轻衔一丝我佛拈花般的神秘微笑,给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据说,这副面貌,需要得除灭百世之劫罪的人才会有。当然,法海也清楚,这是几十年如一日每天对着铜镜至少练半个时辰的成果。
双耳垂肩,迥异常人,此相能灭无量罪,乃是高福高寿之相。当然,实际上这是师娘的功劳,每天至少都会扯上不下十次,年头多了,自然也就下垂了。
双肩丰腴圆润,身材笔挺,跪坐于床,如神山磬石,亘古不动。当然,法海清楚,这是师父常年白天跪佛祖,晚上跪师娘练出来的。
浑身上下无一长物,只着一袭布黄僧袍,虽然已经浆洗的发白,并且衣结百衲,但却一尘不染,简单破旧中尽显法相庄严。
法海摇了摇头,去年寺里发了一件崭新僧袍,师父说啥也不穿,非得让师娘把它洗的掉了色,又用剪刀戳了若干窟窿,再缝好后才欢欢喜喜穿出去给施主们看。
总之,结合脑中记忆,再和眼前本尊一比照,法海得出结论,无渡禅师绝对是人不可貌相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