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青云的伤比较严重,余毒还需要清理,因而并不能离开床。一亭见他无聊,闹着要听她讲故事,一亭便将江湖上发生的,有趣好玩的故事挑拣一些,给书青云讲。原本以为他会激动欢喜,却见书青云表情淡淡的,并不觉得有趣。
五叔在旁边解释,书青云是个药痴,自小开始就喜欢那些不会说话的药草,飞禽走兽,不喜欢与人交往。加上他从小没了父母跟着长老们长大,对打打杀杀的故事更不感兴趣。这谷内的毒物已经是相互猎杀,弱肉强食,不知道要精彩多少。
一亭无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怎能与毒物比肩,却听五叔道:“谷内毒虫毒蚁都是为了食物争夺,为了成为霸主,或工于心计,或成群结队,那样与外面争权争名的事不一样。人心可怖,会用言语哄骗,而毒物会利用环境掩饰自己,如何不一样?”
这样稍微推算,竟觉得外面的世界与毒谷内的世界并无二致,这里就像是外面世界的缩影。不由得多看了五叔几眼。
接下来几日,五叔也是倾囊相授,将谷内的知识教给林一亭。等到第七日过去,一亭已经不能再留在谷中。一亭还不愿走,五叔却将其中缘由给一亭剖析一遍。
原来这七日的规定是为了外界的人。外面的人不曾生活在毒谷之中,呼吸进的都是新鲜空气,而药谷之中常年毒障弥漫,空气中都是毒气。呼吸进胸腔,会危及内脏器官。七日已经是普通人的极限,再要强行留在谷中,会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因而不能留外人多住。
念及药老的用心,一亭决定还是要离谷,于是和五叔,书青云告别,离了毒谷。
谷内阴云弥漫,谷外却是晴空万里。一出谷,就感受到阳光倾斜全身,不由得深深呼吸几口。呛得肺疼了一下,呛出一口黑气。
走到药老的住所并不须多时,一亭没见到林书恒,有些纳闷,却听等候药老的弟子说,书恒已经在药老的安排下进了学校。松柏不愿离开他,说是要充当小书童,药老说学院中不曾有过书童,松柏不喜读书,志不在此,不愿将他纳入书院。因而将松柏安排在药房中,整理药材。
说到此处,学生却不认识松柏,谈起林书恒却很能说,大约是谷内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难得有个外来的人,格外兴奋。
说到一半,药老已经回来了。药老本来要闭关炼丹,却因为一亭推迟了时日。
收到一亭拿出的药材,药老似乎并不觉得奇怪,也没问她,直接开口道:“老五,你见过了吧?”
一亭点头,看来毒谷和药老的联系相当紧密。她在毒谷内的一举一动,并未逃过药老的关注。
“老五这个人还真喜欢管闲事呢?怎么样,采药人这个身份,还不错吧?”
一亭道:“我又不识得这么些药草,你让我去,怕是要失望了。”
药老笑了,道:“好刀用在刀刃上。这些寻常药材,谷内那个小子,不比你会找,我又何苦找你。既然交给你的任务,定会让你明明白白的。况且,这是搏命的差事。”
一亭也赞同药老的话,道:“亏我还趁机会跟着五叔多学了些,别这么打击我吧!”
药老捋须道:“多学些总是好的,救命之时还用得上。”
一亭拿出药神录递给药老,药老没收,道:“这本册子是我的笔记,我也无用,你且收着,多读多看总有好处。今日也就安排你出谷了。”
“没有任务?”
药老转头看向一亭,道:“哪儿来的那么多灵丹妙药,有了自然会送消息给你。”
一亭说不上失望,只是诧异,才接了这么个差事,转头就告诉你,这是个闲出屁的事,不闲就要命,谁能安心接受。
药老却没有解释那么多。离开药庐,一亭打算去看一下书恒,要留他一人在这陌生谷中,也不知他能不能好好适应。
刚到路口,一团人影双腿飞驰,冲着一亭的方向就冲了过来。一亭认出这是松柏,见他情绪激动并没有收力,这很容易让他受伤。伸手接住他的脑袋,帮他稳住身体。
等到松柏喘气均匀,才拿一对无辜的眼睛去看一亭。
若不是早就认识了松柏,这半大点儿的孩子还真是轻易触动心弦。
松柏抱着一亭的大腿,狠狠地,用尽了全力,大声地哭号。也不知是不是伤心到了极点,眼泪不断地往外涌,抽泣之声不绝于耳,直透内心。一亭纵使心明白,也忍不住轻轻抬起手放在他的头上,道:“谷内生活安逸,谷外战火连天,你在这里待着,我也放心。松柏,你一生凄苦,如今好了点。难道想跟着我过漂泊不定的日子,刀风血雨里讨生活?”
松柏张着嘴吧想要说话,可喘气未匀,一口气卡在胸口,开始咳嗽起来。双眼掺杂着血丝,像是伤心到了极点。
小猫一样的声音,道:“我怕。”
一亭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自小跟着父母,就当父母是支柱。父母将他卖给客栈掌柜,掌柜便是他的支柱。掌柜带他不善,他自己另寻出路,找了了一亭。一亭却要将他留在药神谷中。纵使这里是仙境,他难道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吗?
一亭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哪里敢带着他,只好安慰他,道:“书恒也留在谷中,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一个人也是孤零零的,此后你们两人就要相依为命了。我只要有时间就会来看望你们。这里很安全……”
松柏一把推开林一亭,咬着牙道:“你真的不带着我?”
小孩子话语稚嫩,语气却是坚毅,似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双眼锁定一亭。
一亭看着这孩子,却不敢轻易下承诺,道:“乖。”
只见松柏半点不拖泥带水,转头就走,再也不做祈求。一亭伸手悬在半空,握成拳头。想要出口的话又强自咽了回去,转头不去看松柏。
林书恒虽然木讷,一碰到书本就像是还了魂一般,神采奕奕。和同龄人相处几天,神态已经好了许多。大约是这里的学生心思纯洁,见他痴痴傻傻,也不欺负他反而照料有佳。
虽不见他丰腴几分,精神却很好。见到了林一亭,就像是小狗一般,黏着舍不得放开。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书恒才膝盖那么高,蹦蹦跳跳地跟在林一亭的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求着她去买冰糖葫芦。
要离开他吗?一亭扪心自问。
舍不得,这可是亲弟弟呀!可他身上中了巫术,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巫术?有谁会解巫术呢?唯一的希望也就在药神身上,他在此方面也只是一个初学者,不敢保证什么。
书恒拉着一亭陪他吃饭,又把这几日看的书通通堆到了一亭身边。两姐弟吃了饭,又在书院的后庭院里休息一会儿。一亭耐下心来,给书恒讲了她要离开了,让他在这里跟着老师同学好好学习,定时去见药老爷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书恒对一亭很舍不得,拉着手机就不肯放开,一张脸皱成一团,像是受尽了委屈。一亭说起松柏还在,将他的注意力又转移开来,说说笑笑,又将捏的糖人拿出来哄他开心。书恒似孩子一般,将心思转移开,也就不伤心了。
离开药神谷,跟着先前进来时引路的小书童,走过很长的一段路。迷迷糊糊地出了药神谷,药庐里面依旧烧着炉火,冒着缕缕青烟,药老却不再这里了。与小童说了几句,他将一枚刻有一朵小花的令牌交到一亭手中,若是见着了这件东西,也就是药神谷的任务到了。说完了,也就不再留一亭。
来时三个人,说说笑笑,也就过了,离开却只有一个人。
离开了药神谷,一亭将容貌隐藏起来,作药商打扮,负着一个包袱皮,骑着一头毛驴,晃晃悠悠就走。
既然要闯荡江湖,没有一把称手的武器如何是好?一亭惯常使用的是一柄重剑,背负在背上,用于群殴。偷袭时用的却是两把短刃,正好杀人。如今她也不算是金吾卫中人,不必担负暗杀的任务。她又习惯用剑,若是能够打造一把武器就好。
说起打金铁的手艺,要数荣城里面的老金了。上一次打造的簪子是一件极好的暗器,送给了海云珠,做防身之用。只不过海云珠家中还算富有,嫌弃一亭设计的迎春花太过小家子气,却还是不准她拿回去。
她却是不擅长金银首饰,可对武器暗器却是有过学习。一亭的师父也是此中高手,若是说老金和师父一比,不知深浅,可要去找师父吗?
想到此处,一亭便决定先到荣城老金哪儿,为她打造一副称手的武器。她这算是明摆着轻视李宣盛的命令,骑着一头毛驴就上路了。
白天毛驴托着药草走,晚上一亭就住在客栈之中,拿着海云珠为她制造的假身份和通关文牒悠然自得的放心吃喝。只是思索武器造型和用处,拿着纸笔一笔一划地描绘。
到荣城的路并不远,到达之时已经半个月之后了。进了城,奔着老金的铺子就去了。门外并排着的是胭脂水粉,老金的铺子买的是金银首饰,只有一亭这样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才能看到他门上摆放的那柄小锤子,分明就是能工巧匠。
和老板出示了暗口,就进了里面的锻造炉。
老金是个老顽固,一直不肯离开铺子,就在这里面锻造神兵。一亭见着他时,他正含着一根烟斗,斜靠在木凳上,似乎有些无趣。
一亭哈哈大笑起来,道:“老金,生意来了。”
老金本是无所事事,抬眼就见到了林一亭,心中实在高兴,这小妮子有东西,可表面上却表现得很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