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内,一亭已经将蓬乱的头发抓在一起,打了个小结,束在头顶。轻轻挪动双腿,站了起来,筋骨还是强健的,只是进补不当,没了力气。望着这深坑,结构复杂的地牢,想要从这里出去,怎样才好呢?
李帅对她有救命之恩,李帅之死虽是万不得已,但是此事与一亭也有关系。若是她的功夫厉害些,能够强过那个怪剑士,也不会让李帅中了奸计。如今她实力不济,如何才能找怪剑士报仇,这仇与怪剑士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不久,这死寂一般的地牢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响,有人来了,一亭想着,竖起耳朵凝听。若是说这里有什么好处,连耗子跑过都能留下一些动静,还能识别出来,这大概就是无聊到了极致才做得到的事。一亭想着,李宣盛来了,还有李翰。他的步履虚浮,不像是有所准备,反而有些虚。难道荣城之中,还有李翰为难的事?
一亭想着,倒觉得好笑,她现在的情况是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关心李翰如何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前停了。门打开了,一亭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缕光透了过来,有些刺目,不由得遮住了眼睛。
“叔父之死,与你无关,是不是?”李翰站在门口就在想,一定要证明这件事与她无关,只有一开始就说明了,才能打消李宣盛的疑心。
看到李翰,一亭很开心,本来这一次应该是她死的,苟延残喘反倒见了多日来想见的人。李翰黑了,瘦了,脸皮肿肿的,似乎没有怎么休息。
“呵……咳咳咳……”林一亭想笑,却忍不住咳嗽出来。这些狱卒的板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翰狠狠地瞥了眼狱卒,他们竟然对一亭用刑了。
李宣盛道:“如今人都到了,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林一亭道:“让其他人都出去,这件事,只有你们能够听。”
徐良打断道:“少帅不可,林一的功夫,就算我们在这里,都要多加防备,怎么能离开呢?少帅的安危要紧。”
罗平立在一侧,更是不愿离开半步,谁知道林一在这里受到什么刺激,要是突然发疯了,有谁能够挡住她呢?
李宣盛招手,这时候不是在和他们谈条件的时候了,林一既然有这个要求,那何必在意这么多,因为他才是主帅。
众人都退完之后,剩下几条简陋的木凳,李宣盛坐下招呼李翰坐下。
林一亭饮下一杯茶水,清了清嗓子,道:“李帅不是我杀的。”
“有何证据?”
“我就说是这样。”
李宣盛和李翰虽然同时说,话中意思却是明显的不同。
林一亭道:“少帅已经检查过来,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都是胸前命中一剑,刺穿心肺而死。所使用的功夫极为厉害,几乎说是百里之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然而李帅身上却没有这样的伤痕,因为杀死李帅的不是人。”
不是人?这怎么可能,父帅的伤口就是在心脏位置,被一剑刺穿心肺,虽然与那些人死法不同,这只能说明,杀害大帅的人,和杀了其他人的并非同一人。林一怎么会说杀害大帅的不是人呢。
连李翰都不解得望着林一亭。
一亭道:“我有这样的说法,你们不信也很正常,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连我师父都是无法做到那样鬼魅的身法。当时有一位高手在和我对峙,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拖延时间,希望徐将军尽快赶到。谁知电光火石之间,我根本无法顾及到大帅。才察觉到有人偷袭,于是我就回防,想要用身体为大帅筑起防线,谁知转到一半,身体就被缠住了,眼睁睁看到大帅撞到了我的剑上。大帅身后没有推力,我也未曾移动分毫,究竟会有谁能够做到这样出其不意的手法。难道少帅不想知道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林一亭喉咙烧得疼,喝口茶水。
李宣盛却道:“如此说,父帅还是死在你的剑下了?”
李翰道:“一亭全然无心,父帅若是有反抗之力,绝对不会撞到一亭的剑上,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一亭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在这里想了很久,究竟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够控制人,杀人于无形。先前,我以为是自己杀了大帅,自责不已,如今我想通了,杀大帅的必定和那怪剑士有关。他曾说过,只为一人效力,可惜我不知这人是谁。”
李宣盛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林一亭,道:“我有什么理由相信,父帅不是命丧你手。这样荒唐的理由,又如何说服大众,你不是凶手。林一,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
林一亭笑了,道:“因为伤口,我想过了,如果这人使用了什么手法,那一定会在大帅的尸体上留下蛛丝马迹。况且,我之前收到伏击,醒来之时已经到了风波渡,很明显他们是要故意将我在那个时间放到哪里,目的就是让其他人目击,是我杀害了大帅。如此一来,他们的诡计就得逞了。”
林一亭成为凶手,也就意味着西川的暗卫与军队之间的默契不复存在,大帅之死落到暗卫头上,纵使这只力量有多强大,西川之主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反而会一举将暗卫剔除,如此一来,西川的威胁就小得多了,再也不会引起争议,逐渐被取代。
李宣盛收起目光,道:“你的意见,我会仔细考虑。对了,父帅临走之前,是否有话给我二人说?”
李翰不知道李宣盛让他来此,还有这样的目的。叔父的遗言,怎么会让一亭转达,难道叔父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死期已至。
这件事情,一亭还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告诉这两个人,可这是大帅的遗言,不能对这两人隐瞒,于是道:“这件事是大帅听人转述的,是一则宫廷秘闻。在先朝湮灭之前,有一位皇帝求占星师为其卜卦,算大周国运,可惜哪位国师算出来的是一局死棋。皇帝震怒,将果实枭首,砍去四肢,埋于城墙之下,眼睛之于城门之上,看万代江山。后来几位国师都算出了这一卦,只是不敢说,直到有一次,一个小弟子,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老皇帝才明白天命不可违。这一次国师说这样的局面还有挽救,只需要将立国之本藏于国内,他日有君亡国,若族内还有可造之材,确实可以卷土重来。老皇帝以为传国之本就是玉玺,于是托大师将玉玺带出去,隐藏起来。多年后,山陵崩,皇氏无以自救,这个秘密也就湮灭了。江湖中有传闻,凡事得到传国玉玺的人,都有可能成为这片国度的主人。当年带着传国玉玺离开都城的人是国师的大弟子,元帅就是找到了大弟子的踪迹,才命人前去寻找。但是大帅最后一句话,嘱咐我转告你们。若是有人给你们任何人提及传国玉玺的踪迹,千万不要去找,传国的不应该是玉玺,立国之本不在一块石头上。”
“为何?”这一次两人倒是异口同声了,不过一亭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宣盛自知多言,闭口不说,看着林一亭。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因为天底下又有人知道了这一则秘闻,而且知道的人还是一亭。
若是李帅未曾留下遗言,李宣盛或许能够放过林一亭,现在却是不可能了。李翰有些着急,这个小傻子难道不知道,李帅的遗言是她护命的唯一法宝,如今要保住一亭,如何是好?
“你可愿意继续待在金吾卫,留在我的身边,继续为我效命?”李宣盛避开李翰,往向林一亭,现在她的选择到了。
一亭有些惨淡地笑了,道:“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本应该为少帅竭尽全力,服务终身的。可是杀害大帅的人,一日未除,一亭便一日无法报答大帅的恩情。还望少帅体谅。”
李宣盛不再说话,看向李翰,目光中似乎在说,这个人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你看着办。李翰汗水跟着鬓角,一路流到脖颈,又滑落在腰上。
地牢之中,只剩下林一亭和李翰二人。一亭看着李翰,满眼的温柔,只想轻轻触摸他的发丝。可她不能,李翰从未给大帅提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隐晦地说了他心中的挚爱,或许就和大帅猜测的一样,是言月瑶,不是她。问了反而伤怀,她背过身子,有些失望,捏紧唯一的信念,坚强一点。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