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有云:‘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传说川黔湘鄂一带,是个雨雾多、湿气大的天然深林。林中毒草、沙风、蛇蚁、凶兽肆虐。
当地百姓因地制宜,依树积木,建造了一种纯木构架、择高而居的吊脚楼房屋。
以此来避猛兽攻击、住所潮湿、暴雨冲刷、洪水淹及等弊端。
要在山地建造吊脚楼,颇受地形限制。
这带老百姓基本依势而建,或倚山、或傍水、或向阳,造型样式灵巧多变,规模大小全凭门户。
如屋脊平行与山等高,则视山势陡缓,分层筑台。
叶念安一行在王村打尖饮马的独一家客店,即便是在镇尾末端,却因其所处坡度趋缓,整栋吊脚楼的屋面也只需沿地势延伸,在屋内地坪上调整高低。
几个入店后,只一味跟着掌柜谷里占登高爬下,左折右拐,并没怎么在意这栋脚楼客店内的屋舍布局。
此番已到厢房前,驻足细观后才发现,吊脚楼景深重重。
凭栏远眺,后曲廊正对前厅,略高正堂,背靠实地,拔柱撑持。
整排厢房相连其余三边临空曲廊,四柱悬空架起,围搭成一个四合天井式的空中阁楼。
小青瓦,花格窗,司檐悬空、横梁对穿,木栏扶手、走马转角。
倚栏俯瞰,前后景致错落有致。
顶覆实木楼板,楼底天井石板铺地,客店大门即在脚楼曲廊相连的两侧厢房下端。
要走到这三间僻静的向阳厢房,先要穿过走廊,左折右拐走上数段,越过天井转上阁楼,再跨几层台阶,进到脚楼最高最幽深处,方能看到正屋。
夜寂静,夜鸟微啼。
此时落在天井空地里的月光,占了满满一地的昏黄。
忽而一阵风来,鼻端似有一缕幽香拂过,似酒、似花、又似蜜,教人闻得心旌漾。
叶念安、姜鹤、呼楞铁三人,本打算在房中歇息同等小六、阿二人回来。
又因呼楞铁的随包袱拉在马背上,又横生出个回取的差事儿。
依着平这也算不上什么,可眼下的铁塔汉似有轻微水土不适之状,为免再生耽搁,叶念安拜托掌柜领路,自与其同去。呼楞铁便由姜鹤在房中照应歇息。
如此商定后,叶念安同谷里占往马厩方向回行。
一路上掌柜话语不多,许是地域之差,语言有殊,叶念安也没多在意。只一心盼着能在半道遇上卢小六和姜二人。
深一脚,浅一脚。
也不知跟行了几许里,足下石板道变山坡泥路,山势延伸海拔渐高,后通明灯火转作当头墨空无月,眼瞅低头闷行的谷里占仍没有停歇的意思。
“掌柜的,你这买卖做得够大呀!”叶念安忍不住在后面冒出一句道。
“不惟任时,且惟择地。不过是知地取胜,择地生财罢了。”
谷里占倏然收住脚步,正色回道,“到了!”
一个极为宽大的院落现在叶念安眼前,谷里占站在院子中间,伸臂直指倚墙的一长排马廊。
“间刚有一支驼队离开,我还未得空命人打扫,你小心脚下自去寻吧!”
叶念安踮起脚尖,小心绕过地上散乱的驼粪稻草,猫腰进到高阔马棚下,挨个搜寻起来。
顶上虽有淡淡月光浅照晕下,可隔了这十数米的高度,目光视线仅是依稀可辩。
顺着马桩逐个数过,两只手一边抚着马腹,一边摸过马背,双足随着躯缓缓移动。
约莫在第四或第五匹的马背侧面,摸到一个软塌塌的布囊,叶念安旋即吐出一口气。
再要伸过去,却因马匹大,前恰巧抵在马上,指尖够得着却拽不下。
叶念安前倾着子,伸直右臂,踮起脚尖勾了半晌。头上细汗汨汨而下,流了满面,打湿了睫毛,仍是无用无果。
叶念安正有些泄气的松下形架势,双脚使力重新落地。
刚想用衣袖揩掉汗渍,‘吁~吁~’一声嘶鸣,侧马驹咴咴直叫。
叶念安咯噔一记板矮下半截,人也往后退出个趔趄。
马匹半扬起前蹄动作剧烈,背上布囊正好趁着斜势滑落在地。
‘扑棱棱~’
紧接着,又是‘咕咕咕咕’一阵低颤闷叫。
叶念安噌地猛转过头,隐约看到地上、半空有鸟拍翅旋飞,正在走动,心下登时惊惧一片。
捡起落地布囊,叶念安往前退去,走动间踏地步子故意加重,震出一番动静。
果然活鸟又受惊吓,拍翅飞行各色声动,全让叶念安看了真切。
步出马廊,臂上布囊已有松散。叶念安行至院中掌柜处,就着月光重新掖齐扎紧。
谷里占盯着布囊中偷窜出来的一小撮三花兔耳风草根须,竟有些贪婪地离不开目光。
豁然觉出,这几个中土来的客官,为何夜深这许,还执意要走这一遭。
想至此,按下腹中猜念,又与叶念安一先一后步出院落。
回去时,二人腹中各怀心事,相行无语。
叶念安垂首闷闷一路,全在思虑方才马棚下扰出动静的那群灰鸽上。
直至回到客店,带卢小六和姜去饮马的那个白衣少年,附在谷里占耳畔低语了半晌,二人间或点头,似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在谷里占再次转回子,将他领回厢房时,叶念安心下登时醒转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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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鹤和呼楞铁分别推门而入,人还未进,就闻到一定幽香。
两间紧邻厢房已被打通一气,顺着墙檐是一张宽矮土炕,上头铺了一层薄薄的竹蔑草席,两条叠齐的被褥,看着倒也干净。
二人关上门扇将矮炕一拼,立时变成一道宽敞通铺。
厢房正中有一张四方木几,几案上用一个木质茶盘托着几样叫不上名的新鲜水果和当地小食。
木几周围是几张稍显旧意的藤编软椅,孤独而凌乱地颓颓而立。
矮几下檐朝东一头的地上,好似放了一尊铜鼎香炉,隐隐有股香气从里头溢出,氤氲了整个厢房。
除此之外,也无多甚特别摆设,整个厢房显得坦开阔。
这一番细细打量,二人均觉屋中摆饰有种清新闲适的雅韵,不若黑脸掌柜谷里占看着那般粗痞。
稍一收拾,不仅是呼楞铁觉得头晕目眩,姜鹤也觉肚瘪气弱,胡乱抓了矮几盘上的几样东西垫过肚子,便与铁塔汉一同和衣躺下。
月亮在云中穿行,缓缓移过中天。
星光昏晕稀疏,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