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意思是当时氨污染的就是那批不翼而飞的冻肉?”刑警问。
不是普通的刑警,而是西苑分局的三位办案警察,其中一位年纪稍长,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三个坐在看守所钢筋水泥的预审室里,连夜办了侦办手续来提审的。
对面的人,熟悉而又陌生,点了点头,又要了支烟,点着后贪婪地吸着,明灭的火光中,坑洼的老脸胡茬带上了几分狰狞。不管英雄末路,还是困兽犹斗,都有点悲壮的意思,也是认识他的警察们的心理在作祟,谁让面前这位曾经是西苑名闻一时的千万大户孔祥忠呢?
不过想想这人犯的事有点滑稽,私贩私屠也就罢了,好好的你干嘛把一群驴放市区乱奔,不收拾他收拾谁呀?这都几个月了,判都没判下来,实在是法律的空缺太多,如果以私自贩运判处太轻,但适用刑法不但太重,而且没有契合的条文。折腾来折腾去,就面前这个样子,不死不活地吊着。
夜半来提审的无非是重新叙述了一遍经过,连孔祥忠自己也说不清那驴儿怎么个就自已跑市区了,不过私贩私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因为这事还处分了畜牧部门的两位干部。唯一多加的一内容是关于西苑冷库两千吨冻肉的事,而这事发生时孔祥忠已经在看守所里了,语焉不详,但他不但知道有,而且进货时他还斥资了,进货厂家、运输配置、经手人员,老孔说得非常清楚。
这事就假不了了,甚至于枯坐不语的陈寿民几乎可以推测出,应该是有人趁乱侵吞了这批价值几千万的货物,而有这种能力,细数不过几家而已。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几乎呼之欲出了。
“拿着吧。”陈寿民把多半盒烟直扔给孔祥忠,换了稍带感未明之前,你们俩全权负责……能干了这事的,都是人精。”
陈寿民安排着,是分局刑侦自己提拔起来的两位亲信,很精干,各点头领命先行走了。
没错,秦军虎的一个电话把陈寿民调动了,不过也许不是出于对秦老板曾经恩惠的感况不明,地点在潞华街和前西街。
“这王八蛋,真他妈狠……这么快就下手了。”
边走边暗骂着,陈局长几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干的,想想又是在自己辖区,登时这一肚子气郁结着,连刚刚那份感不小了。
作为辖区的治安主管领导,事发半个多小时才到场,陈寿民得了上级几双不悦的审视眼光,解释了几句有案子的话,和现场处理的领导站到一队里了,听着市局领导就此事做出的重要指示:
“……各分局、派出所民警,治安、刑侦、防暴几个大队中队全部动员起来,凡今天晚上参与打砸抢和械斗的嫌疑人,天亮之前,务必一个不漏抓捕归案,否则我们无法向全市人民交待,还有刑侦支队,刘队长……爆炸案和假炸弹案,抓紧时间揪出嫌疑人来,今天的这一系列案子都是针对驴肉经营户下得手,不能排除在这个行业有黑恶势力的存在,我刚和市委领导通过话了,这是我市的一个支柱产业,市委指示我们,务必干净、彻底把这些不法分子绳之以法,还市民一个安全、还社会一个和谐……各单位注意,领导组就在110指挥中心盯着,要是连这些个地痞流氓也抓不回来,你们都可以下课了………现在差一刻二十三时,开始!”
怒了,真的怒了,老局长背着手,直上了指挥车,一干到场的敬礼相送,车一走,各单位呼叫人员,除了清理现场的,四散开拔。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警灯闪烁、每每从受伤嫌疑人嘴里吐出一言半语,或是昵称、或是绰号,总有成群治安巡警和民警扑向可能藏匿的地点。
大搜捕,绝对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大搜捕,把几条街上的站街妹、卖粉哥全吓得龟缩回去了。
………………………………………………………………一个小时后,维特娱乐中心,感觉到今夜的空气格外紧张,桑拿部的特服妹、ktv的溜冰仔全撤了,已经有民警上门例行巡检过了,经查实:这儿一片笙歌燕舞详和之态,绝对没有黄赌毒之类丑恶现像的存在。
九层,经理部,送走了巡检的民警,应付了场面的柴占山有点疲态地上了楼层,有点头痛欲裂的感觉,这是老毛病了,一用脑过度,脑袋就罢工,一晚上到现在抽了一缸子烟,想了一件事,愣是没想明白,直到陈宦海慌慌张张跑回来的时候,他才知道又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甚至有点庆幸把事情推给高贷那蠢货了,这是个高利贷行当里新秀,像所有新秀一样出手又狠又损,这回看样栽得不轻。
江湖从来就这么波诡云谲,说是发财的机会,说不定是个大陷阱。说是攀附的机会,说不定是个催命符,就栽了的也只能怨自己命薄,总不能怨给你机会的人吧。
对此柴占山一点也没有歉疚的意思,谁让这行当都是人为财死,死得其所呢?
进了不常来的办公室,先轻叩了叩内房的房门,知道是自己人,然后拿着钥匙开了门,一个休息的小室,刚来不久的陈少正对着酒精灯,不对,是酒精灯上的锡纸,凑着鼻子深吸一口浓浓的烟,然后全身痉挛似地得瑟,好不舒爽的感觉,闭着眼,轻声呻吟着,像是惬意地享受着某种让人神魂俱醉的过程。
喜欢美人都说ooxx美人叫蚀骨,其实看陈少这样就知道,美女和这玩意差远了,这才叫舒服到骨子里。
柴占山没吭声,静静地坐下来了,陈少这嗜好不少人都知道,连他爹都清楚,戒戒吸吸多少年了,还这个鸟样,也不是就戒不了,而是因为投其所好的人太多。比如他就算一个。不过对此柴占山同样没有什么歉疚的感觉,人家找上门索要的,你还不敢不给。
沉默了好久,陈宦海眯着的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柴占山,心有余悸的第一句话是:“疯了、疯了……都他妈疯了,老柴你没看见,都他妈跟红眼狼似的,咬了一地,我就闹不明白了,至于他妈这么拼命么?”
“对方是谁呀?”柴占山最关心的是这个。
“我哪知道?”陈少给了个郁闷不已的答案,解释道:“比你手下人狠多了,进门就砸、见人就打,和高帅的一撞面,一言不发,冲上来就拼命……我艹,要不是我溜得快,连我今儿也得躺那儿。”
“一个都不认识?”柴占山不死心地问。陈少又说了,都扣着帽遮着脸,光线又不怎么好,抄着家伙就打,能认出来么。不过也不难,有躺下的,过不了多久消息就能打听到,这会出这么大事,肯定警察要乱成一锅粥遍地抓械斗的人呢。说了半天,陈宦海看着柴占山若有所思地想着,反而问着老柴了,直问着他道:“老柴,你混这么多年了,你说是谁呀?”
“说不上来。”柴占山默默道,想了想,看着陈少征询的眼光,又补充了句:“不过看这样仇大得去了,是把人往死里折腾,驴肉香放个炸弹,酱肉馆又砸了个不像样……你说谁和陶、钱、孙三家会有这么大仇。”
“没别人呀,要说仇最大的,大不了是孔祥忠和秦军虎,他们老仇家了。可一个关在监狱,一个跑得没影,都不可能呀?哟,不会是秦老虎暗地里教唆人干的吧?那孙子可是出了名的狠……我爸说这小子十来年前还是个冷气工,愣是搁驴肉市场上折腾了几千万身家,那个行当里,他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过不可能呀,他不应该敢抛头露面吧?”陈少道,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个本就不是抛头露面的事,陈少啊,我觉得这事呀,对您来说应该是个机会。”柴占山突然说道,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机会?什么机会?”陈少不解了。
“您想啊,乱子出得越大,普通人越害怕,可您不是普通人呀,这当会怎么能害怕?”柴占山道,表情很严肃,由不得陈宦海不相信,侧耳倾听上了,说起来陈哥还真不把自己当普通人。就听柴占山道:“机会在于,你分开想,第一,陶钱孙三家的两个大店,对商标赔偿来说是块难啃的骨头,可现在呢,有人替您啃了,生意人最怕什么,当然最怕砸了他的饭碗,现在就在这种情况……二呢,出这么大事,打得这么凶,那些小户一个一个顾家保命,谁还敢再心疼那个小钱,说也是几十万吧,可伤不了筋,动不了骨,就当买平安的钱他都得掏。您觉得呢?”
“对呀,高帅出马早把他们吓破胆了。”陈少一下子又看到迷茫中的希望了。
“所以,我觉得商标案的判赔已经不在话下了,但现在这个最难捱的时候,您一定得把握好喽,千万不能让人揪着小辫,特别是不能让人发觉您和像我们这号人、像高帅那种人有什么来往,就即便将来知道是您幕后拿钱,无所谓,法院判赔的,我该拿,对不对……高帅现在肯定跑不了了,他不管交待什么了,您得千万和他划清界限,不但他,也得和我划清界限……就即便高帅吐出我来,那怕明儿你爸带人来抓我,您也得装着和我没什么关系,心里明白就成。”
柴占山轻声说道,很诚恳,处处为陈少着想,陈少对此也了然于心了,不管出什么事,只是他爹还在,这些道上混的十成十不敢阴他,可也没见这么以诚相待的。感非那么个办法,你没事我们兄弟就没事,你说是不是?……接下来,所有不光明正大的手段都不能用,千万别撞这个枪口上。能收回多少算多少,就即便收不回来,也摁着别动,过了风头再想办法。”柴占山道,这话在理,出了今晚的事,就借陈少几个胆,他也未必再敢带人入室索债,再要打起来,恐怕连柴老大这黑涩会分子也不敢出手了。
“成!”陈少被说服了,抿了口水,精神莫名地亢奋起来了,又心系着刚摸到边的赔偿,起身道着:“不行,我不能搁这儿呆,明儿一早小莲的人就都到了,不管他们怎么着吧,反正我得拿到钱……钱到手里这心里才能安生。我干脆住东明酒店去吧……”
“别的我不担心了,千万不能再动手了,否则事大了,哥哥我也得被埋进去。”柴占山千叮万嘱道。
“我没动手,我也是受害者。真的老柴,你看我像个拼命的么?”陈少好不委曲地说道,出了门,气咻咻地,骂咧咧地,从后门出了楼宇,上了车,走人了。
陈少送得像送瘟神一样,让柴占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为陈少考虑,又何尝不是为自己考虑,现在柴占山越来越觉得那个商标像个炸药桶了,炸飞多少人他还说不定呢。
送走人的一刹那,他像心里还有事没办一样,飞快地从后门直进楼宇,向下走,进了地下室,昏暗的地下通道给这里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庇护场所,到了一间配电室前,一敲门,门应声开时,一个二十郎当的小后生轻声喊着:“柴总。”
“说说,是个什么情况,看到什么了?怎么打成这样?”柴占山道。安抚着这位手下坐下了,把生意给了高帅,插进了自己的一个领路人,走前的叮嘱就是见势不对,该溜则溜,成功的溜回了一个目击者,柴占山很庆幸自己这招后手。
那小后生嘴皮利索,把上门要债的种种情况给柴总一摆活,听得老柴也有点犯嗝应。说到酱肉馆的猝遇却是让这位哥们说不清了,只说有人给陈少打电话求救,要债途中就折向西苑了,没到潞华街那家就被砸了,后来又到前西街口,正和那伙人照面了,一照面那伙人疯也似的扑上来……然后他见机不对,趁没人注意溜了,不过没走远,隔了几十米看了看群架,看样实在打得凶,那小后生说得紧张得手直哆嗦,关键柴占山想听的他却说不出来,那伙杂牌军,实在认不出来呀,都扣个帽子遮着脸,隔着老远照了几个手机照片,根本看不清楚。
“西城原来就秦军虎一家独大,也就给他卖命的人多,难不成真是这个猛人出现了?”
柴占山听完了,思忖了片刻,又翻查了不少手下悄悄拍的手机图片,看到一张高帅恭立在陈少车前的照片时,得,想到了什么似地,干脆把手机里的存储卡取走了,安排着手下直说避两天风去,风声过了再回来。
即便是留了个后手,也是一头雾水,出了门,上了楼,把存储卡放自己手机里又来回看了几遍,从这些迹像上,柴占山凭着自己混迹的经验,依然无法判断是谁,或者对秦军虎出现的怀疑越来越大,虽然和那位大佬素无交集,不过人的名,树的影,就倒台了真来个绝地反击的事也并不是不可能的。秦老虎毕竟是栽得不明不白,而且不是栽在警察手里,这种人,以柴占山的理解应该是赌徒姓质,不输光赔尽不会罢手的。
在刚出电梯即将走到办公室时,手里的电话响了,拿起手机接驳的一刹那,同时看到了办公室门前等着的李玫莲,吓了他一跳。而电话里的声音吓了他第二跳。
“我姓秦、名军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