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萧禹的府邸。
右仆射封德彝带着两名侍卫来到了府邸门外。这府邸,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居家小院。院子正中有一间大屋,大屋两侧则各有两间厢房。院子里种着一颗梧桐树,郁郁葱葱,十分茂盛。一队侍卫,十五个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巡逻警戒。大屋西侧靠近大门口的厢房里,不时的爆出一阵阵的打鼾声,应该是正在休息的另一队侍卫。
府门口,两只大黑狗则在阳光下的照射下结实的打着呼噜,两对眯缝的双眼则紧紧的盯着院子里的一位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瘦削,一身白色圆领士子服,温文尔雅。他颧骨锋棱如同悬崖凌空,脸膛却像宽阔的原野,虽则一片贫瘠的菜色,却丝毫不给人以寒酸之像;胡须显然是剃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常常眯缝着,然只要目光一闪,便会让人的心头掠过一道闪电。
封德彝心中暗道:“这位就是我南方世族的大才——岑文本?果然一表人才,是位人物。”
岑文本正在院子里看书,可能看书看的乏了。他信步走到了两只黑狗近前,抚摸着两只狗头说道:“看守便看守,打呼噜焉能骗我?笨狗。”
两只大黑狗同时沮丧的呜咽了一声,骤然瞪大了眼睛看了岑文本一眼,便当真闭上了眼睛,呼噜了过去。
岑文本哑然失笑道:“还算机灵,回头跟我看大院子去,这里太委屈你们了。”
两只黑狗却再没有回应,只是扯着呼噜,横在府门口一动不动。
岑文本看着两只黑狗,喃喃自语道:“你们也是生不逢主啊。只能在这里做两只看门狗,可惜了,可惜了呀。”
说罢,岑文本异常落寞的站了起来,在院子里漫步吟唱道:
“昨夜寒蛩(qiong)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未遇明君?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好诗词,好文采,好意境。仅听此诗词,一位壮志难伸的孤愤之士就跃然眼前啊。”封德彝站在府门外,抚掌赞叹道。
岑文本抬起了头,看向了一身华贵衣服、威严十足、气度不凡的封德彝,诧异的问道:“你是何人?”
封德彝回答道:“一位欣赏你,一位能给你施展才华舞台的人。”
岑文本淡淡一笑道:“我施展才华的舞台,可是很大的。一般人,恐怕是给不了我的。”
封德彝也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唐密国公、右仆射、南方世族主事封德彝能不能给的了你这个舞台?”
岑文本诧异却不惊慌的问道:“你是封相封大人?”
封德彝身躯一挺,说道:“老夫封德彝。”
岑文本异常平静的对着封德彝躬身一礼道:“岑文本拜见封相。”
对于岑文本的躬身一礼,封德彝坦然受之。
封德彝看着院子里的岑文本说道:“我在府门之外,你在府门之里,如此说话,腻不方便。你且出来,我们面谈。”
说着封德彝看了看府门口装作打鼾沉睡的两只黑狗,微微一笑,对着岑文本说道:“这就当做对你的一次考验吧。我给你半个时辰。”
话音刚落,岑文本就大摇大摆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封德彝的面前。府门口的两只黑狗,依旧在打着鼾,一动也不动。
封德彝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之后,恶狠狠的对着两只黑狗骂道:“笨狗,蠢货,连个门都不会看。”
“大人,它们可不笨。它们通灵着呐。”岑文本缓缓的说道。
封德彝气愤的反问道:“那它们怎么能够允许你随便进出府门呢?”
岑文本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鸡腿。两只黑狗顿时停止了打鼾,“噌”的一下窜到了岑文本的脚下,伸出自己的舌头,疯狂的摇动起自己的尾巴,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岑文本蹲了下来,将两只鸡腿丢给了两只黑狗。两只黑狗叼起鸡腿,就返回了府门口,欢快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封德彝哑然失笑道:“这两只黑狗,竟然被你收买了?”
岑文本说道:“我不喜欢被敌人围着,还是把它们变成自己人比较好。这两只黑狗很机灵,机灵就容易被外物所诱惑,就有了缺点,而我恰好能现它们的缺点,并抓住它们的缺点。”
封德彝觉得岑文本这个人很有意思,便笑着问道:“如果我将你困在屋子里,你还能如此从容,通过巡逻警戒的侍卫、还有两只黑狗,走出来吗?”
岑文本老实的回答道:“目前不能,不过再给我三天,巡逻警戒的护卫们会护送着我离开府邸的。”
封德彝诧异道:“你才来长安三天,难道这些侍卫你也已经收买了吗?”
岑文本没有回答封德彝,而是指着正在巡逻的一队侍卫说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低个子的侍卫,他好赌,缺钱,而我有一些儿;他之后的那个脸长一些儿的侍卫,他父母卧病在床,也缺钱,我也可以给他一些儿;那位最胖的、面带忧愁的侍卫,他喜欢上了一位青楼的姑娘,着急为那位姑娘赎身,我如果给他一些儿帮助……最后那一位高个子的护卫,他最是讲义气,我与他玩得挺好,关系不错。”
说到这里,岑文本沉吟了一下,说道:“十五个人,我控制了九个,还差六个。三天,只要再给我三天,他们所有人都会因为钱财、愧疚或者出于义气,放我一马,让我从容离开这座府邸的。”
封德彝顿时目瞪口呆,大白天见鬼了似的,问道:“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岑文本回答道:“没事闲聊呗。都是他们自己告诉我的。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善于现别人的缺点,并控制住别人的缺点。”
封德彝心中感慨道:“怪物,怪物啊。这哪里是五百年不遇的大才啊?这是千年也难得一遇的揣摩之才啊。社会一直在变,朝代也在不断的更迭,千百年来,唯一不变的是人心啊。这位岑文本竟然能够如此逆天的揣摩透人心,现每个人的缺点,并能控制住这些缺点。控制住这些缺点,那就等于控制住了每一个人啊。如此逆天的人物,竟然出于我南方世族,老天待我南方世族何其厚哉啊。”
想到这里,封德彝难得的对着岑文本拱手一礼道:“佩服。揣摩之才,我不如你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