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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瑜的记忆力很好,观察力也很敏锐,这点习齐从小就知道了。肖瑜说的是全剧最□□的一段,tim无法抑止撕毁、剪开ivy的冲动,日夜陷在亲手毁灭情人的挣扎中,他狂吼、翻滚,在舞台上嘶叫着,像只受伤野兽般痛苦。

无计可施的ivy于是向上帝祷告。上帝是被人丢弃在垃圾场的一台唱盘式留声机,声音老朽、延宕,有时讲话还会跳针。ivy却像是找到了黑暗中的一线曙光,拚了命地抱着它,向它祈求。而留声机最后找出了答案:唯有剪刀与蘑菇不断地接触、不断地□□,去探索彼此,直到触碰彼此体内最深的禁地,双方才有可能得救。

但是这对ivy而言太过危险,他喜欢tim,却对tim的剪刀充满着恐惧。ivy从害怕、抗拒、挣扎、尖叫,到对tim的包容、接受、忍耐和体谅,这是全剧中ivy台词最多的一段,也是完全展现ivy这个角色内心世界的一段。至今女王还没有让他演过。

看着肖瑜不容违抗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习齐又想起了罐子。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医生。那是白得像圣诞节的雪一般的病房,而穿着像天使一般雪白的医生,就站在我的面前,对我笑着。他笑得是这么的温柔,彷佛我只要伸出手,妈妈就不会再哭,我就可以得救。

习齐朝肖瑜的方向伸出了手。但在他眼前的,彷佛已不是肖瑜,而是凝立不动、好像刚死过一次般的罐子。那个生日的夜里,乍失情人的罐子学长,出现在女王面前,出现在剧组所有人面前,而现在,又再一次出现在习齐眼前。

为什么?习齐忽然疑惑起来,为什么,tim会如此痛苦呢?

tim这个角色的设定是,无论看见什么,都会想用剪刀剪坏的人。因此用剪刀剪开事物这件事,对tim而言,应当是愉悦的、理所当然的,就如同ivy认为蘑菇是这世界真正的面貌。对tim而言,把那样东西剪开,就是他理解事物的方式。

想要更加地理解ivy、更深地去爱ivy,所以把他剪开、剪碎。这是再自然不过的想法不是吗?

我问天使们:你能让我得救吗?天使们笑着看着我:当然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得救。于是我向他们伸出了手,在白色的世界待了很久、很久。但最后我还是没有得救,妈妈也还是在哭。天使把我的手还给了妈妈,他们说:很抱歉,如果你的孩子看见的是袖扣或向日葵,我们都有办法救他,但是蘑菇,没有办法。我们深表遗憾。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这个剧本吸引?

一开始,习齐慢慢地回想起来,他只是因为这戏的角色新奇有趣,所以才会注意到这个剧本,但是并没有很强烈地、非站到舞台上演出不可的欲望。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起介希第一次和他说起关于knob和罐子的故事时,他有种手上的剧本忽然活过来的感觉。虽然还不明显,但是那时候他就有预感,这些看似冰冷、荒谬的文字背后,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等着他去探索、去触碰。

习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看到罐子学长对他冷淡时,他会难过到这种地步。不是因为自己的演技和能力被质疑,毕竟他也很质疑自己的能力。

而是……他始终向往的人、那个世界、那个故事,被一堵看不见的高墙给挡住了,被罐子自己给挡住了。

好想触碰他、好想理解他、好想拥抱他、好想进入他……好想好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用自己的力量拯救他。

为什么tim会这么痛苦?因为他也在等着救赎,等着永远也不会降临的救赎。

像ivy一样,像习齐一样。

那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啊,一定是永远没有办法得救的人,就算呼喊上帝,就算跪下来祷告,我仍然注定……徘徊在这个垃圾场,这个永无止尽的深渊,这个没有尽头的、疯狂的世界……

料理教室的场景忽然变得模糊了,肖瑜的脸也是。习齐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的视线忽然充满了水雾,

我已遗忘有多少年没有祷告,不曾在清晨听过教堂的钟声,但是上帝啊,如果你肯原谅我的殆惰,我愿意再一次向你屈膝,请你垂听……

习齐的两手,紧紧捏着流理台的边缘,紧到发抖。他隐隐约约看见肖瑜彷佛朝他靠了过来,但是他看不见、听不到、无法呼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认识一个人,他是那样的跋扈、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求恳,但我从他身上,看见了蘑菇以外的东西。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个注定无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无力……懦弱…一无是处……我,但是我也想……至少一次……成为……谁的力量……请你……垂怜……

习齐没有办法继续念下去,他的手紧抓着流理台边缘,唯有如此,才能控制着不跪倒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压抑的、无力的啜泣,而后渐渐泛滥成有声的嚎哭。他哭得全身发抖,感觉到肖瑜从他身后绕过来,拥住了他的肩。

肖瑜看着他痛哭的脸,沉默了半晌,把脸靠在他的颈侧,

「不要哭了,小齐,不要演了,」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彷佛回到四年前,那场毕业典礼上那样:「不要哭,小齐,你不要再哭了。」他彷佛念咒语般呢喃着,但习齐还是泪流不止。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么简单、这么纯粹的事情?

如此单纯的ivy、如此单纯的心情……

如此单纯的自己。

***

整个艺大陷入期末考的忙乱中,戏剧学院前的坡道上少了嬉闹的学生,系图书馆里罕见地爆满了人。就连一向喧闹的中庭,也挤满了考前恶补术科的学生。

排练进入日程第二周的那天,习斋给习齐来了电话。

「齐哥,你还好吗?你声音听起来好累喔。」

一听到习斋开朗的声音,习齐有种积劳一扫而空的感觉。他对着手机笑了,

「嗯,因为期末考加上排戏,有点没睡好就是了。不过别担心,齐哥应付得过来,倒是你那边,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们也有期末考喔,只是没有那么累就是了,因为可以带回去慢慢考。对了对了,齐哥,上次那个照片里的女生……」

「嗯?怎么样?」习齐笑着问。

「呃,也没有怎么样。不过我跟她说,我哥说妳很漂亮,结果她就说我很讨厌,一下子就跑掉了,结果到现在看到我就跑。齐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啊?」

习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贴紧耳朵:「不,你没做错。」他肯定地说。

习斋听起来有点疑惑的样子,不过他很快改变了话题,交代了一些生活上的趣事,像是上了哪些课、学校里的趣事等等。半晌忽然开口,

「对了,齐哥……」

「嗯?」

「……不,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我们这组,换了辅导我们的牧师呢。」

「咦?为什么,不是快要寒假了吗?」

习齐有些意外。习斋的学校,是教会募款创办的,除了持有证照、专忙照顾盲人的辅导员以外,教会也投入了不少人力,学院的行政有百分之八十是靠牧师和修女在维持,辅导员也有很多是基督徒。

「嗯,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点可惜呢!我比较喜欢之前那个牧师先生,他很照顾我,莫名其妙就被换掉了,让人有点难过。」习斋说。习齐马上说,

「我打电话去学校跟他们说吧?这点事我还办得到。」

「咦?不用啦!为了这种小事就请家长打电话,我会被同学讨厌的喔。这里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所以不会有人特别对待我,齐哥,这里和以前的学校已经不一样了。」

习齐只好「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哪天一定要找机会去问一问,至少写个信之类的。毕竟习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戏剧外,最珍视也最无法放弃的东西。

「那么,就寒假见了,再两周就是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和齐哥围炉了。」最后习斋笑意盎然地道别了。

上完剧场初级的课后,习齐一个人赶到活动中心。在那次冲突的排练后,又练习过几次,但对习齐而言状况都很糟。罐子拒绝和他对戏,无论女王如何命令都没有用,结果女王只好先指导其它演员。因此除了少数独角桥段,ivy的部份几乎完全没有进展。

习齐往往是第一个到的,一到就帮忙整理场地。他感受得到学长姊对他的敌意,罐子就不用说了,连菫学姊也不太屑和他同台似的。

上次他还听到菫在厕所前向阿耀学长抱怨:搞什么鬼?为什么老大要找一个这种小鬼来?那时候他听到阿耀不怀好意地笑答:

脸蛋吧?你不觉得小学弟再成熟个几岁,会是另一个knob吗?你没看连纪小蟹都沦陷了。菫学姊就说:就算脸蛋还可以,学院里比他好看的也不是没有。真是的,看到他一脸怨妇的坐在观席上,我就觉得演不下去。

习齐听完没有多说,就默默地离开了。他知道比起杏,菫学姊是有话直说的那型,何况他也不否认能力不足的问题,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长得特别出色。

他看了一眼空空的排练室,放下袋子,走到扫具柜去拿拖把。抬头却忽然看见一个背影,却是杏学姊,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叫了出来:

「学、学姊!妳来得真……」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杏学姊那张漂亮的脸蓦地转过来瞪着他,脸上表情尽是惊愕。习齐视线往下一移,才发现她手上握着像是药锭一类的东西,桌上还放着水,刚才显然是在吃药,而那个药怎么看都不太像感冒药,

「学姊……」习齐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多说话,杏已经火速丢下了包装,一个箭步上来按住了他的嘴:

「嘘……!」

杏缓了一下气,抹去唇边的水渍,还看了一下四周。低头看见习齐惊恐地望着她,唇还被他按着,才没好气地放下了手,「这么早来干嘛?大惊小怪的。」习齐不敢多说话,视线却忍不住往被丢掉药包装上飘,杏又瞪了他一眼,

「那是抑制食欲的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得维持身材,你以为当演员这么轻松?你们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的辛苦。」

习齐愣愣地看着别过头的杏,她慌慌张张地收拾了药和水,又回过头来看着习齐:

「我警告你,不准和女王打小报告。要是你敢和女王说我服药的事情,我会杀了你,听懂没有?」习齐连忙点头。杏背上了侧包就往更衣走,自从knob的死讯传开后,杏学姊就一改第一天见面时的开朗,变得既阴沉又神经质。

习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开口:「……学姊!」

「干什么?你该不会想要威胁我吧?」杏回过头来瞪着他。

「学姊……妳还好吧?呃,我、我觉得学姊和菫学姊的角色很有魅力……」比起和纪宜,习齐很少和女性说话,一时有些窘迫,脸也不自觉红了。

杏学姊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

「得了,我还没有落魄到要个一年级的来安慰我的地步。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罐子学长不想理的人,是真的连看都不会看一眼,而且他很固执,你惹到他一次,一辈子都吃不完兜着走。好自为之啊,小学弟。」说着便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下午三点,剧组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到达。罐子今天还是很勇猛,竟然只穿了件削肩的黑色汗衫,下半身还是牛仔裤了事,早上气象报告还说气温创入冬以来新低,连阿耀都一脸敬佩地拍了拍罐子的肩:「老兄,真男人啊你。」

习齐穿着厚重的毛衣,全身包得紧紧的坐在观席上。谁知道女王交代了一些猫女的练习项目后,就忽然朝他望过来,

「ivy,脱衣服,上台来!」

习齐一惊,手里的热水瓶差点翻倒:「啊,是!」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罐子。罐子还是不想理他的样子,他战战兢兢地走到舞台线外,先脱了外套,虽然排练室里有暖气,但是从小怕冷,脱了毛衣全身就发起抖来。

罐子还是一脸木然,正在和纪宜不知道讨论什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要拖拖拉拉的,ivy,我要你演4第三段的c,快点脱掉!再不脱我要你连裤子一起脱你信不信?」

剧组的人都露出有点意外的表情,习齐自己也有点惊讶。act4-3-c就是那天在料理教室里,肖瑜要他演的重要桥段,只是那天他一路哭着被肖瑜送回家,到家了还止不住啜泣,哭到肖桓还以为肖瑜又对他做了什么,戏当然也只演了开头。

本来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可能排到这里,没想到女王现在就叫他演。他看着自己依旧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时怔愣着。

女王走到舞台线内,把一罐水放到他眼前,又走回导演子椅上坐下,

「把这个当上帝,就你一个人。」

剧组的人安静下来,连纪宜都停止和罐子交谈。习齐的脚微微颤抖,很奇妙的,他忽然感觉得到舞台在召唤他,而这罐矿泉水也在呼喊他的名字。

习齐听见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像流水一般缓和,他在舞台上碰地跪直下来,那一瞬间舞台上的风景改变了,彷佛就只剩下他,还有眼前独一无二的上帝:

小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看医生……

他有时跪下,有时站直,有时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像个焦燥不安、急于向所有人诉说自己心情,却又羞怯、彷徨,不知该如何诠释才好的孩子。他在那罐矿泉水旁边转来转去,时而像对待宝石一样抚摸着,时而对着他自语。

女王安静地靠在导演椅上,不发一语地看着他,

我……认识一个人,习齐顿了一下,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了舞台外的罐子,他笑了起来,极为幸福地。他看见观席上的杏好像颤了一下,在对上他笑容的瞬间:他是那样的跋扈、高傲,从不肯向任何人求恳,但我从他身上,看见了蘑菇以外的东西……

习齐忽然回过头,跑向始终静置在舞台一端的矿泉水。他缓缓跪倒,闭上了眼睛:

……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无论如何都想救他,上帝啊,我是个注定无法得救的人,我……是如此弱小、无力、懦弱,我是如此地……一无是处。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想至少一次,成为谁的力量……

剧组的视线跟着习齐的手,缓缓地握上了矿泉水的盖子,握得紧紧的,紧到水瓶都挤压出声响:

请你垂听,求主……垂怜。

「停,先停下来。」

女王用低沉的声音说。习齐跪着没有动,只是把视线从舞台转回来,眼神有些茫然。

他看见女王闭起了眼睛,坐在导演椅上,良久没有动弹。半晌才慢慢睁开,长长呼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习齐。

习齐还是很茫然:「发生事情……?什么事?」

女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被捏扁的矿泉水,

「不,没有,当我没问。」

他又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向罐子。习齐才发现罐子学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开始注意着舞台:

「辛维,act4-3的d段,你接下去演。」

罐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女王,像是在抗拒什么似地,过了很久,才像是终于妥协般。习齐看见罐子快步走向他,一边利落地脱去削肩汗衫,露出一丝暇疵也没有的厚实胸膛,即使是只穿这么点衣服,罐子好像还是很热的样子,甩在舞台边的汗衫带着汗渍。

罐子沉默地在舞台上翻倒下来,习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这么自然地从站姿变成躺姿,动作像流水一样干净利落。他侧躺在舞台上,伸直了长腿,用手支着颊,微微闭起了眼。习齐像是得到了暗示,小心翼翼地跟着站上舞台。

这是第四幕的最后一段戏,也是整出戏中,最具冲突性和张力的一幕。向留声机祈祷完后的ivy,决定听从上帝的指示,选了一个月光最明亮的夜晚,造访了垃圾场大纸纸箱的另一头。在那里,ivy第一次用他的手主动碰触tim的身体。

ivy吻了tim,挑逗tim的欲望,但随即又感到恐惧。tim追逐着他、尾随着他,压制他、掐住他的脖子,剪开他的衣服,两人在舞台上演了一场翻滚、挣扎、脱逃和捕捉的戏码。这其间ivy对tim的害怕完全表露无遗,几乎要放弃救赎的可能。

习齐在罐子身边四肢着地,像猫一般缓缓靠近彷佛睡着了的男人。

罐子□□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习齐悄悄吞了一口涎沫,看着罐子丰满的唇瓣,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肖瑜他们也不是没有吻过他,上次还在车上被肖桓强迫着献了吻。但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接近罐子的脸,看着他的唇,习齐就觉得心跳加速,无法停止。

剧组的人都很安静,习齐注意到女王从椅背上挺直了身,严肃地盯着他的动作。习齐眼帘微阖,慢慢地、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唇凑向舞台上的罐子。

就在那一瞬间,罐子睁开了眼睛。

连习齐也吓了一跳,虽然明知剧本上是这样子写,但是时间点也好、罐子眼神瞬间的压迫感也好,都让习齐不由得一僵,罐子的颊从撑着的手上抬起,缓缓直起上半身来凝视着他。

习齐回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跳越来越快,他的思考彷佛与ivy接轨了。要逃吗?但是我想吻他、想碰触他,想拯救眼前这个男人。不逃吗?但是再这么下去,他有预感,光是待在这里,自己就会被撕碎、被剪断,被蹂躏得什么也不剩。

犹豫的同时腰上一暖,罐子已经伸手握住了他的腰,下一秒那双唇迅速压在他的唇瓣上。习齐发出一声呜咽,霎时间有些窒息。罐子的吻,或许该说是tim的吻,像他的人、他的动作一样,利落而果决,充满侵略性,甚至带点血腥味。

习齐本能地伸手想推开,但无论如何用力,罐子抓着他腰的手像钳子一样有力,他挣脱不开,也叫不出声,只能任由罐子把他压倒在舞台上。

就在那一剎那,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忽然袭卷了习齐全身。

他好怕、好害怕、好害怕,明明是在排练室里,明明是在舞台上,明明女王还有剧组的人都盯着他看,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在这个狭小的纸箱里,只有软弱无力的自己,还有眼前即将吞噬他的猛兽,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呼救,他只能无奈地、痛苦地哭泣,只能独自忍受这个没有尽头的地狱。

习齐瞬间流露的神情似乎让罐子也顿了一下,他开始挣扎起来,剧烈地挣扎。罐子一时压不住他,习齐大口地喘息着,从罐子手臂的细缝间逃了出去,但下一刻罐子却扑了上来,拦腰抱住了他的背,习齐脱口而出:

「不……!」

那声量让剧组的人都震了一下,那是完全绝望、无助、恐慌到极点的人才发得出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喊。女王把手从唇边放了下来,睁大眼睛看着舞台上的习齐。

习齐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看不见舞台上、舞台下的区别,他只想逃走,想逃离这个人的身边,逃到哪里去都好。

「ivy……」罐子在身后叫他。习齐没有回头,他在舞台上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到在地上,却四肢并用地向前爬。

罐子低低地吼了一声,冲上来拉住了他的手,习齐开始尖叫,不是一般的尖叫,他大声地喊叫、嘶叫,用尽所有的声量疯狂地挣扎着、扭动着,整个排练室都回荡着习齐近乎凄厉的惨叫。那是没有对白、没有语意的单纯叫喊,彷佛失去了一切人性和理智,只是旷野里最弱小的兽,对己身命运□□裸的控诉。

排练室里静无人声,除了习齐一声接一声的尖叫,罐子却没有放过他,他抓住了他另一只手,使力再度把他压倒在舞台上。

习齐忽然不叫了。他喘不过气来似地,开始大力地呼气、吐气,眼睛张得大大的,像是被抽去了灵魂般,失神地看着没有焦聚的那一方。罐子的唇缓缓朝他的颈子压下来,吻在他死白的颈侧上。

习齐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似的,整个人都随着急喘起伏,罐子忽然停下了动作,因为习齐双眸淌下的泪光。

女王没有叫停。罐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抱过习齐的腰,把他在舞台上翻了过来,他手上没有剪刀,习齐也没穿戏服,否则按照剧本,本来tim应该剪开ivy披着的斗蓬。

罐子整个人粗暴地压到他身上,跨开腿骑到习齐的背上,扯过他的头发,把唇贴上习齐被泪沾湿的颊。

就在同时,习齐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在舞台上仰躺下来,四肢缓缓地放松,苍白失神的视线毫不保留地望向准备朝他施暴的罐子。毫无遮掩的胸膛上,是密密麻麻,彷佛无数流泪的眼睛般,触目惊心的伤痕。

泪水彷佛打开了水匣一般奔流而下,习齐抽气着,吸气着又抽气着,然后开始了沉重的低嚎。先是「啊——啊——」地像野兽般低叫着,接着习齐侧过了身,在罐子跨下缩成一团,闭紧眼睛长嚎起来。

「不,不,不,不要……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哑得不像人声。

罐子在习齐身上直起了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伸手想摸习齐满是泪痕的脸,但习齐还在发抖,还在不成声地低叫着,彷佛轻轻一触就会散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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