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相信柳烟说过的话。
因为在真正见面之前,一水姬真的也是他很喜欢的一位游戏主播。
或许有距离产生美的因素,但是无论如何,镜头前的一水姬甜美,活泼,颜值超高,游戏高玩,擅长调动气氛,可以说天生就是当主播的料。
或者用柳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其实很会讨人喜欢的。
“但是我累了。”柳烟看着路远,重复了这句话。
“游戏主播是讨好人的工作,就是在镜头前让尽可能多的观众看你看得开心。”
“你需要不停地不停地说话,并且让他们永远保持新鲜感,这样他们才会成为你的拥趸,愿意心甘情愿替你撒钱。”
“由于我很缺钱的缘故,所以我的直播时间一直都很长,但是,我还是学生。”柳烟手撑住下巴,轻轻说道。
如果不是柳烟强调,路远还真的忘记了一水姬的学生属性。
当然,苏眉也是学生,她的视频也都是在双休日或者假期里赶出来的,但是柳烟不一样,她是直播而不是实况。
直播显而易见需要更多的时间。
“总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天大概只能睡四五个小时,那种大概是拿着鞭子在你身后抽的感觉,二十四小时不停,只是当睡着的时候,我才能够梦到我在这个家里笑得很开心,爸爸妈妈在我周围,商量给我十八岁的生日准备什么礼物。”
“每当做这样的梦,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枕头全湿了。”
柳烟的表情并没有软弱的意味,虽然她说的是非常软弱的东西。
“所以那个时候我一直都想,一直都想什么时候才能够攒够钱,才能够住回曾经的大房子。”
路远没有接话。
因为这个时候接话,肯定会接一点安慰性质的话语。
但是他知道柳烟不需要,以及,又有谁能够保证,这不是柳烟演技的一部分。
她是一个演技太好的女孩,好到你根本分不清她是在演戏还是在真情流露。
“还有,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喜剧演员,其实私底下都是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因为他们在舞台上用出丑来取悦别人,但是却越来越无法取悦自己。”柳烟继续说道“我不是什么喜剧演员,但是同样是那个卖笑的人。”
“在镜头前笑得太多,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真实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这样说着,柳烟伸出两根食指,在两边嘴角上轻轻上提,让自己露出一个怪异生硬的笑容。
她看着路远,露出那样不好看的微笑,然后说道“你看,我一直都在练习如何笑地更加甜美,所以说真的想笑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还记得父亲刚刚死去的那个夏天,我在班里打了一个嘲笑我的女生的耳光,她曾经是我最好的闺蜜,我的所有好东西都和她分享。”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的,可是当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想安慰自己至少还有友谊,但是她却告诉我说,如果不是你家里很有钱,又有谁愿意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呢”
“似乎我的存在引起了他们的自卑,而当公主落难的时候,尽管嘴上不说,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种酸爽的快感吧,看你家起高楼,看你家楼塌了。”
“哪怕你其实没有做一点坏事,有钱就是你的错,而有钱的你,变得贫穷和一文不名之后,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把你抛弃了。”
柳烟的话语轻轻,稍微有点空灵。
“那次的起因是因为班里的春游要交班费,不多,两百块钱。”
“但是我没有,我当时口袋里只剩下十五块钱的午餐钱,我很想去,因为那是初中最后一次春游了,所以我就向那个女生借钱,我以前借给过她很多次钱,从来都没有让还过,每次她过生日,我都会送她很精美的礼物,只有最近这一次,我实在没钱了,所以只笨手笨脚给她编了中国结串小珠子的手串。”
“她当时告诉我说她很喜欢,说这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我也很高兴,心想就算我不再是我了,至少还是有喜欢我的人,不是吗”
“但是那个手串,我一次都没有见她戴过。”
“有点说乱了,因为有时候,回忆往事的时候就容易想到哪里说哪里,你是我第一个讲述这些的人,我想你应该感到荣幸,但是你一定不会这样想。”
“因为我并不是能讨别人喜欢的人。”
“就像那天,她告诉我说,她没钱,就算她有钱,也不会借给我的。”
“因为她知道,我爸爸妈妈都死了,我家里欠了好多好多钱,我永远都没有能力去还她钱。”
“你如果知道一个人借了钱绝对不会还,你还会借给她吗”
“对于初中女生来说,两百不算什么小数目了。”
“是的。”柳烟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这位女孩笑起来的时候那样甜美,就像她说的,她用了太多的时间,去练习如何笑的甜美可爱,让任何人看到她都不会反感。
所以说这个原本不应该笑的时候,她笑起来仍然那么清澈单纯。
“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说,我们之间的友谊连两百块钱都不值。”
“我,求她。”柳烟只说了三个字,当时应该有一连串的恳求吧,只是这个少女或者不想说,或者感觉没必要说。
“她告诉我说,你长那么好看,班里那么多男生喜欢你,你随便答应一个有钱的做他女朋友,那么别说两百,两千他们肯定也愿意拿给你。”
“所以我抽了她一个耳光。”柳烟平静说道。
路远鼓掌。
“谢谢。”柳烟点头道谢“那是我第一次很凶地打人,就好像全身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
“我把她按在地上打,哪怕说她其实比我高大,也比我有力气,但是当时她被我吓傻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凶的样子,我骑在她的身上,一下一下地狠狠抽她的耳光,班里的人全惊呆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把我们拉开。”
“我打了二十几下吧,然后突然感觉全身没有力气了,就在她身上,狼狈地哭了出来。”
“那是我父亲死后,我第一次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