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
桑桑耸了耸肩，“想好了吗，要不要合作？”
能合作自然最好，即便不能，她和大圣也不会吃亏。菩提祖师只说了拯救妖族的一线希望在大圣身上，又不是强迫大圣去做一个救世主，如果妖族自己不领情，那他们也没必要上赶着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桑桑是没了顾虑，与她相反，墨尤虽然表面上装得淡然，心里却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实如果只牵涉到他一个人，墨尤即便不相信桑桑的话，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打探机会，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几乎是他的看家本领，墨尤有足够的底气和这两人周旋试探，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若这二人心存不轨，大不了玉石俱焚，反正墨尤上了天庭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但这里面牵扯到了小柱，墨尤一下子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墨尤当初本就不愿意带小柱上天庭，更遑论把他扯进这一摊浑水、陷入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的境地之中？
墨尤闭了闭眼，整了整衣襟，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跟你们合作。”
桑桑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想好了？不怕我们对你有企图了？”
“我说愿意与你们合作，指的是我一个人与你们合作，”墨尤虽然笑着，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有种难掩的凌厉之色，“不包括我弟弟。”
桑桑略微思索一下，平心而论，墨尤的绿茶技能还是挺有杀伤力的，相较而言小柱实在有些傻白甜，不带他玩或许还能少一点麻烦，于是果断地点了点头：“可以。”
墨尤听她答应得干脆，脸色稍缓：“多谢。”他顿了顿，又道：“那我们算是结盟了？不知仙子能否先将这羽衣还给我？”
“结盟之后当然可以，”桑桑挑眉，若有所指地道：“但是阁下今晨的小动作，可不是盟友所为，还是先把这个解释清楚再谈别的吧。”只要再给她一点线索，她一定能猜出来那个所谓的“惑人心”到底是怎么个惑法。
墨尤迅速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那我们回正堂详谈吧。”
短期内算是达成一致，桑桑估摸着他们出来的时间实在不短了，虽然第一天能说是情有可原，但还是尽早回去比较好，桑桑先撤了自己加的隐匿buff，又扯了扯悟空的袖子：“师兄。”
悟空早就等得不耐烦，闻言立刻撤了禁制，把金箍棒收回耳朵里，大步流星地往回走，桑桑手上还拽着他的衣角，腿又比悟空短得多，被他这动作扯得一个踉跄，赶紧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跟上。
……
御马监的正堂里冷冷清清，桌椅整齐，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桑桑刚想庆幸一下他们的好运，就看到悟空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神色不愉，桑桑踮起脚尖，好奇地凑上去看，“写了什么？”
【新官上任交接，今日暂不接待，诸位仙官明日再来。】233十分自觉地给她翻译了一遍。
“是那位文映上官吧，”跟在后头的墨尤看热闹不嫌事大，淡淡地补了一句：“他倒是好心，看来是真心想和仙子交个朋友。”
悟空闻言不善地眯起了眸子，轻飘飘地斜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桑桑：“……？”宁有事儿吗？这绿茶技能还是瞬发型，都不用冷却一下的？？？
她难以置信道：“我可是今天才认识这什么‘文映仙官’，真要说起来，他这么巧赶在我师兄上任第一天过来找茬，就算不是你安排的，也不可能跟你毫无关系吧？”
墨尤一边抬脚往内殿走，一边微笑着应道：“那仙子可是猜错了，此人确实与我毫无干系，他来得突然，我所做筹谋并未派上用场。”
桑桑和悟空跟着进了内殿，墨尤找了把椅子，掸了掸灰尘坐下来，忽的一笑：“倒是仙子，仅仅一面便能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仙官这般为你遮掩，着实令人佩服。”
桑桑：“……”
悟空：“……”
悟空心里原本只有一点不舒服，听了这话忽然觉得这事儿整个的有些不对味，桑桑见势不妙，眼疾脚快地勾了一把椅子，手上微微使劲儿，狗胆包天地把悟空摁着坐了下去，又迅速地拖了椅子自己坐下，把手按在了悟空毛茸茸的爪子上。
“这位阁下，”桑桑恨得牙痒，意有所指道：“你这心思能不能用在正道上？”
墨尤面上笑意不变，言语里却有分明的尖刻讽意：“人情交往难道不是正事？如今这天庭，人脉可是再重要不过的筹码了。”
桑桑的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说？”
“早年一些伤心事罢了，不必再提，”墨尤笑意微敛，轻轻咳了两声，面色发白，他捂着胸口揉了一揉，片刻后若无其事道：“眼下……还是直接谈谈合作之事吧。”
桑桑无意勉强，闻言顺口道：“也好。”
一般人想事情的时候总有些无意识的小动作，桑桑也不例外，她一开始动脑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以前习惯啃指甲，穿过来之后当了十年的树，没有指甲啃，就与时俱进地换了个习惯，没事把自己的树枝搓着玩，导致她变成人后，总是一闲下来就在折腾自己的手，大概类似于花样升级版的六步洗手法——还是没水干洗的那种。
桑桑下意识地想要叠起双手，右手倒是灵活，已经搁在膝上准备待命，左手……左手抽了抽，嗯？没抽动？
她顺着方向扭过头，就看见悟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反过来摁住了她的手，见她看过来，悟空轻扯嘴角，用力攥了一下。
“……”手上的温度炽热挠人，桑桑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识相地放弃了把手收回来的打算，抬起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终于理出一点头绪：
“阁下能将你所谓的‘筹谋’告知一下吗？”这是最简单的思路，虽然知道这笑面虎大概率不会全盘托出，但桑桑还是想挣扎一下。
“自然，”墨尤微笑，拒绝地毫不留情：“不能。”
他想了一想，嘴唇弯起一点弧度，略带戏谑：“或许……仙子可以猜一猜？”
这摆明了是要试探她的深浅，桑桑沉吟片刻，道：“我猜，你应该会一点‘转移’的手段？或者……有此类法器？”
墨尤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了然道：“……你们果然出去过。”
桑桑心下微沉。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233说过，御马监和广寒宫离得很远，绝不是以她这种速度能短时间到达的地方，那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只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至于这个人是谁，桑桑那时候猜不出来，但在见识过墨尤的绿茶技能之后她心中立刻有了怀疑，更何况，他刚刚还说“我所做筹谋并未派上用场”？
这个“筹谋”……可考究的东西就太多了。
首先，墨尤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昨天小柱偷听差点被她扒了衣服，还是更早之前，在玉帝当朝撤了他的职，封了大圣做弼马温的时候，墨尤就已经做好了构陷的准备？不管来的人是谁，他都要把那人拉下马，重新拿回弼马温的位置？他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官职？
其次，墨尤所做的筹谋到底包括什么呢？从结果反推回去，无非几个疑点。
第一，就是从御马监到广寒宫的异常，桑桑猜测是墨尤在正堂外设下了什么阵法，类似于定点传送一样把她和大圣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了广寒宫附近，这个猜测虽然已经被证实了，但问题并未解决，比如——
“为什么是广寒宫？”桑桑抬眼，“广寒宫有什么特别的？”
墨尤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话里甚至有种可惜。可惜什么？大概是可惜她和大圣运气好没进去广寒宫领略一下那里的古怪之处吧。
桑桑面无表情地想着，给自己催眠了无数次这狗东西也算半个盟友了不能动手，才压下心里的火，继续顺着先前的思路往下捋——
墨尤既然已经大费周章地把他们俩弄出了百里之距，自然不可能是白弄的，相较而言，与其说他指望着恰好有人在这段时间来御马监借马，桑桑更愿意相信他其实早就另外安排了人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着他们来不及赶回来，治悟空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然后挤掉他顺利上位。
计划很好，但意料之外的是，文映来了。墨尤大概觉得只要有人就可以，所以没有去联系那个他早就安排好的人，也因此才给了他们一个缓冲的机会，并且趁机抢回了一部分的主动权。
桑桑想到这里，问他：“你在这里还有同盟？”
墨尤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微勾：“同盟？你错了，我们不熟。”
桑桑默了默，熟不熟另说，但他确实在外头有人，明显不愿多说罢了。
光是有人这一点，就足够她防备的了，龙族平日并不在天庭供职，若非大事也不参与朝会，相比之下，她和大圣在天庭才真的是人生地不熟，孤立无援一切靠命呢。
桑桑还想再问问那件吉光羽衣的事情，谁知原本好好坐着的墨尤突然捂着胸口的位置，面色惨白，哗然吐出一大口血，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却虚弱地软了脚。
桑桑悚然一惊，她来不及多想，几步跨上前去，和悟空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你怎么了？！中毒了？！”
墨尤艰难地摇了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又吐出一口血，桑桑看得心惊，墨尤却像是习惯了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颗丹药来，熟练地塞进了嘴里。
这药见效极快，他的脸色不多时便红润起来，气息也平稳下来，墨尤挣开两人搀扶的手，撑在椅背上，摆了摆手，轻喘道：“我……咳咳……我、我没事……”
他抹了抹唇边的血，一字一句艰难道：“是小柱……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