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钊听胡欢足足吐槽了一个半小时,不知道是这狐狸崽子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怎么,车轱辘话来回说,光“我真的不知道那穗子是他打赌赢的”这件事就说了三四遍,甚至还有再来一遍的趋势。
烧烤店外头的两桌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结账走人了,刑应烛自己不大舒服,晚上吃的也少,最后只是靠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只剩盛钊同情地给胡欢加了三次菜,最后也有点遭不住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盛钊尽量和颜悦色地说:“是想道歉还是怎么?”
“我当然想道歉啊!”胡欢说:“还有报恩,把上辈子的恩情还他,狐族有恩就是要报的。”
“可是他不是说不用你还了吗?”盛钊说:“虽然张简年龄不大吧,但是我觉得他不像是会说气话那种人。”
胡欢一时被他问住了。
这几天来,他一直都在想要怎么把这“恩情”还上。毕竟张简这辈子家庭顺遂,吃喝不愁,也没什么需要赴汤蹈火的地方,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回报治伤的恩情。
他为此愁了好几天,可潜意识里,却直接抹掉了“张简不要他报恩了”这个可能性。
“我……”胡欢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盛钊见他说不出个一二三,转头看向刑应烛,寻求场外援助道:“一般苦主不要报恩了的话,那怎么办,还得硬报吗?”
刑应烛在手机上看了半天法治在线,这半晌终于懒懒地挪动了一下,从雕塑的状态里活络过来,瞥了一眼盛钊。
“那就不报。”刑应烛的嗓子有点哑,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似的,喘了口气才说道:“苦主都抹账了,不还也无所谓。”
“……你是不是不舒服?”盛钊知道他要面子,没在胡欢面前问他的伤,只是有点担心地说:“要不咱们先回去?”
刑应烛摇了摇头,把瓶底儿剩下的一点可乐喝干净了,又去接着看他的法治在线了。
盛钊一看就明白,刑老板的意思是先把这狐狸崽子解决再说。
“那就不报算了。”盛钊像个居委会调解大妈一样,苦口婆心地说:“反正你也不习惯跟他一直跑,正好回家去得了。”
“那不行!”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狐狸崽子的哪根神经,胡欢噌地一下坐直了,差点把桌上的餐盘碰掉地下。
“我……我得报!”胡欢支支吾吾地说:“我上辈子把他害死了,这辈子得弥补啊,做牛做马也得对他好。”胡欢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替张简难受,上辈子明明是他救了自己,这辈子再遇见,他对自己也一直都不错。明明是个准天师,但在他这种妖怪面前却一直没什么架子,出差给补贴,还给加班费,平时吃穿住行都很好说话,总体来说,是个很不错的人。
在自渡寺里,从知道自己办错事儿那一刻开始,胡欢心里的愧疚和后悔就没停过。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张简,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弥补人家光鲜亮丽的一生。
“……我好对不起他啊。”胡欢垂着头说。
旁听了半天的刑应烛:“……”
——这狐狸崽子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刑老板听了半天,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把手里的手机往桌面上一扣,清了清嗓子。
胡欢对他有天生的种族恐慌,一听他有了动静,下意识正襟危坐,不着痕迹地离盛钊远了一点。
如果盛钊能像张简一样观妖视鬼,这时候就会看到,这狐狸崽子身上的毛都炸起来了。
“大大大佬——”胡欢磕磕巴巴地说:“您说。”
“要去报恩就滚去报。”刑应烛简单粗暴地说:“他可以抹账,你也可以不接受。”
胡欢:“……”
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幼崽愣住了,只觉得这种“强买强卖”的手段从刑应烛嘴里说出来,颇带了几分凶狠气。
“我懒得跟龙虎山多打交道,你要是跟准天师还有什么不清不楚没完没了的交缠没解决,那就别回来了。”刑应烛语气冷冷地说:“省得给我找麻烦。”
这话听起来就太不讲情面了,胡欢被刑应烛吓愣了,第一反应是继张简之后,刑应烛也不要他了。
盛钊也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他脑内的“刑应烛语言翻译器”就自动启动,转瞬间把这句话翻译成了友善一些的正常社交语言。
“他说让你去找张简,等哄好了他再回家。”盛钊惊喜地推了胡欢一把,说道:“应烛的意思是不计较你的门禁了——你还不去当面找他道歉!反正龙虎山又不收狐妖!”
胡欢被盛钊推了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站稳了,第一眼先去看了刑应烛的表情。
刑老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垂着眼睛把手机揣进兜里,借着袖口的遮掩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手腕上那个丑了吧唧的蝴蝶结。
胡欢属于狐族的机敏终于上了线,机灵了一瞬,湿漉漉的眼睛顿时一亮,感激涕零地看了刑应烛一眼,一边说着“谢谢大佬”一边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店门——还差点撞到烧烤店门口的灯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