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死寂了许久,四个人四个截然不同的反应,图南淡定,杨枝尴尬,云鹤受惊,靖安对着杨枝眨眼。
过了一会儿,云鹤才一脸凝重地问:“你们什么时候约定终身的?”
图南很顺畅地回答他:“昨晚。”
云鹤露出了不满的神色:“昨晚?到现在才几个时辰,这么快就谈定亲的事情,也太快了。”
图南辩解:“不算快了,我本来是想直接成亲,但是她不愿意,这才先定亲再说,左右我们已经相处这么多年,知根知底,彼此和家人一样,不需要和其他人一般思虑太多。”
靖安一面促狭地看着图南,一面劝说道:“师兄,人家一对小儿女都愿意,你当什么恶人,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婚事,我知道你打了一辈子光棍不懂这些,但是对于有情人而言,这些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一日都不想等待。”
劝导过云鹤,他一拍手,喜笑颜开地说:“你们若是定亲,这就是我们玄冥山门多少年来未有的大喜事,我们作为师父,又是嫁女,又是娶媳,必然全力支持,把喜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让所有人都祝贺你们!”
四个人里两个人全力促成,一个人不反对,就是云鹤仍有微词,定亲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等杨枝与图南走出师父们的院落,两个人只差一场定亲宴就是未婚夫妻,这种飞快的角色转变让杨枝都免不得恍惚了起来。
怎么一切都这么迅速呢?
昨天午时下山,晚上图南醉酒表白,今早他求婚,今日午时,居然他们两人的婚事都已经定好了。
细细算来,也就过了一整日,天地都好像变了,她一路被动被图南带着走,莫名其妙地就走到了这一步。
那股浓烈的不真实感再次遍布她心间,她甚至有些心慌,好像儿时为了回家抄小道,一鼓作气地拨开比她还高的草丛,但越走就越害怕,害怕被草划破了身体流出血,又害怕这条蜿蜒的小道把她带得离家越来越远。
她一路沉默地跟图南走到了自己院落前,图南在院门外站定:“你进去吧。”
杨枝朝他点头一下,转身朝里走,没走出两步,她回头了:“图南。”
图南疑惑地说:“怎么了?”
杨枝犹豫而吞吐地问:“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而不是弄错了?”
“或许你对我的感情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只是误以为喜欢我了,也可能只是出于感动,我以前见过有些人,因为别人对他好,为了回报,就和她成婚了。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
图南摇了摇头,走到她身边,忽然又抱住了她,在她头顶语气肯定又真切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杨枝许久之后才说:“好。”
她没有图南骗她的证据,不该怀疑他,这样会伤人心。
图南打量了她几眼,琥珀色的眼睛里仿佛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对她说了个“等等”,而后就低头拿出他的剑,递给杨枝。
杨枝不解地接过它,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却见图南指了指剑柄一侧,她抬眼看去,只见那里多了两个小字:春生。
图南的声音清越无比:“这把剑以后就□□生。进门时师父说的,杨柳枝,每春生,我一直记得那句话。我知道你心存顾虑,但剑如我身,我把这两个字刻在上面,以后我们的命理也会缠在一起,白头偕老,绵延子嗣,永生永世不可分割。”
说完之后,他摸了摸杨枝头顶的发丝:“姐姐,你进去休息吧。我走了。”
杨枝愣愣地点头,心中思绪万千,好像有满腹的话要说,但一时间又一句话都吐不出口,沉默了片刻后,只能转身进院,但走到一半,她又回头,看图南。
图南仍在原地没动,风吹着,他的头发和他身后的柳树枝叶一同被吹斜了,他一身蓝色的衣衫,还有那把冰蓝色的剑,好像画里的仙人,仙人正在目送她。
这样的人居然也属于她了。
杨枝回过头想,她给图南做个剑穗吧,让那把春生永远不会脱手而去。
两位师父的动作很快,没两日就已经把他们要定亲的消息传了出去,许多关系较好的门派飞快地用纸燕青鸟送来了贺礼。
虽然定亲和成亲相比只能算预备,但当那些乱七八糟的贴着红纸裹着红布的贺礼被送进杨枝的房间时,她在连日的虚幻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实。
她是真的要和图南定亲了。
她一个一个地打开包裹,拿出贺礼,灵石法宝首饰衣料,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她分门别类的把它们全都放好,登记入册以待后日回礼,但登记到最后一个包裹时,她却皱起了眉。
这只是一个红纸包着的小东西,摸不清是什么,外面也没有写上门派名字,完全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让她怎么登记?把它送来的人疏漏了吗?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开它再说。
她拆开了红纸,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一阵诧异。
这是……一只草编蝴蝶?
蝴蝶看上去有些年代久远了,一侧翅膀保存的很好,但另一侧上却有一个像是火心烫出来的黑点,在绿色的翅膀上,那黑点看上去像是一只眼睛,很奇怪。
杨枝想了很长时间,仍旧想不出谁会给她送出这样一只蝴蝶。
她沉吟片刻,还是在册子上登记了这个奇怪东西,只是送礼人那一处写了佚名。
等她登记完所有礼物,她把笔放下,准备伸个懒腰喘喘气,但她刚刚站起身,整个人莫名地头一晕,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躺着控制不住地喘气,筋脉内的灵气好像全部失控了,没有任何条理地在她的身体里流动,她前所未有地疼,后背的衣服立刻就被汗湿了。
这一次的反应太过剧烈了,她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挺不过去,她害怕极了,她真的怕死,她不想死在这个时候,她一切计划都还没完成,注解没写完,定亲也没完成,也没有机会见图南和师父们最后一面。
她咬着牙朝门外爬,想要寻求帮助。
她确实拼了全身的力气爬出几步,而后就停止了,不是她失力了,而且她忽然觉得所有混乱的灵气在这次暴动之后似乎都平息了下来,体内一阵暖流,她不光头不晕身体不疼了,甚至连那些隐隐的疲乏感都消除了,脑中是多日未曾有过的清晰朗畅。
杨枝诧异地站了起来,甚至原地蹦了两下,虽然修为没有恢复,快要掉到筑基,但起码身体像是好了。
难道她灵气真的是因为图南紊乱的,现在要定亲了,立刻就好了?
药到病除这么好使?
杨枝在屋内沉思片刻,想不出结果,索性不想了,直接推开门,伸手,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自己的剑,一纵身跳了上去,剑身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青绿的光芒,温和又亮眼,她御着剑直奔后山而去,一路上风声烈烈,心情是许久都未有过的舒畅。
飞到了半山腰,她忽然听见哪里传来了狐狸的叫声,有点凄惨,她降了下去,循着声音去找。
她着实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草木繁盛的地方寻到小狐狸,它似乎比前些日子更胖了,整个狐狸被卡在自己过去挖的洞里,死活钻不出来又退不回去,只有一张圆胖的狐狸脸露在外面。
见到杨枝来了,它立刻叫了起来,声音惊喜又焦急。
杨枝蹲在它身前,拍了拍它的脑袋瓜:“以后少吃点,看你还有狐狸样吗?我若不是今日恰好发现你,你只怕要在这里饿成狐狸棍才能逃出去。”
小狐狸哼唧一声作为回应,杨枝笑了笑,开始挖它出来。
正挖着,小狐狸的耳朵抖动了几下,看样子是听见什么声音了,它的听觉比杨枝灵敏,杨枝比它迟了几秒才隐隐地察觉到有人正在她不远处的山路上行走,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杨枝并不在意是谁来了,也没有打招呼的念头,她这会儿只想把小狐狸挖出来。她身处的地方草太高了,把她的身体遮盖的严严实实,说话的人也没有发现这边还有人待着,一路走近了。
走近之后,杨枝听他们说话的声音才猛然发现,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图南和靖安师父。
她正待起身打个招呼,忽然听到了他们正在说的话,那一字一句都被风清楚明白地吹到了她的耳边。
“再过两日你们就订亲了。”
“嗯。”
“我很想问你,到现在了,你是真的对小枝有男女之情吗?”
杨枝:“……”
她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她甚至还不自觉地捏住了小狐狸的嘴巴,让它决不能出声。
师父为什么要这么问,图南呢,图南会怎么答?
她没等多久,或者是这个答案对于图南而言其实是不需要思考的,他果断又迅速地吐出了两个字。
“没有。”
“半分都没有?”
“没有。”他没有改答案。
这会儿,他们两人已经离她很近了,风不知道何时起了,草叶被吹拂,露出了一些短暂存在的缝隙,杨枝扭着头,睁大了眼睛,透过那些缝隙朝图南看去,他的脸前所未有地清晰冷硬。
他就这样理所应当毫不犹豫地说说:“师父,你不必担心,既然我决定这样救她,就会尽力而为。我无心情爱,除了保全姐姐性命,所求不过修仙得道,必然不会为了他人伤她的心。我确实对她说了假话,但是假一辈子便是真。今日之后,你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没必要,又徒增风险。”
靖安满脸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真不知道你这样是对是错。”
图南摇头:“你无需考虑这个,我——谁!”
隔着许多重草叶,他和杨枝双目相对了。
一时间,天地间的所有风声啸响好像都在她杨枝的耳中响起,她浑浑噩噩又无比清醒,她怎么会遇到这种情况?怎么会。
她想不明白。
她只能摇摇晃晃又非常坚定地缓缓站了起来,远远地与图南相对。
图南的表情凝滞了,靖安师父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得不浅,张口结舌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杨枝捏着手心,努力地控制情绪,缓缓地说:“我都听见了,师父。你可以先离开,我想和图南单独聊一聊。”
靖安在原地呆立片刻,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地离开了,小狐狸大概是被气氛逼得迸发了潜能,居然也靠自己的狗刨式挖土法逃走了。
于是,偌大的后山就只留下了杨枝和图南两个人,他们面对面地立着,许久都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枝朝他露出一个像哭的笑:“你当自己舍肉喂鹰,了不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山明天下山,真下山了。(m.看书小说)更新最快,小哥哥小姐姐记得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