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朝末年,皇权衰微,藩王诸侯兴,渐不听天子号令,各自为政。
乾元年间,东琉宦官陈寿有经纬之才,琉帝欲重用之,任以温相,位列文臣之首,以图东琉中兴,再创盛世。
陈寿拜相,可谓前无古人,琉乾帝于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乃一代明君。然此时东琉国运渐消,衰朽之气毕露,陈寿以宦官出身一朝飞上枝头位极人臣,引起朝野上下、天下士子不满,口诛笔伐,愈演愈烈。
于是各路诸侯纷纷借“清君侧”之名发兵琉都,明则“诛陈寿”,绝东琉之气数,实则趁机招兵买马夺天下之气运。
乾元三年,八方诸侯陈兵琉都城外,而后帝斩陈寿于玄武门外,诸侯始退。
琉帝三日白头,期月大崩,天下服丧。而届时乾帝膝下尚无子嗣,临终传位于皇叔顾烨,东琉名存实亡,政令不出蜀秀之地,满朝文武困守帝都。
自此诸侯争霸,反王四起,天下大乱。
自群蟒吞龙三十余年来,天下格局日渐清晰。
弱者不断被吞并歼灭,而强者以战养战、愈战愈强,终形成以漓河为界的南对峙格局。
南北两条吞天巨蟒,隔江遥对,无不将气势逼至巅峰,胜者化身真龙,掌权天下,败者则沦为他人腹中食,终作一场空。
而东琉皇室一口气残喘了三十余年,似乎也时日无多。
国战三十三年九月,南朝大将军白河统领十万兵马围攻琉都,准备拔除南朝疆域内最后一根锈迹斑斑的钉子。这座昔日八百年来帝国最繁华的雄城乱作一团,满城百姓惶恐,甲士一脸死气。
国事至此,哪怕是陈寿再世,也是回天无力、在劫难逃。
琉宫太和殿。
一身雄霸之气的男子着黄金铠跪于殿内,铠上纹的是五爪正龙,普天之下唯有一人可用。旁边还有个出身帝王家,一身好皮囊的文秀少年郎,长跪于地,面前是东琉皇朝五百年各代皇帝灵位!
男子郑重俯首一拜后缓缓起身,看向含恨而死的琉乾帝灵位,一声饱含情绪的叹息,“皇兄一世明君,生于国之将倾,实属无奈,想必当初早已料定今日,‘清君侧’一案,吾顾氏天下气数尽绝,传位于烨,烨一介武夫,无兄经国之才,祖宗基业,未能中兴,实亡国之罪人。”
“父皇......”
男子罢了罢手,不在多言,转身提剑,出了太和殿,一骑龙驹,直奔城门。
城外,已是秋意浓、杀气近。
白发白眉的大太监孙书福带着一众死士候在门口,这大太监自小便来了宫里,经历了三朝皇帝,约是有五六十年了,原名叫孙书,因为深得当时的皇帝宠幸,便赐了个福字给他,数十年来朝堂上风起云涌,无数名士近臣昙花一现,唯有这尊看似老迈,其实深藏不露的大太监安安稳稳活到了今天。
见殿下依旧跪在殿中,孙太监上前探身提醒道:“殿下,时候不多,该更衣动身了。”
少年郎缓缓起身,一个趔趄,兴许是跪得久了,脚麻,孙太监赶紧伸手扶住,“殿下小心。”
“不碍事,叫他们都起来吧。”
“是,殿下”,孙太监走到殿外,朗声道:“殿下有令,诸位起身上前。”
一干死士恭敬上前,都是民间布衣打扮,为首的是一名壮硕中年武将,一班人气息绵长,动作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诸位听好了”,孙太监开口道,“杂家奉了皇上旨意负责殿下安全,特地选了诸位来保护殿下出京,如今乱贼夺器,我朝生死存亡之际,此事万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末将明白!”为首的中年武将抱拳道。
少年郎倒是毫无眼前众人的严肃神情,只是微微弯着脑袋,看着这位有些眼熟的壮硕将军,开口问道:“你是王典将军?”
原本是近卫军副统领的王典,顿时一怔,似是讶异鲜有来往的皇子殿下能道出他的名字,瞬间神情又恢复如初,声音粗犷地低头回道:“正是末将。”
孙太监已命人备好酒水端了上来。
“众将士”,少年人终于换上一脸正色,双手端庄举着精细雕刻着祥瑞灵兽的金樽御酒,朗声道:“诸位,国事至此,此行可谓九死一生,我顾逸无以为报,然诸位之忠义,必不能忘,薄酒一杯,敬我东琉之英武!”
酒是蜀秀之地特有的满江红,不是分外名贵,反而是当地百姓家家都能酿的,尤其是太平盛世,入秋丰收,千家万家齐酿造,皇城内外皆闻得酒香,可谓一道奇景。不过当今世道是很难再看到了。
此时一樽色泽嫣红的酒味正宗的满江红入喉,独有的温柔与火辣,烧的众人心潮沸腾,王典将军怔怔出神,也顾不得失礼,喃喃道:“传言我琉朝太祖开国,平定南北,始创盛世,举国欢庆,京都之中百姓自发举行酒会,家家户户蒸了红高粱酒,举城大宴三天,酒水倾入河中,染得满江通红,自后才把此酒称之为满江红。乃是太平丰收之意。今日承蒙殿下恩赐,来日怕是喝不到了。”
琉都城门外,雄兵列阵,尸甲如堆,血洒护城河,仿佛是那太平盛世的满江红,南朝军队一波接一波攻城,面对这帝国最雄伟的城墙,仗着十万军队的人数优势,不断相互消耗,井然有序,完全是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凶狠勾当,只等磨掉城中苟延残喘为数不多的几只近卫军、禁军,三十年的战争洗礼一方面是蒸蒸日上,一方面是节节败退,一旦后者有生力量支持不住,白河便立马可以挥师入城,一统半壁江山。
天幕阴沉,乌云密布徘徊,风雨欲来之际,琉都摇摇欲坠。素有南朝兵圣之称的大将军白河断然不会以为有着五百年底蕴的王朝会这样容易拿下,哪怕眼前是只只剩一口气的病虎,保不准临死之际狠狠咬你一口,不死也脱层皮。哪怕撇开这些不说,光是那人在武道剑道之中的名头,也足够耸人听闻,喝上一壶。
白河觉得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带兵做战了,不论结果是什么,他不得不谨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终于,龙纹金铠的雄伟男子提剑上城头,君临天下。
时光如滞,城里城外,终皆静默,战马低鸣,气氛压抑如斯。
城头的末世君主睥睨天下,城下的当世名将双眉如刀,紧锁冰河,如临大敌不亚于生死之际。
城头雄伟男子举剑指云天,似慢非慢,玄之又玄,刹那,剑意行,走三十里方圆,十万兵戈无不轻颤。
云头电闪如龙蛇。
白河心中震惊,行军征战数十年,最头痛的便是这等武道中超然世外的存在,三尺青锋便可军阵之中取敌将首级,倘若面对的是数十万兵马,那还有章可依、有法可破,而这除了琉帝身份以外更是享誉剑帝之称的男子,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去填。
男子单手举重剑直指穹天,口中念念有声,歌道:“三十春秋修一剑,一朝看破入通天。生死离合道无常,恨斩造化红尘变。”
歌罢之际,重剑剑罡暴涨千万丈,怒冲九天!
城下十万兵马皆靡,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白河心中如张弦,麾下并非没有高手,只是眼前此人数十年前便入了通天,如此鬼神之力,方圆数百里,无不剑意激荡,天下谁出其右。
真如天神下凡!金铠男子手腕反拧半圈,剑罡一绞,漫天乌云为倒斗,云气自八荒来,盘旋如蛇。
若是有能窥视天道运转的修道士、方术士在此,就可看出这位备受世人瞩目的东琉剑帝一剑引动天地气运齐聚蜀秀琉都。
“好一个通天!”
白河自顾自道,双手后握,不知道在算计什么,其实这位兵圣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为了对付这位举世无敌的东琉剑帝,早已从各营挑选精锐,训练了敢拼死一战的六千陷阵士,哪怕是拼掉这六千最强战力,也要破进城去。
天上雷云愈演愈大。
金铠男子气势突变,狂暴无比,双目渐滴血,长发大散,凭风飞舞,活如阿鼻修罗降世。
白河本也是精通武道之人,虽离绝顶高手相去甚远,看了此刻情景,也是暗道不妙。
“传令骑军后撤,其余各营就地列遁甲阵,六千陷阵士上前候命”,跟随白河征战多年,最喜好割下王侯头颅悬于城门供天下人观赏,有屠龙先生之称的谋士张悬吩咐道。
攻城各营皆不敢轻举妄动,只见城头男子左脚猛然一踏,数丈城墙轰然坍塌,护城河水逆空而起,其人凭空虚立。
手腕再翻,千万丈的剑罡逆转,仿佛抽取剑帝全身生机,剑罡宛如活物再度暴涨,通身由象征王道明黄转赤红如魔焰,激射而出,游走激射而出,飞入天上倒斗,猛然高喝一声:“吾以吾朝五百年气数为剑,入虚空来!”
天象巨变。
此时不说两军将士,以及暗处各方势力,即使是隐于千里外的各方武道高人巨擘都是如坐针毡。
几百年得入虚空?
天机山白云峰上,风韵如神的老道士和小药童痴望着南边天空的虚空裂缝,后者连嘴里新采的山果都忘了嚼。
“此乃......帝境?!”
瞪大眼睛看了半饷,老道士修了一辈子的道,天下四方也曾游历,看过无数人无数事,本以为一颗道心波澜不惊了,没想到居然看到居然有大能破开虚空入帝境。其实帝境乃是虚空境的俗称,虚空之境无人能道其妙,然而数千年历史以来,无有二人同世入虚空,天道气运冥冥中全在一人之掌握,故称之帝境。
“且待老道先卜上一卦。”
老道士收回目光,席地盘坐,摸出古旧龟甲,掐了一个道诀。
小药童却犯了个白眼,不以为然,从嘴里吐出几粒果核,又丢了一颗红彤彤的山果进去,边嚼便略带含糊道:“别鼓捣那几块乌龟壳了,五百年来再没人修到过虚空境,这人强聚气运,以剑入道,破开虚空,本来帝境之人就要遭天妒,他剑中玄奥还未能与天宇和鸣。”
“嗯?”
老道士果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这个人很厉害,应该用了一种方法,强行抽取气机,瞬间提升力量,来破开虚空换取暂时的境界。”
“然后呢?此人会如何?”
老道继续问道。
语出惊人的小药童却是稚气的将头一歪,伸出两个食指,轻轻相击,“然后.......然后就没有喽。”
说完这位辈分比身边老道还高的小药童自顾玩了开去。
......
天机山位于楚中,为齐楚第一俊,可知其山之美之高,楚地民间多有传言,“天机山上老神仙,云间采药寻不见”,引得天下无数好事人上山寻仙,真有神仙与否,却是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