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铜雀迥,秋深玉座清。
萧森松柏望,委郁绮罗情。
君恩不再得,妾舞为谁轻。
——高适
日光融融,暖黄的阳光犹如蜂蜜般,倾泻在津国的大地上,这在清冷的深秋是不可多得的。这日光一照,人就犯懒。小东西趴在二楼回廊里头晒着太阳,舒服得眯起眼发出呼噜之声,连屁股上的尾巴都不小心给冒了出来。
莫迟行上楼来找他,眉头一紧,走过去揪起他的尾巴就埋怨道:“跟你说了几遍把尾巴藏好,你就是不听。”
小东西吓得一跳,一看是莫迟行就吐了吐粉嫩的舌头钻到他怀里撒起娇来,“阿行,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把尾巴露出来了。”他说完,咻的一下把尾巴给收了起来。
“老板叫我出去买点东西,你要吃什么吗?”
“糖葫芦!”
莫迟行宠溺的摸摸他的脑袋后转身走了。小东西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继续晒太阳,眼睛就盯着鸾凤楼前,等着莫迟行从门口出来。不一会儿,莫迟行的身影就从那屋檐下缓缓而出,小东西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嘴角不禁勾起笑意,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他还趴在那栏杆上一个劲的傻笑。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被阳光照出一层融融的光泽。小东西看着看着,便觉得困了,眼皮子刚要合上,却被一个小小黑影给吸引住了。
那小小的黑影从人群中走出,愣生生的站在鸾凤楼之前,犹疑不决。小东西仔细一瞧,居然是个小娃子,黑亮的眼睛,嫩嘟嘟的脸,他在鸾凤楼前东张张西望望,咬了咬手指后一下窜到了楼里。
小东西起了兴致,从栏杆上跳下来就往楼下跑。刚下楼,就听到大堂里一阵吵闹,他迫不及待的跑过去,看到秦筝手里正抱着个男娃,一众小倌围在周围,好奇又好笑的看着他怀中的男娃。
“这小娃子怎么跑我们楼里头了?”
“瞧瞧这小脸,长大绝对是个俊俏公子。”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逗着这娃子,秦筝抱着他,轻声问:“你叫什么名?”
小娃子吮吸着他肥嫩的手指,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奶声奶气的说:“阮望。”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阮望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忽然记起了自己的目的,叫到:“我来这找我娘亲!我看到娘亲进来了。”
众人侧头相视一番,心想,这鸾凤楼里除了小倌便是前来寻乐的恩客,哪里会来女子?
小东西拼命的挤进人群里,总算是看见了秦筝手里头的阮望,他好奇的伸手戳戳阮望的脸颊,软软的,“筝儿快把他给我玩玩。”
秦筝把阮望往上抬了抬,道:“这可不是用来玩的,要玩找你家阿行去。”
小东西赌气的哼了声,正要出去找莫迟行,他刚巧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楚子胤和沈寒。他一溜烟的跑过去,扑到莫迟行的怀里头撅着嘴到:“阿行,秦筝欺负我。”
“是你先要欺负这孩子的。”秦筝反驳。
“哼,他身上一股骚味,我还不要呢。”小东西朝他吐吐舌头。
莫迟行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眼前,安慰道:“你别跟他闹,我给你带糖葫芦回来了。”
小东西一见到糖葫芦眼睛都亮了,哪里还管的上那奶娃子的事,接过糖葫芦拉着莫迟行便坐到一旁心无旁骛的品尝起来。
楚子胤与沈寒见人围成一团,走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这奶娃是哪里来的?”楚子胤问到。
也不知是谁,见到沈寒在场,故意喊了一句:“秦筝在外头生的呗,这不找上门来了。”
众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只有沈寒沉着一张脸,他静静的看着秦筝手中的奶娃,冷声问他:“真的?”
“你信我还是信别人?”秦筝把阮望往地上一放,负气上了楼。
沈寒无奈,追了上去。
“我娘亲在哪里?”阮望在人群里转了几圈,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还是没找到娘亲,他难过的往地上一坐,漆黑大眼泛起了滚滚水珠。
“你娘亲在这里吗?”楚子胤蹲到他面前温柔的问到。
阮望点点头,“我前几天见着她进来的。”
浪荡子拿起腰间的玉骨折扇搔了搔下巴,细细思考起来。
“干什么呢这么吵?”解家老板大概是听到了下头的吵闹声,按捺不住了下来看看,一下楼见一群人围聚在一起,瞬间就来了火,“好好的不做生意,闹个什么劲。”
小倌们见自家老板下来了,还一脸怒意,吓得赶紧各归各位,做自己的事去了。等人都散了去,解怜才看到蹲着的楚子胤和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阮望。
他走过去,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道:“这孩子哪儿来的?”
浪荡子抬头就见他尖削的下巴,那抹冷淡神情让他的心思翻了翻,他把阮望往怀中一抱,起身凝视着解怜,一笑道:“我家内人生的,一直没告诉你,怎么样?像不像我?”
解家老板淡淡看了阮望一眼,冷笑着说,“楚公子可真是菩萨心肠,替别人养儿子这种事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到。”
楚子胤也没泄气,自知骗不过他,正经道:“还是被你看穿了,不过,这孩子说是来找娘亲的。”
“娘亲?”解怜眉角一挑,坐下斟了一杯茶,顺道给楚子胤也斟了一杯,“我这楼里可没有你要找的娘亲。”
“我见着娘亲进来的!”阮望断定到。
楚子胤抱着他坐了下来,“那你娘亲长什么模样?”
“娘亲她……”阮望绞着手指想了一会,还是没想到该怎么去形容一个人的面貌,于是声音低低的说,“她可漂亮了……”
这说与没说一个样,解怜忍不住笑了笑,又问他:“那她叫什么名?”
“妩裳,我爹爹教过我,是妩媚的妩,衣裳的裳。”阮望得意的扭了扭身子。
解家老板和浪荡子都静静的回忆了一遍,还真没有听说过这名字。解怜看着阮望一脸天真的模样,想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骗人,再问道:“那你爹爹的名呢?”
“我爹爹叫阮司南。”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阮望点点头,“知道,他在东市的学堂教书呢。”
“是哪个学堂?”
“唔……”阮望拧着眉思索了一会,接着委屈着说:“没有名字,不过我记得旁边靠着一家饼店,那里面的糖饼可好吃了。”
楚子胤恍然一笑,对解家老板说:“这东市只有一家卖糖饼的饼店,叫东炉堂。”
解家老板点头,把在一旁陪着小东西的莫迟行叫到身边,吩咐他,“你去东市的东炉堂,看旁边有没有学堂,有的话找个叫阮司南的人,就说他儿子在这里。”
“是,老板。”莫迟行一走,小东西果断跟上去了。
解怜见阮望一脸可怜样,吩咐了小厮给他拿了盘糖渍果脯,小孩就是好哄骗,这不他津津有味的吃着,把找娘亲的事都放在一旁了。解家老板只盼着那阮司南能早些过来把这奶娃接走,若是待久了,说不定又该变成麻烦事了。
楚子胤还是那副悠然态度,他品了一口解怜给他斟的茶,继续追问道:“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你娘亲的?”
阮望砸吧砸吧的嚼着果脯,黑溜的眼睛一转,含糊道:“就……唔……前几天……”
“在哪儿看到的?”
“就街头那大酒楼那边……我看到娘亲从里面出来,就跟过来了,可是我看到这么多人就没敢进来……”阮望把口中的果脯吃完后说到。
楚子胤摸摸他的脑袋,奖励似的把捻起一块果脯递到他嘴边,问:“那你今天怎么敢进来了?”
阮望没有直接咬下那果脯,只是拿在手里,低着头对楚子胤说,声音很轻带着些哭腔,“我跟爹爹说娘亲在这里,他不信我……娘亲好久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她……”
说着便要哭起来,楚子胤心里一惊,连忙轻轻得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我们会帮你找到娘亲的。”
“真的吗?”听到这话阮望眼睛就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一把小火苗,他惊喜的看着抱着自己的楚子胤,一下子把他划定到了温柔大哥哥的行列里。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楚子胤毫不在意解家老板的狠厉的眼神捏了捏阮望的鼻尖。
解家老板扶额,在心里给了浪荡子好几刀,总把自己牵扯到这些个麻烦事中,早晚有一天得好好收拾他。
阮望欢喜的把手中的果脯塞到嘴巴里,正咀嚼着,忽然间就眼神就定格在一个方向愣住了,半秒之后,他灵活的从楚子胤的腿上跳了下来,犹如兔子般一溜儿往那楼梯口跑去。
解家老板和楚子胤疑惑的往他跑的方向看去,就见澜珞刚卸了戏子妆从楼上徐徐而下,他青丝未挽,只懒懒用红绳绑起垂在肩上,没有施脂粉的容颜如若温玉。
阮望欣喜若狂的跑过去,一面喊着娘亲,一面扑到澜珞的身上,抱着他的腿死死的不放手。
“娘亲!”阮望抬起头,满眼细碎泪光。
澜珞惊了一跳,向周围看了几眼,确认了这孩子确实是在叫自己娘亲之后,蹲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细声细语道:“你看清楚,我不是你娘亲。”
阮望仔细看了一眼,紧接着扑进他怀里便哭,“娘亲你不认望儿了吗……”
解家老板用眼神询问着身边的楚子胤,楚子胤无奈摇头。这下在场所有人都瞠目了,演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