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是药三分毒。”许宁叹气:“你还是离了邵美人,再度回到我跟前来吧。”这话出口,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宁澜却只是摇头:“我还是继续跟着邵美人吧。”
“为什么?”许宁不解:“就算她是你……可是她待你如何你自己最清楚,在我身边不好吗,至少我不会亏待你。”
“在昭仪身边是有千般好,”宁澜摇头,索性与她说了实话:“可是婢子不愿意在昭仪身边服侍,因为昭仪的确待婢子很好,可是,婢子不配。婢子情愿跟着邵美人,只因她脾气虽不好,但是她的所作所为,能时时刻刻提醒婢子要明白自己的处境,要明白自己只是个宫女而已,婢子执意跟着邵美人,不是因为她与婢子的那层关系,而是因为在邵美人那里,婢子能过得问心无愧。”
许宁幽然一叹:“其实你何必被。”
“世间本无事,庸人之扰之。”宁澜笑:“或许婢子便是那个庸人吧。”
“既如此,”许宁叹道:“我便不再劝你,只是你自己凡事要小心——”
宁澜本想告退,想起邵心,因而又道:“不知昭仪能否帮邵美人一个忙?”
“你是说让邵夫人入宫觐见的事情吧?”许宁叹气:“姑母那里已经驳回了。”
宁澜未能料到这事——也不对,她本来就猜到几分,毕竟太后不喜邵心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只是想起邵心的脾气,只能忍不住叹气:自己以后的日子,估计又会不好过了。
许宁盯着她好半晌,摇摇头:“她待你那般,你又何必帮她求情。”
“婢子不是为她求情,”宁澜轻声道:“婢子只是想让自己日子好过一些。”
“既如此,你回去告诉她——”许宁扬声道:“她既然入了宫,便由不得她继续耍性子,要想在宫中立足,就应该好好服侍陛下、太后。”
“这宫中,可不是由着她胡来的地方,她要继续这么着下去,谁都帮不了她。”
宁澜因叹:“婢子回去便劝劝邵美人,既然病已经大好了,就应该往太后宫中请安。”
许宁也跟着叹气:“她明日过来,我替她向太后求求情吧。”
宁澜连忙千恩万谢,许宁却只是看着她摇头,最后问一遍:“你真的不回来?”
宁澜坚持:“不了,在邵美人宫中也很好。”
回到松颐院,宁澜顾不得邵心臭着的脸,小心好说歹说地劝说着。
邵心听闻太后拦下了邵夫人入宫的请求,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也顾不得骂宁澜,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宁澜叹气,把许宁的话转告给她,邵心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最终还是答应明日去向太后请安。
宁澜终于舒了口气。关于佘曼妮告诉她的事情,她终究是打算瞒下,连许宁都不告诉,她不想因此而让琬笙受到许宁的猜忌。
因为松颐院的位置偏远,第二日不过寅时,松颐院便开始忙碌起来。
眉儿自从来了松颐院,邵心称病不去请安之后,便没有起过这么大早,打着呵欠,一个劲儿的抱怨,如画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帮着邵心梳头的时候明显的心不在焉,连连出错,如此一来,即使她们起得大早,赶到太后的万寿宫的时候,却还是晚了。
许太后面色明显不善:“哟这是谁打哪来的啊,哀家可从没有见过的。”
邵心当然没有笨到察觉不出许太后语气里的嫌弃,她向来又是喜怒现于表面的人,因而便有些委委屈屈的,只是在那儿行礼不肯起来。
许太后自觉没趣,因而只是摆摆手,让她落了座。
顾修容语气十分的酸:“这不是邵妹妹吗,几个月不见,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其实从邵心失宠搬到松颐院至今,也还不到两个月,更何况,此时邵心的处境样貌,可比失宠之前差远了,这顾修容,分明是在嘲讽呢。
也是,之前邵心还未失宠时,位份是修仪,比修容稍稍高了些,顾修容入宫多年,因为身份比较敏感的缘故,至今也才是修容而已,虽然在宫中的地位并不低,可是这些个后来入宫的人风头都盖过了自己,许宁和陆昭媛风头正盛,她自不会去自讨没趣,因而难得有邵心这么个得宠又失宠的人在,自然要好好羞辱一番。
“好了,”相对于邵心,许太后对顾修容更是不喜,此时见她不管不顾的在自己跟前放肆,便有些不快:“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没心情和你们闲扯。”
其他人对顾修容向来也是没什么好感,因而都只是笑了笑着退下,陆昭媛更甚,轻蔑地白了一眼顾修容,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不过是只破鞋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太子妃啊。”
顾修容顿时白了脸,许太后面色自然又是一变——顾修容以前是三皇子的皇妃,当年三皇子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五王之祸后,顾修容怕会牵连自己,私向宇文复荐了枕席,听说用的手段还挺卑劣的,居然用了药迷了宇文复,且此事还被先帝与太后知晓,先帝自是大怒,不过事情既然发生,顾家在大夏又是望族世家,并不好和顾家撕破脸面,只好将此事按下不表,宇文复对顾修容的态度倒是奇怪,似乎并不记恨她一般,当初即位之时给的位份不过是婕妤,之后倒是偶尔也有宠幸,她的位份也跟着上来,到了修容之位。
无论如何,此事毕竟是件丑事,当年便已经被悄无声息的压下不表,宫中其他人不喜顾修容也仅仅是因顾修容此人惯常喜欢拈酸吃醋不讨人喜欢罢了,陆昭媛又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内情的呢?
顾修容做出那等丑事之时,宇文复还不过只是太子,陆昭媛是宇文复即位之后方才入的宫,之前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流传出去,再说了,宁澜相信以陆尚书的家风,如此伤风败俗之事断不可能让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知道,那么可能的结果是——陆昭媛是入宫之后才知晓的此事。
是谁告诉她的呢?告诉她的人,又是出于何种心态?宁澜自己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偶然而已——初入宫时偶然间隔着墙听见管教的姑姑与人闲聊时提起,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人了,据说是被处死了。
此时干系重大,是谁告诉的陆昭媛?宁澜想不透,却总觉得顾修容似乎意味不明的看了自己一眼。可是……她应该是想多了,一个宫女而已,顾修容又怎么会记得住她?
其他人见太后不喜,早已经是避开陆昭媛和顾修容,唯有顾美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住顾修容,不让她在太后面前失态。顾修容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陆昭媛还未料到自己惹了大事,毫无所谓地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宁澜悄悄打量远去的顾氏姐妹,幽幽一叹。
顾修容似乎是知道自己手段不甚光彩,自己的来历也不甚光彩,因此两年前许宁入宫之时,撺掇自己父亲让自己幼妹一道入了宫,只是她这一着似乎是走错了,她妹妹入宫之后,便被封做了美人,可是两年之后,许宁已经升至了昭仪,顾美人却依旧还是顾美人,虽然每月里宇文复都会到她那里去几日,但是却似乎对其并不上心。
顾修容因此平日里没少生这个妹妹的气,宁澜却是未料到即使如此,顾美人对顾修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血脉相连吧?宁澜想着邵心心内不由得幽然一叹——这世间,果然是不能与人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