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竹叶青走进来,陈浮生难得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虽然一直不知道竹叶青为什么对自己这个还未成气候的张家寨刁民青眼有加,但是陈浮生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个盟友,也许朋友还算不上,但至少不是敌人。他当然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对方是看上自己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最泛滥的是爱情,最靠不住的也是爱情。
“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算算时间咱都快一百年没见面了。”陈浮生笑着说。
竹叶青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寻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在一旁,陈浮生跟过去也坐在一旁,伸手倒了一杯茶送至竹叶青面前。
竹叶青没喝茶,抬手往桌上放了一只淡青色的葫芦酒壶,“里面没酒了,添点酒。”
竹叶青只喝一种手工小作坊酿制出的酒,名字也叫竹叶青,其余的酒就是再醇她也不沾一滴,所以陈浮生听她说这句话后就愣住了,他自然不会相信是对方突然转了性子想尝一尝国酒或五粮液的味道,积存了半辈子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所以陈浮生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屁股。
“一种酒喝得时间长了,虽然对自己胃口,却丧失了品尝其它风味的机会。”竹叶青单手把玩着桌上的酒壶,象牙一样白皙细嫩的手指勾在一只淡青酒壶上,无比惹眼,但陈浮生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只手腕上的一根红绳吸引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什么东西也没有触到,这才猛然回想起来,自己的那根红绳已然绑在了那个名叫沐小夭的女人的手腕上。
陈浮生见竹叶青不喝茶水,伸手把刚刚倒的放在竹叶青面前的那一杯捏过来一扬手倒进嘴巴里,“姐,其实我一直都想尝尝你装在这只葫芦里的酒是什么滋味。”
竹叶青瞟了他一眼开口道,“我装的酒药材放的太多,闻着香,喝进嘴巴是苦的,你喝不来。”然后半眯着眼睛讲了一句其它的,“一个人如果没办法30秒内扔掉一切可有可无的东西就注定会被生活抛弃。”一句话讲的沧桑感慨,让陈浮生恍然觉得坐在面前的突然换了一个人。竹叶青极少流露出的感情却在这一句话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次陈浮生彻底听明白了,他笑着摇摇头,“做人,还是要讲点道义的。”
竹叶青勾了勾嘴角露出个戏谑的笑容,“道义?这东西能饱几顿饭能挡几个枪子?当年赵家的那个小崽子拿弩指着你的时候,可没有讲一点道义。”
陈浮生轻笑,摸摸鼻子,“所以我心安理得的插了他一刀就跑。”
竹叶青失笑,“杀人还用得着讲究心安?陈浮生你是在搞笑么?”
陈浮生摇摇头,“老陈家的子孙,可以发疯可以咬人可以对自己狠,却不能昧着良心过活。”
竹叶青停下手里的动作,奇怪的看了看陈浮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姐,今天过来该不会只是来找酒喝的吧?蒙冲呢?”陈浮生看了看门口,却不见那个满头红莲的河北佬。
“蒙冲被借去咬人了。”竹叶青随口回答,仿佛被借去的仅仅是一条枪一把刀或者是一条狗。
陈浮生端起茶杯又喝了一截,杯子放在桌上,斟酌着开口,“老佛爷?”
“蒙冲跟了我十年,从来没见过澹台浮萍出远门。所以这次听说老头子指明了要见他,而且是在上海,把他吓着了。”竹叶青说道,似乎又想起蒙冲当时的反应,轻笑一声。
“老佛爷来上海不会就是为了杀几个人吧?”这是陈浮生一直没搞明白的事情,澹台浮萍的根基在江浙沿海,哪怕上海翻了天也对他影响不大,这个问题一天想不通一天便如梗在喉,所以见到竹叶青马上开口询问。
“你觉得澹台浮萍混到现在这个地位,靠的是什么?”竹叶青不回答问题反倒提了个问题。
陈浮生摇头,他不知。
“曾经有人评价澹台老爷子,说他是个以魔证道的江湖怪人,心智绝非常人。手上满是血腥,但却可以在放下屠刀的那一刻梵音轻唱立地成佛。”竹叶青眯着眼睛慢慢讲话,随手把玩着面前空空的酒壶。“不过这次到上海,却是为了给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寻解脱来了,不沾满一手血腥是不会走的。上海这次的震动太大,牵扯的方方面面又太广,实在不好处理,不然老佛爷和姚辫子不会亲自出山。”
“我倒是挺有兴趣想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理。”陈浮生开口。
竹叶青表情古怪的看着陈浮生,“怎么处理的?你真想知道?”陈浮生点头。
“有个词叫做祸水东流,这次上海地震归根结底还是政治上的派系争斗,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才会再次安静下来,这个平衡点便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焦点。”竹叶青笑吟吟的看着陈浮生,“除了上海的那个必倒的,肯定还要再加一个省部级高官陪着倒霉,这样空出来的权利真空才能满足幕后操纵者的需要。”
陈浮生神色复杂的看着竹叶青,“你该不会告诉我澹台浮萍选定的是钱书记吧?”
“是不是钱子项我不知道,但是钱子项却是最合适的人选。”竹叶青也不掩饰。
“姐,你是澹台浮萍战壕里的人吗?”陈浮生自嘲的笑了笑,问了竹叶青一个略显幼稚的问题。
竹叶青淡淡的看了陈浮生一眼,“你应该认识商甲午吧?遗小商甲午是姚辫子的小主子,姚辫子又是澹台浮萍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快刀。”等陈浮生点头,竹叶青继续讲话,“商甲午喊我做姑姑,你觉得我是哪一方的人?”
眼见陈浮生低头点烟有些沉默,竹叶青笑了一下开口,“其实我哪一方都不属于,我只属于赢的一方,谁笑到最后了,谁就能得到我的认可,而且,相信跟我一样态度的势力不止一家。所以,陈浮生,要想得到更多的助力与资源,就打赢这场争斗。”
陈浮生听到这里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半眯着眼睛起身走开了,留下竹叶青一个人在原地。这个号称全上海最漂亮手段最毒辣的女人眼见陈浮生走过去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既然你舍不得切掉心里那块软肉,那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条东北山林里的狼崽子对上东南沿海的老蛟,要么你赢的漂漂亮亮的让我对你刮目相看,要么卷起铺盖卷带上那些仁义道德早点滚蛋!”不过这个陈浮生,行事作风却又像极了那个人,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成为另一个纳兰经纬、另一个澹台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