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狮虎山的密道里,我为了寻找尸晗花,意外得到九枚压口钱。
我当时只觉得,密道那被活埋的九个不同时代的人,死状诡异之极,却没想到,仅仅时隔不到一个月,就得知了其中一人的身份。
第一眼看到信封里的画像,我便认出,画中的男子,正是密道里的其中一具死尸!
老古接过压口钱,凝神看了一阵:“这枚光绪元宝上有‘广东一仙’的字样;传说珠母只能在两广南海一带才有。”
他神色一凛,看向我道:“你去过两广?这枚压口钱,该不会是凌风的吧?”
我摇头,说这铜元的确是凌风的,但不是在两广发现的。
我没告诉他铜元的具体来历,只是道:
“我有理由相信,凌风死的时候,魂魄就已经消散了。这枚铜元,作为压口钱,陪伴了他近百年。如果他执念未消,应该就会附着在这铜元上面。”
老古这会儿也不再遮遮掩掩,沉吟着说道:
“你说的对,但你有没有想过,凌风的执念是什么?你虽然不肯说,我也猜到,他必定死的凄惨,而且多半是被人害死的。如果他最后的执念是报仇,那非但不能治好童小秋的残障,还有可能会带来祸患。”
“我相信凌风!”林彤和季雅云异口同声道。
两人相视一眼,林彤道:“按照信中所说,童小秋当时已经死了。凌风不肯送她去投胎,是为了爱人生生世世着想。为了一个残鬼,留下毕生积蓄,只身赴南海寻找珠母。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或许他死于意外,又或者,他是被人害死的。但我相信,他死前想的绝对不是报仇,而是只惦念着自己的爱人。”
季雅云点点头:“他明知道去寻找珠母,一定凶多吉少,但却留下自己和童小秋的画像。最终只是想,看到这信的人,能替他妥善安置童小秋。至于埋葬画像……那只是一个念想,或者说,本身就是执念。明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也希望如果有来世,不会和自己的爱人断了牵连。”
老古问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看了轩生一眼,对老虎说:
“胡警官,信你看过了,刚才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我们要做一些事,那可能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
没等我继续往下说,老虎就黑着脸把卓广明和管妙玲带了出去。
不大会儿的工夫,他却又匆匆走了回来,搔着后脑勺说:
“我把他们俩拷在车上了。”
他说的含糊,其实也是猎奇心起,不想错过某些难得见到的事。
我这才对老古说:“我本来也以为童小秋是借尸还魂,起码是她的魂魄和轩生融合在了一起。现在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轩生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一些事。不仅破坏了安魂符的效力,还让童小秋误以为凌风回来了。”
老古只看了轩生一眼,并没有问他做过什么。
如我所料,老古在阴阳术数方面,绝不是只略通皮毛。
他拿起那道缺损一角的符纸,对我说道:
“这不是普通的安魂符,当中多出的一笔,用的是画符人的灵台血。这符的作用是,能让童小秋周而复始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让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拔步床是婚床,床的主人睡在上面,会增加床的喜气。可一旦非是床主人,在这床上苟`合,喜气就会被冲散,甚至还会转为煞气,让床主人家宅不宁。正是因为这样,安魂符才失去了效力。”
轩生脸色惨白:“老师,我……”
“现在没你说话的份!”老古厉声道,接着又对我说:“当年夜探古宅那件事之后,我就对鬼神之说、玄门术数产生了兴趣。这些年我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但却很少实施。你是内行人,是真正的阴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点点头,转向季雅云:“你确定可以控制童小秋?”
季雅云点头:“单靠这怀表,我还不能够完全做到这一点。但我有别的办法,可以保证,童小秋一直都能保持清醒的状态。”
“好,那就麻烦你了。”
我说了一句,从背包里拿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古教授,可以的话,替我打打下手吧。”
老古走过来,拿起一小截线香,对其他人道: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如果在场的人,不想看到一些东西,还请立刻出去。”
这次,这老头是真把他‘橡皮猴子’的外号发挥到极致了。
到了这个份上,除了轩生本人想置身事外,桑岚的父亲和特意跑回来的老虎,哪个会出去?
老古说这话,就只是针对林教授,而且这么说的时候,冲老教授挑了挑眉毛,挑衅意味十足。
对于他明目张胆的挑衅,林教授只是“哼”了一声,却是没挪步。
我拆开一卷红线,用特殊的手法,将那枚光绪元宝绑在左手心里。
迟疑了一下,用指甲狠狠掐破了眉心灵台。
老古吃惊道:“你用中指血不就行了?用灵台血你就不怕会被邪煞入体?”
“这种事最好一次成功,我可不想浪费时间。”
我边说,边蘸着灵台血,在铜元以及掌心快速的画了道符箓。
老古见状,只得摒了摒气,用火柴点燃了犀香。
与此同时,季雅云走到轩生身前,拿出了那块怀表。
她让所有人都别出声,将怀表举到轩生耳边的时候,自己口中却是低声念诵着什么。
渐渐的,轩生的眼皮明显开始发沉,当犀香充斥整间屋子的时候,他竟然缓缓瘫软在地,昏睡了过去。
对于季雅云的做法,我也觉得纳闷。
她把轩生和童小秋都弄睡着了,那还怎么继续?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背对着我的季雅云忽然咯咯一笑:“风哥,侬真额回来了!”
我猛一激灵,难道……
这时,季雅云已经转过了身。
看到她的样子,所有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她的脸还是先前的样子,但表情却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最明显的是,她原本透着灵气的眼睛,此刻眼神全然涣散
“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是瞎子,瞳孔也不会是这种状态。”林教授气息粗重道:“只有死人的眼睛才会这样!”
“啥睨(谁)?”季雅云问道。但语调并不慌张,而是双手平伸,摸索着快速向我走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明白,季雅云说她有法子控制童小秋,那法子竟然是让童小秋上自己的身!
此刻,我手里攥着凌风的压口钱,再加上符箓的效力,季雅云,不,应该说是童小秋,轻易就感觉出了熟悉的味道。
她没有慌张,是因为她已经认定,凌风回来了。
她把我当成了凌风,而且显然认定,自己的男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我迟疑了一下,上前两步,搀住她的手臂。
“风哥,侬还带了朋友回来?”童小秋向我问道。
我纠结着不敢开口,然而这时,她涣散的瞳孔骤然一收,竟是向我递了个熟悉的眼色。
我看的分明,那眼神绝对是正常的,而且,那是属于季雅云的!
她让童小秋上了自己的身,却像她先前说的那样,竟是完全能够控制童小秋的出现。
她这眼神……
“咳。”
我干咳了一声,试着开口道:“是啊,我带了几个朋友回来。他们是郎中,是来帮你治眼睛的。”
我尽量说的含糊,童小秋却没有丝毫的怀疑。
她居然把又已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翻,“找什么郎中,我这雀蒙眼是胎里带,治不好的。我倒是想你一直陪着我,再也别离开了。”
我现在确定,季雅云果真是将童小秋给‘催眠’了,或者说,是用特殊的方式,让童小秋只凭感觉,完全认定我就是凌风,从而对声音失去了辨识度。
童小秋似乎对自己看不见东西满不在乎,只拉着我,有些碎碎念道:“侬是不晓得,你不在,我每天夜里巷都困不安生。金水个小赤佬,虽然忠心,可实在不靠谱。整天喝的昏天黑地,吾说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就装听不见。后来我都懒得说他嘞!
话说回来,我当初也不过是给了他老子一个馒头。他老子虽然拎不清,但是个实心眼,就那么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保护我。金水个小毛头不过是偷看我换衣裳,他居然差点把个小赤佬砍死……现在我都拎不清,是我救了他一家,还是我欠他们滴。”
童小秋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听。
但是,在了解一些情况的同时,我心中不禁暗道:这婆娘真是个话唠。
直到后来听桑岚的父亲说了一些关于童小秋的事,我才把‘话唠’的帽子给童小秋摘了。
据说,童小秋当年除了能一人独演三档,还以美貌和冷艳著称。
即便和相熟的人,也是不怎么说话的。
在她附身轩生和我们接触的那段时间,或许是她一个人周而复始‘活’的太久,所以才说了那么多。
但对于凌风,她却是真正毫无顾忌,敞开心扉……
她,是苏州评弹名角,却是凌风一个人的‘话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