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祺一口柠檬水含在喉咙里,半天没吞下去。
他看了看照片。
还好,都是些他在工作室周围和俞一承在一起的照片。
像是俞一承自己的庄园那种地方……对方也估计拍不到。
“这算什么?”他手指翻飞,“这只是捕风捉影罗织构陷。”
发出去他自己也沉默了。
虽然是罗织构陷,但的确效果显著。
他曾经经历过一次,对此很有预见。
俞一承没有多回,只是给他发了一个定位。
一个私密咖啡厅。
“我还在和罗里吃饭……”
“这是我最近办公的地方,一直在九点前我都在。”俞一承没等他打完字,就向他陈述,“有事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然后俞一承给他发了一个电子码。
估计是门禁之类的。
“哦。”
谢祺简单回复,面色如常。
只是偶尔有些心不在焉。
罗里显然也看到了这件事。
见他神思不属,罗里主动开口:
“别担心。”
“我也不是很担心……”他喃喃几句,拧起眉,“就是烦。”
“对方是有备而来。”罗里调侃道,“虽然我私心上有点希望你就此和俞一承断了联系——不过那样就真是如了他们的意了。”
“别担心。”罗里重复一遍,继续安慰,“有空去和俞一承商量一下,把这事处理了,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我不太想和他联系。”他撩了下额发,眉间略显厌倦。
细想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每次有点什么脱轨的事端,好像都离不开俞一承这个名字。
“没事。”罗里倒是很真诚,“这种事他应当见过许多——你可以去和他聊聊,不要慌。”
“刚刚他在和你发消息?没关系,着急的话你现在就过去吧,不用陪我。”
“我还以为你至少想和我吃完这段饭?”他复又露出点笑。
惯常的,清清浅浅,又含着一点潋滟的笑。
“事有轻重,”罗里正色,“再说你这事我不好插手……”
“嗯?”
“我母亲和俞家那边的分歧有一阵子了,”他动了动嘴,终究没细说,“反正,这也不一定是个坏事。”
谢祺心下茫然,只继续和罗里用完餐,再动身去俞一承那。
转过各种走廊,终是来到俞一承那一间。
岂料一进门,就见俞一承沉着一张脸:
“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听而已。”
是不知和谁在通话。
见他进来,俞一承缓下语气,面色稍霁。
谢祺在他对面坐下,并不打扰。
……刚刚进来那一下,着实惊着了他。
他从没见过俞一承这样难看的脸色。
也不是说难看……反正就是有点吓人。
面对别人的时候,对面这个男人一直脾气很好。
“如果我是一时兴起就不会回来,”俞一承语气平而定,“那边的后续工作都已经交接,就算我回去也插不上手。”
“和他没有关系。”平和了几句,他又拧着眉心,“说了千百遍了,你不肯接受,不要怪无辜的人。”
“他当然——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在回来前就决定了。”
他们争执几句,就像两人撕扯橡皮泥,最终这泥团还是那个形状,白费半天力气。
直到挂了电话,俞一承眉间仍萦绕着郁气。
“这是?”谢祺声音轻轻。
“我母亲,”他揉了下眉头,“抱歉。”
“这有什么的,”谢祺望着他,“是因为我和你那件事吗?”
“不全是。”对面的男人思索一会,眉心依旧未松,“我们聊聊这件事的处理。”
他凝视这男人半天,忽地扑哧一笑:
“你这样好像在和下属开会——”
“别对我这么严肃。”
话语轻软。
俞一承显然是怔了下。
“我没,”他伸手把桌上的柠檬水往谢祺那边推,“边喝边聊。”
“你想怎么处理?”
“别怕,不会有事。”
两个声音几乎一同响起。
“我没怕。”
这话是真的。
他刚刚来时还烦着,见到俞一承后,想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逗逗这突然严肃的人。
忽然就平和很多。
大概有的人的确有让人镇定下来的气质。
“这件事有几个方法。”
“嗯?”
“对了,有个前提忘和你说了——”
“这个比赛实际上是几家公司联合举办的,俞家,邵家,罗家……反正,几个家族关系密切,但也素有纷争。”
“前几年我在这个比赛里算是决策层,细分一点,负责海外事务。”
“但我回国时,已经向委员会递交了原来职位的辞呈。”
“辞职?”他眼里映着对面的人,“不应该是转岗吗?”
像这种比赛,业内高层兼任领导,算是惯例。
以俞一承的地位,回国后也只是顺势调整罢了,甚至还应该水涨船高。
“是我自己的决定。”他好像不想多解释。
“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谢祺抿了抿嘴,试探一般询问。
“本也没什么麻烦的,”俞一承面色又不大好看起来,“只是家里长辈不太赞同。”
他说得委婉,但看刚才的通话,估计没这么轻巧。
“这几个月我已经陆续把具体裁决权分散,”他面色平淡,“再者,今年委员会加强了改制,即使我没有卸任,也不存在影响公平的地方。”
“只是没有卸任的话,不好澄清。”
“是。”俞一承提起这事就神色微沉,“他们一直没有批准辞呈,不过这事之后,倒是可以催催他们——然后可以直接发声明。”
“这样啊……你都想好要干嘛了,那急着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忽然就很想这么问上一句。
虽然这话语多少有点胡搅的意味——似嗔非嗔的。
“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过来。”
“你?”谢祺撇撇嘴,“那我现在走了?”
“别,”俞一承不知怎的就被他逗笑了似的,温声道,“现在我们有三个选择。”
“什么?”
“一,就此不再往来,声明之前只是公务。”
“那挺好的。”他斜姓俞的一眼,又冷哼一声。
“真这么想?”
对面的男人定定看着他。
俞一承替他续了一杯柠檬水,向他推过来。
他抬手握住杯子,两根洁白手指要搭不搭的,顺势轻轻放在俞一承手腕上。
两人都没有动。
“假的。”
轻而又轻。
“二,公开关系,”俞一承低声笑了下,“不过你那套情人的说法就不行了,公开得是恋人关系。”
“我选一。”
谢祺抽回手,尾音都翘了翘:“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那就是朋友关系。互相欣赏,我和你在商讨与我名下公司签约的事宜。”
“把你后面一句话去掉也完全没影响。”他鼓起脸,“你就要惹我不高兴是吧?”
“我是认真的,”俞一承稍显无奈,“他们邵家和许家估计观感对你不太好,你以后还要自己开工作室,在这个行业里,单打独斗怎么好招架?”
他耐心解释:“许迟要给你下绊子,那两家都会帮着他,你——你还是有个背景比较好。”
“邵家不是和你们家关系挺好的吗?”谢祺不大高兴。
不算是抵触。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在桌下就轻轻一踢,把俞一承弄得一愣。
“所以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一心向着许迟了。”
俞一承的声音难得柔和:“况且你木秀于林,以后又万一碍了谁的眼,都要自己解决,多麻烦。”
“业内这些公司的关系说来复杂,但本也没必要压在你身上。”
“不能让像你这样的人专心于创作,是我们这些人的失职。”
“这话也太过了。”他眨了眨眼,“你又逗我开心。”
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俞一承又捧他。
“你要相信我——还是说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那怎么可能?”
——又是老生常谈的对话。
反正谢祺就是不肯。
俞一承面无异色,好像对这句话等待已久。
只眼神蓦地深了,有种锐利感。
“我一直很好奇。”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