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靴酒馆里一向昼夜不分。
但客人往来,门开门合,依然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阵喧嚣后,停在了破靴酒馆门外。
一个学徒打扮的小姑娘推开门,巡视一圈后看到了酒台前的少女。
赫尔达高兴的喊:“倪克斯!”
纵然有人被赫尔达搅了好心情,但向外看看她身后大街上的那队骑士,都默默低头喝自己的酒。
老拉德擦着酒台,摇头叹气,“在你没来王都前,破靴从来不会出现任何骑士。”
赫尔达向倪克斯招手。
少女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我来接你去旅店。”赫尔达为她解释道,“今天太晚了,睡在白塔又会做噩梦,我们休息好,明天一早继续工作。”
她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抬脚就跟着赫尔达离开。
赫尔达牵着小矮马,随口问道:“你不跟佣兵说一声吗?”
于是少女又回去,再次推开破靴的大门。
她探进脑袋去看佣兵,一眼看到他背依着酒台,静静的望着门的方向出神。
少女正迟疑,就看到他发现了自己,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于是她挥挥手与他拜拜,佣兵浅笑。
骑士们回王宫。
两个小姑娘骑着马去最近的旅店。
赫尔达正郁闷倪克斯骑着高大的黑马,比她和小矮马高出一整倍。
一回头看到少女好似在皱眉思考。
“怎么了,倪克斯。”
少女低头看向她,有些困惑的说:“我觉得葛利沃夫有一点点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
赫尔达立刻好奇地问:“哪里奇怪?”
她想了想,“……他刚刚对我笑了一下。”
赫尔达顿时失去兴趣,“笑有什么好奇怪的呀。”
少女皱眉,“就是他刚才看起来,和以前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赫尔达迷糊摇头,“我不太懂诶,倪克斯。”
龙也摇头,“我也不太懂诶。”
这几天两人的所有经费全部由艾恩报销。
但是赫尔达纠结半天,还是只选了一间房。
“啊,为什么。”赫尔达愤怒的坐在床上,“以前我报销公费很积极的!”
少女思路清晰,“你舍不得花的都是算在自己的头上了。”
赫尔达恍然大悟,“我懂了,一定是我觉得艾恩的钱就是灰阁的钱,灰阁的钱就是梅蒂拉大人的钱,算来算去还是我的钱!”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赫尔达心虚的说:“没事,好歹这是最奢华的一间……”
侍女为她们送来各色夜宵,还有许多平时难以买到的水果。
赫尔达把这些晶莹的盘子摆满桌面,然后开始享受生活。
“你来一个吗?”她对倪克斯举了举果子。
少女摇摇头。
“好吧,你不爱吃面食,也不爱吃素食。”
狄俄倪克斯舒舒服服的仰面躺在床上,没有龙尾巴或者毛尾巴的时候,两只小脚丫总是下意识的摆一摆。
她看着天花板,上面有许多浮雕。
有丑陋的怪物,有美丽的女神。
她微微歪过脑袋,向赫尔达问道:“葛利沃夫说,人在自己打不过的家伙面前,想要达到目的,就要委婉一些。”
赫尔达口中啃着果子听她说。
“是这样吗?”少女问。
赫尔达想了想,“还真是这样呢,你看艾恩的骑士长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其实每天在王宫勾心斗角也很辛苦,今天我们只是简单的去白塔抢东西,也肯定都是他们深思熟虑过的。”
“像国王陛下也很辛苦,那些大臣对他来说就是‘打不过的家伙’,因为只是单纯杀掉他们的话,就会惹出很多无法解决的事,这也算是‘打不过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国王陛下和首相大人每天都在操心怎么动手‘委婉’一点吧。”
少女坐起来,“所以那些一直对巨龙动手的人类,他们的手段应该也是‘委婉’过之后的吧,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赫尔达被她问住,手里的果子也不啃了。
少女重新躺回去,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
赫尔达擦擦手,也扑上去。
她托着腮,“你在想什么呀,倪克斯。”
龙歪过脑袋看向小学徒,“我想,去找那些对龙‘表演’的人,看看他们到底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小学徒卡壳,“……是我没想过的事情哦。”
葛利沃夫独自呆了没一会,也离开了破靴。
老拉德给几位客人倒酒。
他们看着老拉德脸上笑出花的褶子,背后一阵恶寒,“老拉德,乐什么呢?”
“我乐的是个傻子。”
客人被他逗得也笑出声,“你在打什么哑谜。”
老拉德夸张的叹息,“有个满世界乱跑的傻小子,路上遇到一朵小花,围着人家转了半天,不知道是喜欢,非要说是欣赏,还觉得只是一场短暂的邂逅,谁也不能阻止他继续启程。”
客人们露出非常懂的笑容,“男人嘛,该认栽就早点认栽,跪的利索点,日后也少吃点苦。”
老拉德一乐,手下就多倒了许多酒,客人手疾眼快的端了回去。
第二天清晨。
白塔里的老头子们刚睁开眼睛没多久,两个小煞星就重新杀回来了。
花了一个上午,赫尔达将所有需要的书籍清点好,指挥苦劳力骑士们全部打包带走
中午短暂的休息后,赫尔达开始在白塔最高的几层炼金室间快乐地穿梭。
狄俄倪克斯跟在她的身后,小学徒教给她辨认许多材料的名称。
在七层的走廊上,一方精致的小桌上摆着一个皱巴巴、没有封口的信封。
赫尔达好奇的拿起来看了一眼,连忙放下。
是骑士长那一天送到白塔的风铃。
赫尔达絮絮叨叨的给倪克斯说:“不要乱动哦,梅蒂拉大人每次看到我偷偷碰风铃就会打我手。”
龙歪头看了一会这个摆在外面的风铃,总觉得有些不对。
在最大的一间炼金室里。
小学徒呆呆站着扫视一圈,“哇哦,好富有。”
她两眼放光,迅速拿出小本子,开始写写划划,“正好这些材料最近梅蒂拉大人也在用呢,不如搞一些回去。”
龙盯着那些炼金材料看了一会,都很眼熟。
那天她在梅蒂拉的炼金室里都见到过。
但重点在于,梅蒂拉那一天在重新解构、复原风铃。
——解构复原出来,就是安卡拉刚的鳞片。
狄俄倪克斯转身向走廊走去。
赫尔达瞄了她一眼,再低头写了两笔,才回过神来,“你去哪里,倪克斯!”
她快步走到那方精致的小桌子前,拿起那个信封。
赫尔达颠颠的跟在后面,瞪大眼睛看着她从信封中拿出那个风铃。
风铃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那股不绝的不祥气息也依然令她厌恶。
龙将风铃翻过来,铃舌被棉花塞着,以防发出声音。
她的手指轻轻捏住棉花,慢慢的扯出来。
铃舌落到铃壁上,发出清脆的铃音。
只有声音,没有引起她任何的反应。
赫尔达紧张又小声的问,“怎么了?”
少女将风铃恢复原状。
她对赫尔达轻轻笑着说,“这个是假的。”
傍晚的灰阁。
大厅中,五个人坐到一处。
“那个风铃是假的?”梅蒂拉紧张起来。
艾恩沉思一会,“我们的确在等白塔的动作,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赫尔达小心地问:“既然知道白塔可能会做坏事,为什么要把风铃送去呀?”
艾恩为她解释,顺便为自己缕清思路,“实际上我们的局面很被动,大家都在等待有人打破僵局,才能看清下一步路线,即便是对手获利也没关系。”
就像赫尔高庭,他们现在完全是在纵容执杖主教的种种行为。
他们缩在教会的背后,如果教会得势,他们可以趁机获利,如果教会失败,王庭之中早已对执杖主教不满的人,会失去耐心,他们也能借此彻底铲除教会,独掌大权。
艾恩这几天替首相大人回复的信件,都是北地领主们增强防线、增加兵力的信。
人人都能察觉到赫尔逐渐逼紧的情势。
所以葛利沃夫说,龙的祝福已经开始了。
灾厄孕育在大海之中,祸乱在人类中蠢蠢欲动,毁灭静静等待两者的爆发,伺机而动。
“我们将风铃送去白塔后,一直安排人手在暗中盯着。”艾恩叹息,“与其让白塔从赫尔教会那里拿到风铃搞事,不如我们从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权,留下线索,能够找到痕迹。”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最后关键时刻竟然是靠倪克斯发现不对。
艾恩与梅蒂拉把少女一顿狂夸。
少女眨眨眼睛。
“但我们也不算白用功,白塔的所有小动作我们都有人在跟进。”
艾恩起身,准备将这些天来所有有关白塔的信息重新梳理一遍,“看样子就是这几天的事,确定时间范围,再缩小线索,应该就能找出来了。”
看来骑士长大人今夜不必睡了。
夜已经很深了。
梅蒂拉催促倪克斯与赫尔达去休息。
一楼只剩下三个大人。
又是那一晚般的场景。
不过是佣兵叫住梅蒂拉。
他迟疑的问道:“为什么倪克斯大概猜到我的身份后,会对我更加排斥?”
梅蒂拉思索了一下,叹着气坐回去,“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这也是个问题。”
“我们总是能在倪克斯身上见到小动物般的敏锐性,这本来没什么。”
梅蒂拉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倪克斯不像赫尔达,她对龙完全没有反感与恐惧,或许是龙赋予了她力量的缘故。”
“我之前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但魔法对人影响是巨大的,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大海中的古老魔法很快也会随着潮汐涌现,如果她一直对巨龙魔法抱有友善的态度,她很快就会被巨龙同化。”
两人沉思,看来对倪克斯减少使用魔法的教导要尽早提上日程了。
比如让佣兵教给她用武力保护自己。
梅蒂拉回过神来,安慰佣兵道:“她比我们要敏锐地多,如果她察觉到你能对龙产生威胁,那么就可能对她产生威胁,毕竟她拥有这样庞大的巨龙魔法。”
佣兵语气讥讽,像是在嘲讽自己,“我能对龙产生什么威胁?”
“当我察觉到你的身份后,其实非常惊讶,这一切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由。”梅蒂拉看着他,“谁能想到所有魔法生物,甚至还有女巫,都消失化为传说后,你们还能在世上生存呢?……就像没有人想到巨龙会在穷魔时代出现。”
佣兵静静的回视她。
梅蒂拉的话,应该也有艾恩的意思在里面。
他当然听得出她的暗示与试探。
“你们不用抱有什么期待。”他淡淡地说,“我的确看起来总是在让自己深陷绝境,但肯定不包括这一种。”
“混日子,打发时间,游戏生命,但不包括拯救世界。”
“那是你们的事,世界毁灭的那一天,我会找个有太阳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龙龙最近想给小羊和尖牙办宠物证件。
但是大家比较担心这两只算不算城市禁养品种。
唉。
(等等,龙龙算城市禁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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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是大写加粗的he,不要担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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