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推一些,酒店的某间双人标间里。
扔掉眼镜性格胆小懦弱,白天跟随迷彩服行动时什么忙都没帮上,其他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都基本适应了千灯花香对情绪的影响,她却沉浸在恐惧和害怕的情绪里,一直无法抽离。迷彩服和陆厌要执行午夜行动,无双体贴地和她住进同一间房。
无双忙着查资料安排往后的调查计划,还要偶尔抽出空来安抚扔掉眼镜的情绪,这让扔掉眼镜越发觉得自己没用。
“无双姐,你忙吧,我有点困,就先睡了。”扔掉眼镜不想再给无双添麻烦,假装自己要睡觉,把头埋进枕头,被子盖过头顶,咬紧牙关把哭声都咽回喉咙中,无声淌泪。
无双语调温柔,“我刚成为新人那时,闯了大祸,导致同副本的调查员遭到伤亡。你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给他人带来麻烦,已经很不错了。”
扔掉眼镜依旧埋着头,随着一阵脚步声,无双的声音变近了,“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存活的调查员男女比例大概在4:1左右。于是总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女调查员大都是废物,也就能充当试错的工具,根本活不长久。听着很让人来气吧?所以我要比任何调查员都活得更久,把那些人的脸都打肿。你也努力地活下去吧。”
无双隔着被子拍拍扔掉眼镜的后背,便回去继续工作了。扔掉眼镜用枕头蹭掉眼泪,悄悄从被子下探出头,看向无双的背影。即使无双的安慰和鼓励也许参杂着许多算计和水分,也弥足珍贵。
扔掉眼镜睡得迷迷糊糊,从噩梦惊醒时,看到一道人影站在床边,她习惯性地摸到枕边的眼镜,架上鼻梁,“无双姐,我没什么……”
她以为无双是过来关心她的,可是当她看清无双的模样,声音就彻底卡住了。
无双脑门青筋暴起,像小蛇一样在额头上游走起伏,她表情狰狞,猛地伸出双手掐住扔掉眼镜的脖子把她摁在床上,十指不断收紧,声音仿佛粹了毒,“就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次次拉低女调查员的风评,让女调查员的处境变得艰难。你有什么脸继续活下去?去死吧!”
扔掉眼镜的力量完全无法和久经锤炼的无双抗衡。窒息的痛苦让她流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吐出舌头。无双恶毒的诅咒还不停地往外冒,扔掉眼镜挣扎间狠狠踢翻了床边的椅子。
这是调查员们共同的约定。很多情报都是伴随危机而来的,所以他们在客房休息时,保持房门虚掩、窗户敞开,若发生意外,可及时通知大家。至于是否能得到救助,并不做保证。
扔掉眼镜踹翻椅子已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掰扯无双手指的力气渐渐变弱……
隔壁房间。
汪星燃心里挂念陆厌那边的情况,睡得不太踏实,椅子砸在地上的动静立刻惊醒了他,他条件反射地翻身下床,操起从酒店娱乐室顺来的高尔夫球杆,来到敞开的窗户边,高声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连续呼唤几声都没有回应,肯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汪星燃下意识摩挲无名指的钻戒,没有犹豫太久,大步迈出客房。当他朝右边发出响动的客房跑去时,左边的客房响起轻微咔哒声。汪星燃没有回头,但并不妨碍他听出来,那是明年高考把门锁上的声音。
要说汪星燃一点都没失望,那是不可能的,但事先已经约定过救援全凭自愿,他也无话可说。汪星燃的脚步只停滞一瞬,就继续朝无双和扔掉眼镜的房间跑去。
她们的房门虚掩,汪星燃谨慎地用高尔夫球杆撑开门缝,确认门后没有埋伏开门杀,才大着胆子把门推得更开一些,随之便听到了屋里细碎的声音。
恶毒的低声诅咒、衣料摩擦和挣扎的声音、断续饱含痛苦的咕噜声,即使还没看到现场,汪星燃也能想象情况有多危急。
汪星燃借家具摆件的遮挡,猫腰潜入,穿过拐角便看到其中一张单人床上交叠的两个身影。施暴者背对汪星燃,身体的大半力量都倾注在掐住受害者脖子的手上,还没有注意到汪星燃的到来。
客房里的照明只有两盏夜灯,汪星燃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勉强通过受害者的动作判断出她撑不了多久了。容不得汪星燃慢慢思考对策,他扬起高尔夫球杆,朝施暴者的侧面挥去。
汪星燃用足十成力气,施暴者没有防备偷袭,结结实实吃下一杆,整个人朝旁边歪倒,掐着受害者的手也松开了。
汪星燃赶紧冲过去拉住受害者的手臂,把她从另一边床沿拽到地上,隔着单人床,他就要趁着施暴者没反应过来继续挥杆攻击,却被受害者扯住裤脚。
扔掉眼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咳咳咳……是无双……咳咳!”
汪星燃心中一悚,瞄准无双头部的第二下攻击一歪,落到她的手臂上。他之所以对无双下死手,是因为靠近之后看到施暴者的模样,她的整个头部变得无比柔软,五官错位到无法辨认原本的长相,头顶的位置起伏蠕动,不断拉长变尖。那种恐怖的形状变化,就像是一团放在嘴里反复吮吸的胶状麦芽糖。
无双两度被汪星燃击中,很是忌惮他的战斗力,她歪斜的双眼怨毒地瞪着汪星燃,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威胁声,面朝他的方向飞快地退至窗旁,从窗户翻了出去。
汪星燃没去追赶无双,他在扔掉眼镜身边蹲下,检查她脖子的伤势,“你还好吧?”
扔掉眼镜艰难地坐起身,“咳咳,还死不了,谢谢你来救我。”
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汪星燃便直奔主题,“无双从我那借走的专注香水,你知道在哪吗?也许能派上用场。”
扔掉眼镜脸色变得越发惨白,“无双姐把香水收进异空间了……”
无双发生变异后第一个目标就是同为调查员的扔掉眼镜,她会找回来的可能性非常高。汪星燃刚才是偷袭才得手,要是无双有备而来,他没有信心一定能赢她。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汪星燃向扔掉眼镜征询意见,“不是说我们可以在副本里采取任何行动吗,你看我在酒店纵火,然后趁乱逃出去怎么样?”
扔掉眼镜嗓子太疼,改用手机打字,手指留下一连串残影,可见有多急切:调查员通常都是调查中后期才会考虑极端行动,因为很可能招来额外的麻烦。今天才是副本的第一天,如果那么早就招惹麻烦,肯定会妨碍后续的调查行动。不过到酒店前台偷一瓶香水这种程度的行动还是可以考虑的。
汪星燃摇摇头,“酒店前台会频繁接待游客,大堂里也有保安,不一定用得上防狼的香水。在前台找到香水的可能性太低,我们又不知道员工休息室在哪,这条路很难行得通。”
扔掉眼镜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整个人脑子都麻了,想不出任何办法,“那我们还能怎么办……”
祸不单行,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隔了几道墙传过来。这个声音汪星燃和扔掉眼镜都不陌生,是明年高考。原来无双翻窗逃跑后,竟然盯上了落单的明年高考。
汪星燃这回没有立刻跑去救人,他先是把敞开的窗户锁好,再帮扔掉眼镜移动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给她找好防身武器,这才带上房卡走出客房,关好房门。
汪星燃来到明年高考客房外,背贴墙壁,无声地等待着结果。
明年高考运气还算好,他早有提防,无双又刚挨过汪星燃两下,一番缠斗之后,他抱着被割出一道十多厘米伤口的手臂逃了出来。
无双就站在门后几步远的距离,竟没有追出来。汪星燃把明年高考拽到身后,关上房门之时,在门缝中和无双打了个照面,她的五官融化得愈加厉害,她将染血的手指伸进嘴里,像是品尝极致的美食一样,细细舔舐掉指尖上的血肉。
汪星燃带着明年高考一起回到扔掉眼镜的客房,让他和扔掉眼镜互相处理一下对方的伤口,汪星燃则负责警戒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无双。
无双显然是故意放走明年高考的,可她刚才分明是要杀死扔掉眼镜,汪星燃猜不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便对两人问道:“无双对你们动手时,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扔掉眼镜非常配合,把自己的遭遇复述一遍,“我不认为无双安慰我的话全是骗人的,只是异变之后,原先只是对部分女调查员怒其不争的负面情绪,扭曲放大成恨不得让我去死。”
“所以无双只是被拿走了全部正面情绪,变成一个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她还是拥有人类思维的。”汪星燃将视线移至明年高考的身上,“所以她肯定对你做了什么吧。”
明年高考额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正面情绪在非常缓慢却又坚定地消解,负面情绪不断滋长,可是想到汪星燃始终没有舍弃他,他还是鼓起了勇气。
“无双有一个道具,她对我使用了那个道具,还把道具的说明给我看。那个沙漏可以随机降低距离持有者十米内所有目标的移动速度30%-90%,持续时间长达三十秒。她说今晚我们三个人里必须死一个,要么我们自己动手,要么等沙漏三十分钟冷却时间一到,她亲自过来,杀掉移动速度最慢的那一个。”
无双现在肯定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花田离酒店少说也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凌晨两点半,另外两个老人根本赶不回来支援。他们逃无可逃。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