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军知道他最近比较恼火,也不生气,往后一靠,用手指轻轻点着沙发的扶手淡淡地说:“矿区这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吧?”
李文勇飞快地皱了皱眉,不出声。
他一点也不诧异李文军知道这件事,因为现在几个钢厂跟李文军关系好得不得了。这点事情,李文军稍微问一问就问出来了。
李文军笑了笑说:“矿区效益不好,还要带着那么多没有用的车间和纯福利设施,所以才很艰难。你们不需要的,刚好是我需要的。你把用不上的地租给我,矿区能正常运转,不就是双赢吗?”
李文勇冷冷地说:“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就直说你看上了那块地吧。”
李文军有些头疼。他这个哥哥升职太快,没有像陈克己,郭建光他们那样,经过各个岗位考验,所以也远没有陈克己他们那么圆融。
作风太强硬直接,一点弯都不会拐。
这是在矿区,有他顶着,所以没事。
要是去外面的厂子,不被领导打压,同志挖坑陷害才怪。
李文军说:“机修车间都已经很老旧了。而且现在你们连井下都不干活了,机修厂也没有什么机器好修的了。最多是电路检修一下。所以我想把那一块租下来。机修车间剩下的几个人,搬到井下附近的车间去就行。”
李文勇抿着嘴不出声。
从建矿到现在二十多年了,当时条件差,车间都是红砖砌起来了,风吹雨打,能撑二十年已经很厉害了。
机修车间虽然奇迹般地撑过了地震,可是也用不了太久肯定会倒。
不只是机修车间这样,好多车间都成了危房。
李文勇也知道该重建了,可惜没钱。
到时候机修车间自己倒了,他没钱修,那块地就只能荒着了。
而且机修车间确实也没有活干了。所以几个班长才申请停薪留职去李文军那里干活,只留了两三个人在这边平时也多是闲着。
而且那时候考虑大型车出入,所以前后空地留了挺多的。这种车间就跟身上的阑尾一样,没有什么大用,割掉好像又可惜。
隔着空地就是技校了。李文军肯定是想拿来修技校。
李文军说:“我一年给你一百块,把机修车间包括前后,还有仓库哪一块地全部租下来。租七十年。我会推到车间的房子,重新建其他厂房。”
这块地还没有之前袁家村那块荒地大,最多一公顷半。李文军给的价格,要按之前的协议,算是很不错了。
反正闲置也是闲置。一年要是能弄回来一百块,不也能给三个人发一个月工资了吗?
李文军说:“修别墅那块地,其实没有付租金,很不合理,这一次也一起谈了吧。”
这个倒是实话,不过他自己免费住着别墅,还跟李文军收租金,怎么看都有点不讲道理。
可是他为了筹措钱给工人发工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文军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其实李文勇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李文军除了可怜他还有敬佩。
他这个正直又有责任感的哥哥啊……
李文军轻轻叹了一口气:“行。那块地我给你两百一年。一次付五年。车间这块地也是一次付五年。一共就是一千五百块。从今天算起。”
一千五百块,补这个月工资的缺口够了还有结余了。
他现在也顾不上后面四年怎么办了。
李文勇点头:“行。现在签合同,付钱。”
李文军拿了份盖好章的合同出来,把用地位置和金额那里填了上去,然后签字按手印。
李文勇也签字盖章按手印。
李文军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了一摞钱出来,又点了五十张大团结,一起放在桌上:“一千五百块。你点点。”
李文勇说:“不用了,谢谢。不过我要跟你讲清楚,这个合同还要交到市矿业局备案才能生效。当然,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问题。”
矿业局也知道黄铁矿现在的情况,黄铁矿不要求增加补助,能自负盈亏,矿业局就已经烧高香了,哪里会阻止李文勇把一块地租出去这么小的事情。
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李文军点头:“行,那你叫机修车间尽快把设备运走吧,我很快就要用了。”
其实他不是一定要租机修车间这块地的,只是那个房子看着要倒了,离他们很近,让他看着心里怪难受的。
刚好知道李文勇发不出工资了,就索性过来了。
李文勇收起合同问:“矿坑里的石头,你还要吗?”
本来以为挖到矿脉,就不用占李文军这个便宜了,结果现在还是不行。
李文军说:“要,不过不要那么多了。一个月两车就行。这个月就可以开始给我们送了。”
李文勇点头:“好。”
一个月两车也好,能解决一大半人的工资。
李文军抿嘴,好一会儿才说:“拖着这么大的包袱,正常的厂子都受不了......”
他说的很隐晦,没说裁员的事。
矿区里人员配置繁冗的问题早就存在了。
就拿机关和后勤这边,十个人里面有四五个都是不干活光吃饭的。
原来有三个矿长,现在只有李文勇一个矿长,也一样运行得好好的。说明三个矿长的配置就不合理。
要是他的企业,他一早就精兵简政,把人裁了。
可这不是他的企业,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他亲哥撑得这么辛苦,才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一句。
李文勇轻轻叹息:“我知道,可是把他们裁了,他们能去哪里?”
李文军知道他对矿区的感情,只会比他深,不忍心告诉他,等到矿区破产的时候,这些人又老了几岁,更不好再找工作。现在对他们包容,未必是为他们好。
他转身要走,李文勇却在身后叫了他一声:“军少,谢谢你。”
李文军站定,回头咧嘴一笑:“亲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他潇洒出门而去。
李文勇却失神的盯住了李文军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是在打劫李文军,在消耗李文军对他的感情,可是没有办法,他身上背着的是几千职工的生计。
几千块在李文军那里只是个零头,却是好多家庭一个月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