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临飞广沂的航班因为台风天气的原因,延误了两个小时,等他们落地,从机场去到酒店,已经是凌晨。
他们运气还算好,到了酒店,台风才开始发作。
室外起了风,大雨滂沱。
沈镌白帮岑虞订的酒店是一家偏高档的连锁酒店,离广沂戏剧学院特别近。
“身份证请出示一下。”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礼貌客气。
岑虞摘下后面的书包,开始翻她的身份证。
沈镌白跟在后头,单手拖着她的贝壳白行李箱,整个人懒懒散散靠在上面,好像还是没睡醒似的。
酒店前台悄悄打量着他们两个人,看年龄还以为他们都是隔壁戏剧学院的学生,跑来这边开房的。
毕竟之前见得多了,只不过这次的情侣颜值看上去格外高,估计是什么正儿八经表演系的学生吧。
她愣神的功夫,岑虞已经翻出了身份证,递了过去。
前台赶紧接过来,然后提醒道:“两个人的身份证都需要。”
岑虞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才反应过来,脸颊莫名微微发烫,慌忙解释道:“我一个人住。”
闻言,前台一愣。
这时沈镌白站直起来,走到前台,挨着岑虞。
“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他随口一问。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酒店所有的房间都已经订满了。”
因为明天有艺考的关系,他们酒店这两天生意很好,一大早房间就全被住满了。
听他问住宿,岑虞才想起来,这个时间点,大学宿舍应该早就闭寝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住?”
沈镌白摸出手机,低头打开地图,“我找个网吧凑合一晚吧。”
正好这时,入住办完了,工作人员双手递回岑虞的身份证。
沈镌白收起手机,重新推着她的行李箱,“先送你上去,早点休息。”
“”岑虞抿了抿唇,注意到了沈镌白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看上去累极了。
她光从南临来广沂,奔波了半天就已经够累的了,更何况沈镌白这一天往返了两个城市。
酒店的房间在五楼,因为他们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很晚,所以只剩下靠走廊尽头过道的房间。
沈镌白站在门口,看了眼旁边黑漆漆的楼道,皱了皱眉,“晚上你记得把门锁好。”
岑虞刷开电子门,点了点头,然后走了进去,插上房卡,房间一下亮堂起来。
房间里有一个小客厅,再往里还有一扇门,打开才是卧室。
沈镌白就只站在了房间外面,没有进去,对于分寸的把握非常细致。
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里的欧式软椅上,“一会儿睡觉的时候,你把椅子抵到门口,放个杯子在上面。万一有人进来,杯子掉下来就能听见。”
他的语气认真,谨慎小心地好像这个世界到处是危险。
“”岑虞本来就是第一次没和家人一起的出远门,多少有点不安全感,直接走到椅子前,照他说的去搬。
原木椅子又沉又重,她费了老半天的劲才搬起来,慢吞吞地往门口拖。
沈镌白站在门口,看她搬得实在费劲,把房间的电子门敞开,好像是为了避嫌,然后才走进去帮她。
他轻轻松松就拎起了椅子。
客厅大面的窗户外,雨越下越大,近乎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发出瘆人的声响。
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笼罩下来,即使开着门,也让环境里的空气憋闷,气氛幽沉。
夜色已晚,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什么,他们两个人的话都很少。
岑虞默默地看着他忙活,双手放在背后,拇指来回抠着食指指甲,想说的话,仿佛憋在了嗓子眼里,犹犹豫豫,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镌白把椅子放在靠近玄关不远的位置,方便岑虞睡觉的时候抵住门,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行,那我走了。”
于此同时,客厅的窗户没有关严实,一阵风过,向里开着的门被吹动,砰得一声关上。
将他们两个与外界的世界隔绝。
“”
岑虞被巨响吓了一跳,肩膀颤了一下,“要不你别走了。”下意识的就把心里纠结了很久的话脱口而出。
沈镌白掀起眼皮,看向她。
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漆黑一团。
岑虞耳根有些发烫,躲开了他的视线,支支吾吾道:“外面雨太大了,不然你就在客厅沙发凑合一晚上。”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沈镌白挑了挑眉,视线盯着低头不知道看哪里的小姑娘,又长又直的黑发垂落,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也不知道是处于愧疚还是好心,留他在房间里睡,一点不晓得设防。
他耸耸肩,刚想开口教育教育她。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娇喘。
岑虞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楼上的声音是什么,瞬间脸涨得通红。
虽然她现在还在上高中,但以前胡乱看电影,不小心接受了启蒙教育,懂得都懂。
许是深夜的缘故,寂静无声,娇喘变得异常清晰,并且越来越大声,对话直白露骨。
而他们房间里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半晌,沈镌白轻咳一声,也尴尬的不行,又不知道小姑娘懂得多少,只能故作淡定地说:“我上楼让他们聊天小声一点。”
岑虞抬起眼看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么打扰人家不好吧”
“”沈镌白和她那么一对视,将她表情里的别扭尴尬看在眼里。
他抿了抿嘴角,嗯看来是懂得不少。
沈镌白走到卧室里,卧室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几乎听不见。
然而还没等他叫岑虞进卧室,楼上的男女似乎动线跟着他似的,从客厅转战到了卧室。
声音甚至比刚才更清晰。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等等再进去吧。”他看一眼手表,“你先洗漱收拾。”
“”岑虞咬了咬下嘴唇,“那你呢?”拜托别留她一个人啊,这也太尴尬了啊。
虽然两个人一起听,不见得比一个人听现场版要好多少。
“”沈镌白盯着她,小姑娘的脸颊红透了,干净水润的眸子盈盈,像极了小鹿的眼睛,懵懂而含羞,对于她一知半解的晦涩领域感到迷茫和本能的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内向上升起了一股的燥,沈镌白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懒懒散散地坐在了沙发里,“我在这里陪你。”
听到他说不走,岑虞才松了口气,打开行李箱,抱着睡衣和毛巾去了浴室。
浴室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比起刚才露骨的低吟,惹得沈镌白的燥意更加浓烈。
他抬起手,干净白皙的手背挡住了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叹,“你在想什么啊。”
做个人吧沈镌白。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他的低语若有若无,随着吹进来的风消散了。
良久。
沈镌白放下手,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敲出一行一行的代码,以这样的方式来转移注意力,不去听浴室的动静。
即使是这样,注意力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偏移。
他听见浴室的水声停了,沈镌白按在键盘上的十指,跟着水声一起停了。
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吹风机嗡嗡开始鼓风。
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指尖微微颤了颤,重新将目光聚焦于屏幕上。
黑底白字的一串串代码,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好几段结尾忘记加了大括号,最低级的错误也犯了。
浴室的门被打开。
岑虞从里面走了出来,门口有氤氲的白色蒸汽,她的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头发吹干以后,蓬松柔软,空气里散发出玫瑰的味道,是酒店提供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里的香气。
沈镌白垂下眼睫,没有抬头看她,鼻翼间充斥的味道让人难以忽视。
岑虞拿了衣架,把毛巾挂起来,余光瞥见沈镌白懒散地陷在沙发里,膝盖上架着电脑,敲击键盘的声音利落干净。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单薄的眼皮微垂,视线凝着电脑屏幕,眼眸漆黑一团,好像是在工作,样子格外的认真。
心脏没来由的漏跳了一拍。
岑虞朝他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在干什么?”
感觉到一旁的沙发陷了下去,玫瑰的香味更加浓烈,女孩的声音低软,携带着湿湿的水气。
沈镌白依然没有看她,语气淡淡地说:“在做一个学校的项目。”
他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好像怕空气里有什么蛊惑人的气息。
空气的热度上升,小姑娘长发的发尾从肩膀滑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痒痒麻麻,一直痒到了内里。
岑虞凑过去,看见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每个单词拆开都认识,合到一起就看不懂了。
她在脑子里思索着,应该继续说些什么和他搭话。
没等她想出来,沈镌白突然捧着笔记本电脑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先在沙发上休息吧。”
岑虞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沈镌白先是走到卧室,打开门,发现楼上依然还在折腾,没完没了。
他沉默地又把门关上,然后去到了客厅榻榻米上,手长脚长,整个人靠在榻榻米里,继续做他的工作。
“”岑虞撇了撇嘴,觉得有些没趣,索性扯过一边的抱枕,真的休息了。
毕竟她还没忘记明天的艺考,说不紧张是假的,也真怕今天这么一折腾,影响了明天的发挥。
要是没考好,岑虞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沈镌白。
虽然她也知道,艺考是为了她自己考的,但这一年,沈镌白暗地里帮了她很多很多,无形之中变成了压力,让她不想让他失望。
岑虞闭着眼睛,听着雨声和键盘敲击的声音。
此起彼伏,很有节奏,好像是一首和谐的催眠曲。
原本以为她紧张得失眠,谁知道很快就睡了过去。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声渐渐小了下来,沈镌白停下工作,抬腕看了眼手表的时间。
少了雨声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客厅里变得异常安静。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沙发上。
岑虞缩在欧式布艺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个靠枕,缩成一团,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将她的肤色衬得雪白,明明还没成年,长相却已经很精致了,眉眼里透露出了一股天然的媚态。
睡着以后,看上去更加的安静柔和,就连浅浅的呼吸声也是那么惹人怜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忽然,小猫儿翻了个身。
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奶白色,翻领上有淡蓝色的花边,随着她侧身的动作,手臂压到了胸前的柔软,领口松散开来,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以及锁骨深处浅浅的窝,似能斟酒。
“”
沈镌白眼睫振了振,喉结上下突滚,像是看到了什么烫眼的东西,慌忙地移开了视线。
他轻轻阖上笔记本电脑,轻手轻脚地去到卧室,卧室里也是一派安静。
楼上的男女终于偃旗息鼓,消停了下来。
沈镌白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回过头,看向沙发里熟睡的小姑娘,以一副毫无防备的姿势对着他。
他垂下眼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第二次在心里对自己说——
做个人吧沈镌白。
看着长大的小孩也下得去手。
他将脑子里难以启齿的想法压了下去,迈步去了沙发边,小声地喊她。
岑虞睡得很沉,叫了几遍也没叫醒,又怕把她吵醒了之后睡不着,沈镌白犹豫了许久,最后无奈地轻叹,弯腰将她抱起来。
少女的身体柔软滚烫,落在他的臂弯里,触感灼人。
岑虞在被他抱起的瞬间,意识突然地清醒了。
感觉到自己的脸撞进了男人的胸膛,扑面而来的海盐气息在空气里扩散。
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他的掌心炙热,扣在她的腰腹上。
她听见了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分不清楚是谁的。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了,不敢这个时候让他发现自己醒了。
直到沈镌白抱着她进了卧室,柔软的床铺,被单微凉。
她的双眸紧闭,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她眼球不正常的颤动,以及藏在头发里,红得滴血的耳根。
然而沈镌白在将她放下,盖好被子以后,迅速地关上了卧室的灯,一刻不曾多待地关上了门。
仿佛身后黑暗漆黑的卧室里有什么洪水猛兽。
“”
卧室里安静无声。
岑虞缓缓睁开眼睛,腰上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有了印记,久久不消散。
她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大床上,拱起了一座小山。
好烦啊。
根本睡不着了啊啊啊。
后来岑虞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过去的。
第二天还是沈镌白把她喊醒的。
岑虞坐在酒店自助餐厅里吃早餐,打了一个又一个困倦的哈欠。
沈镌白给她倒了杯咖啡,随口问道:“你昨天不是睡挺早的吗?”
“”岑虞面色一滞,含糊其辞,“就是没睡够。”
她放下筷子,故作不知地问:“我昨天不是在沙发上睡得吗,怎么后面又到床上去了,你抱我去的吗?”
沈镌白看她一眼,漫不经意‘嗯’了一声,像没怎么往心里去。
“准考证带了吗?”他转移了话题。
岑虞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准考证和一根粉色的头绳,“带了。”
艺考时要求头发不能挡脸。
她把准考证先搁在桌子上,然后拿起头绳,开始把披散下来的头发拢起来,往上扎成马尾,露出一整张脸,素面朝天,五官精致完美,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处。
扎好头发,岑虞起身,“我去拿点水果。”
自助餐厅里,多是要去参加艺考的学生和家长。
隔壁一桌坐上了一家子,爸爸妈妈带女儿。
年长的女人余光瞥见了桌上的准考证,悄悄地打量起旁边的沈镌白,自来熟地搭话道:“你也是去广戏参加艺考的吗?”
沈镌白一愣,“不是。”
“唉,那你桌上的准考证是谁的啊,别不是之前吃饭的学生落下的,那就糟糕了。”女人好心地提醒。
沈镌白礼貌客气地笑了笑,“我是陪家里妹妹来的,这是她的。”
闻言,女人才放下了心,“这样啊,那你这哥哥当的真好。”
“”岑虞端着水果走过来时,正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说她是他妹妹。
又是妹妹。
在沈镌白心里,也许她一直就只是个妹妹。
女人看见她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夸赞道:“你妹妹长得条件真不错,肯定能考到吧。”
岑虞嘴角僵硬,朝她笑了笑,然后放下水果没吃,小口小口地抿咖啡。
又苦又涩。
沈镌白抬起眼,目光落在对面的小姑娘脸上,看她闷闷不乐地抿着咖啡,以为是要考试紧张了。
他伸出胳膊,像以前小时候那样,想要拍一拍她的脑袋当作安慰。
手还没碰到,就被她躲开了。
岑虞捧着玻璃杯,低头喝她的咖啡,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别扭。
沈镌白停在半空中的手虚抓了一把空气,他皱了皱眉,实在是捉摸不透年轻女孩儿的情绪变化。
就像六月的天气一样多变。
周围酒店餐厅的环境开始变化。
走过的服务生幻成了一道道的虚影。
旁边还在和他闲聊不停的中年女人发出的声音变得奇怪,失了真。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看向岑虞时,只看见了她紧皱的眉头和不高兴的神采。
耳畔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ai女声提示——
“游戏第二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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