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新奇,今日?鼓学宫的鸡鸣似乎特别早,以至于刚进入辰时,筑阳殿的弟子们便多了起来。
穆遥兲斜睨一眼,叹息道:“还真是业精于勤啊。”
娄皋也学着穆遥兲的样子,瞥了对面弟子一眼,撅着嘴不悦道:“哪儿的事儿啊,他们的嘴巴可比手脚勤快多了。瞧他们一直往咱们这边儿看,分明是早点儿来此看热闹的。”
穆遥兲被娄皋逗笑,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笑道:“没想到你倒是慧眼如炬。”
“已经辰时了吗?”揽月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一眼殿外,果然晨光逐群星,天空中一片湛蓝澄净。
穆遥兲道:“刚入辰时。”
揽月额前香汗滴落,浸染颈间衣襟,泛起薄薄透明的汗晕,原本因被炉火余热烘烤而涨红的脸颊,此刻却苍白如纸,毫无血气,她实在是有些神劳形瘁。
感受到对面频繁投来的眼光,揽月遥看殿东侧一眼,果然弟子们一个个磕头碰脑,指着她俯首交耳,窃窃念念。
揽月已不是刚入学宫的她了,早已习惯被人面谀背毁,她苦笑道:“还真是辛苦他们宵寝晨兴,为了瞧我的笑话披星戴月早起。”
“揽月!”“揽月——!”两个女声异口同声响起,是秦灿灿和程绯绯并肩行来。
揽月笑着招呼道:“你们也这么早?”
程绯绯道:“留你一人在此熬夜,灿灿和我又怎能安枕。所以天刚亮,灿灿便喊了我一起来陪你。”
在与穆遥兲、娄皋颔首打过招呼后,娄皋自觉地将揽月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由着綦灿灿和程绯绯坐下。
“你们聊吧。”娄皋俨若大人,彬彬有礼。
程绯绯温柔似水,手指将揽月额前被香汗黏住的碎发拨开,又悉心地为揽月把青丝缕顺,疼惜道:“太辛苦了对不对?”
揽月看到程绯绯脸上被掌掴的掌印经过一夜,已褪去了红枫色,变得青紫,更为乍眼。
揽月嫣然一笑,这笑容之下深藏落寞与痛惜。
“都怨我,对丹阳术一窍不通,竟然愚蠢到用了姜黄。”綦灿灿自责。
程绯绯道:“这也不能怨你,没想到姚碧桃这般器小易盈,睚眦必报。”
揽月叹息道:“说到底这还是老天在教育你我,金玉其外,秀而不实之举断不可为,浑水摸鱼总是会败露的。”
程绯绯道:“在五转丹一事上投机取巧的确咱们不对,可投井下石陷害灿灿之事,姚碧桃脱不了干系。”
“提起那个暴戾女我就来气,若是伊阙派能进入荼鏖比武,我定是要以允光好好治治青髓鞭。只是......”綦灿灿自义愤填膺又变得低头丧气道:“只是不知道还能否有这个机会了,也许还会把浩然哥和你一同累及了。”
揽月说道:“伊阙派定然能进入荼鏖比武的,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自然信你!”綦灿灿双眼圆睁,顾盼生辉。
程绯绯道:“我们定然是信你的,只是眼下舅舅逼你烧炼的可不仅仅是五转丹啊,若想过舅舅这一关,起码要烧炼到七转丹以上的品阶,这......天下除了我外公之外,还未有人可及。”
“此言差矣。”揽月打断程绯绯的话,说道:“天下之大,人外有人。不是还有人烧炼出过九转金丹吗?”
“那是丹圣,而且江湖中早已没有了他的行迹。”
揽月笑道:“别管有没有丹圣的行迹,只要丹圣能胜过?华派,那么必然也有其他人能够胜过?华。”
“那你也要量力,切莫勉强。”程绯绯细腻多思,在叮嘱完揽月后,又转而叮嘱綦灿灿道:“烧丹也就罢了,揽月能凭空凝炼五转丹之事可切莫再被他人知晓,我总怕......”
綦灿灿拍着肉墩墩的胸脯说道:“哎呀,哎呀。绯绯你就是爱百虑攒心,这种事我知道轻重的。”
三姊妹说话间,筑阳殿里人更多了起来,只不过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聚焦在一点上,那便是揽月这里。
看见负责巡殿的那几个?华弟子总围着这边打转,负责留守的掌门尊长的视线也频频盯着她们几个。
程绯绯提醒綦灿灿道:“人多眼杂,咱们再呆在这里怕是难免给揽月招惹口舌,得赶紧回对面去了。”
綦灿灿回头瞧了一眼,果然连哥哥和綦浩然也到了,綦焕昂首屹立,正瞧着这边。
“好吧。”綦灿灿知道再不好惹事,否则即便是亲哥哥也难容忍自己。
离开前程绯绯问揽月道:“你烧炼的丹今日能完成吗?”
“嗯,没问题,再需三个时辰定能炼成。”
既然揽月如此有把握,程绯绯和綦灿灿也就能放心离开。
隔岸观火之心实则人人皆有,不光年轻弟子们喜欢炫奇争胜,众门派的掌门尊长也乐于凑个热闹。
阆风派殷昊天的女儿要同?华派栾掌门相较高下,这是难道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百年难遇的一次大热闹,谁有肯错过?
筑阳殿里辰时未过就已座无虚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殷揽月和她面前的丹炉上面。
栾青山也似乎起得极早,晨曦初露,便已同含光子一起抵达筑阳殿里。
路过揽月身边时,栾青山还有意讥讽打趣道:“听昨夜负责巡殿监察的弟子说你彻夜炼丹,做戏能如你这般惟妙惟肖,也算是尽心竭力了。”
揽月头也不抬,不理不睬,只关注着丹炉里的状况。
“哼。”栾青山讪笑道:“自不量力,逞能而为,不过就是个草莽英雄。抛声炫俏也得衡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这个本事!你如此费劲演戏,也顶多不过帮伊阙派多延续一日而已,终还是要被驱赶出学宫。”
揽月仍旧沉声静气,充耳不闻。
栾青山自讨没趣,心中生恨,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真能沉得住心性,如此讥讽调侃,她都继续装聋作哑,舒气平心,反而引起了栾青山强烈的不适感,对她更加厌弃。
揶揄嘲讽就是这样的,即便你骂得再畅快,对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最终生气的都是自己,犹如吃了瘪一样。
这也是栾青山的感觉,不怕她骄横,就怕她目中无人,昂昂不动,使栾青山寻不到机会可以挑毛剔刺。
揽月早已洞悉栾青山这点寻隙挑事伎俩,才不会让他披毛索靥。
栾青山既然这么爱惜颜面,那揽月不如借此将当年?华派驱逐师父之辱一同报了,让他们也尝一尝被欺凌的奇耻大辱。
栾青山昂首阔步,故作从容地走上讲坛,筑阳殿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待看栾青山与殷揽月之间会如何角力周旋。
栾青山眼光在殿内环顾纵览一周,道貌俨然道:“甚好。盟会至今,众弟子们已养成了勤勤恳恳,夙兴夜寐之风,本掌门甚为欣喜,望将此风阐扬光大。”
“是,受教于栾掌门。”众弟子们恭敬领训。
栾青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佯装对小辈的照拂之态,问揽月道:“你的金丹可已炼就?”
揽月看也不看栾青山,视线穿过他直直看向含光子,起身禀告道:“先生,揽月再占用三个尘世,便可启鼎开炉。”
这算什么态度?!
竟然胆敢当众无视本掌门的问话?!
栾青山骤如冷水浇背,原本挂在嘴角的讪笑一抽一抽,不知作何表情方能使自己看起来不算尴尬。
含光子微微点头,正欲开口,却见栾青山先一步迈步上前,厉声道:“怎么?还需要三个时辰?!你瞧瞧这筑阳殿里有多少人,难不成让众人都陪你靠到未时以后?更何况你这金丹究竟炼不炼地出来,还是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