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鱼还在述说,徐源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对方需要的,只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豪宅的门关闭,我妈歇息底里地大吼大叫,撕扯着我的衣服,把我推倒在地,骂我是个不值钱的东西,都是因为我,我爸才会抛弃她。我坐在地上,完全被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
“女人把地上的钱捡起来,独自一个人走了。我不知所措地走在街上,完全不知道该去那里……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从白天一直走到天黑,直到肚子咕噜噜地叫唤,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面摊面前。摊主是个好人,看我可怜,给我煮了一碗面。看着滚烫的面汤,我想了很多很多。”
“想什么?”徐源轻声问。
“我在想,如果以后有人对我好,那我肯定会百倍返还。后来的一年里,只要有空,我就会去那个面摊帮忙,直到面摊的老板回老家。”
徐玉鱼轻声说,“我还在想,为什么别人的爸爸妈妈都那么爱他们的孩子,而我的爸爸妈妈却那么讨厌我呢?我一边吃着面,一边留着泪想。泪水落在面汤里,面汤都变苦了。我把面吃完,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徐源怔怔地问。他根本不知道徐玉鱼还有这样的过往。
徐玉鱼抬起头,凝望着徐源的眼睛,“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无论你的爸爸妈妈是否爱你,只要一碗面,你就能活下去,只要活着,总会遇到不嫌弃你,愿意保护你的人!”
房门没有关,谭东凌雀跃的声音忽然传来,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面,“老徐,我把那只鸟给料理了,给你做了‘乌鸡面’,快来吃!”
今天一路奔波,谭东凌也很是疲倦,但想到徐源没吃晚餐,他还是打起精神,拿出最好的厨艺,做了一大碗面。
徐源忽然笑了,不是因为徐玉鱼说的话,也不是因为谭东凌煮的面,是因为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徐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普通人罢了!
因为运气好,凭借着顶尖的“时间”天赋,先知先觉,一路占据先机,成长到今天这个地步。
既然是普通人,他当然会恐惧,也会害怕死亡。
但正如徐玉鱼所说的一样。
想那么多其实没有意义,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不确定的旅途,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到来。
与其在担忧和恐惧中渡过,不如洒脱地面对一切。
他想起宋代大诗人苏轼的一首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何等的潇洒,何等的豪迈!
浮生短短几十载,斩荆棘而破风雨,面寒霜而砺冬雪,死亦何所惧,不过一场长眠?
徐源缓缓地合上双眼。
房间里,徐玉鱼和谭东凌都惊讶地望着徐源,徐源给他们的感觉变了,神色里再没有那种畏畏缩缩。
以往徐源虽然强大,可给他们并没有这种……“高山仰止”的感觉!谭东凌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这是发生了什么?”谭东凌摸不着头脑。
“这都不懂?你没看过小说吗,这是顿悟了!”徐玉鱼压低了声音,站起身来把谭东凌拉走,“我们出去,不要打扰他。”
谭东凌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向门外走去,“那这面怎么办,等下都坨了?”
徐玉鱼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你就不会再煮一份?”
“说的也是,幸好那变异白头翁够大,还剩下很多肉。”谭东凌一脸微笑,他忽然发现手上的托盘重量不对。
徐玉鱼把面端起,谭东凌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离开。
“谢谢你的面,刚好我也没吃饱。”
谭东凌看着徐玉鱼的背影,呐呐地说不出话,他也还没吃呢?
……
泷湖。
徐源再次来到了这里,这个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域。
湖中心,盘坐的亚索发现徐源的到来,抬头望去,愣住了。片刻后,他脸上的散漫之色褪去,缓缓地站起身来,拔出长刀。
“看来你已经找到属于你的‘意’了。”亚索严阵以待。
之前徐源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认真地对待,可现在不同了,徐源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就会踏入“宗师”境界,那才是能被真正称之为“刀者”的领域!
徐源沉默不语,天谴之刃震动,剧烈地气流笼罩在刀身周围,形成锐利的“刀罡”。
这一招千叶佐井曾经用过,凭借着这一招千叶佐井被认识是世界刀术第一人,如今徐源也做到了,而且比千叶佐井更为轻松。
戚红军曾经说过,千叶佐井处于刀术第四阶段,其实这并不准确。
千叶佐井只是摸到了第四阶的门槛而已,就像是登山者攀爬高峰,在即将登顶时,遇到无法逾越的鸿沟。
虽然只能停留在原地,可已经可以一窥山那边的风景。
徐源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当他用出刀罡后,古刀客额头上的第四道刀纹,并没有完全填满,还差最后一缕。
每填满一道刀纹,为一阶,如今的进度可以称之为3.99……
虽然只差最后一点,却是天与地的距离。
近现代几百年来,从没有人能填满这一点。
这是天地的枷锁,无法窥探的超凡领域。千叶佐井也是凭借着天谴之刃的特殊性,才能无限逼近。
可血日降临,枷锁“松动”了。新亭侯和天谴之刃为指针,信仰之核为帆船,他乘船出发,抵达枷锁面前。
可他还缺少钥匙,缺少打开枷锁的东西,现在钥匙已经被他握在手中。
所谓的钥匙,就是“意”,“刀的意志”。
什么是刀的意志?
这是玄而又玄的东西,领悟者永生不忘,未领悟者百思不得其解。
简单来说,那就是挥刀的意志,或者说,你的刀为什么而挥?
亚索踏水前进,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收刀在鞘,手按在刀柄上,肩膀下沉,重心下压,这是拔刀术的起手式。
徐源向亚索走去,闲庭漫步,仿佛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他的持刀很随意,就这么拿在手里,可身上的气势却节节攀升。
两人相距五米,同时出刀。
“斩钢闪!”
“斩钢闪!”
两道刀影在空中相撞,一道光亮如风,一道漆黑如墨。
两人从极动到极静,背对站立。亚索看着胸口被斩开的血痕愣住了,他收刀站立,轻声问道,“你的刀因何而斩?”
“为斩断自己的懦弱!希望往后的路,无论是荆棘的原野,还是雷霆的国度,都能一往无前。”徐源缓缓转身。
“好刀意!”亚索称赞一声,身体逐渐虚化,消失在泷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