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纷纷扰扰,起码在费景庭看来在这个深秋时节,东京是挺热闹的,至于日本人喜不喜欢他留下的礼物,那他就不管了。
那绿毛僵还在野外蛰伏吞噬阴煞恢复己身之时,费景庭便与张乐瑶乘上了鹤之丸号轮船,返回了津门。
一去一返十几天,此时已经濒临这一年的中秋。费景庭归来之后自然要分发带回来的土特产。
符芸昭、关熙怡、倪秋凤,连带胡七姑、张怀英与殷金华、猞猁都有份。
听闻费景庭从土御门家秘藏之地的溶洞里得了汇聚灵机的钟乳石,众女无不啧啧称奇。
符芸昭最是馋嘴,当场就切下一小块品尝了一番,说是这东西吃起来像是拌了少许砂糖的竹笋。还别说,符芸昭嘴刁,味觉异常敏感。众人品尝一番,纷纷赞同这一说法。
费景庭如同出轨被老婆抓了现行的渣男,一直留意符芸昭的神色,见其与平素别无二样,这才放下心来,而后也没提张乐瑶分出去居住这茬。
当天晚上费景庭就被符芸昭狠狠收拾了一顿,符芸昭心思是单纯,可不代表她傻。白日间费景庭贼眉鼠眼的模样,符芸昭哪里还看不出他的心思?
“嘶……折了折了,别揪了!”
符芸昭横眉冷对:“景庭哥哥,既然张乐瑶已然过了门,那当日的约定总归要履行了吧?”
费景讪笑道:“大家凑在一起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你是好了,我可好不了!”符芸昭气哼哼道:“我不管,明日就让她搬出去。”
“别,等几日可好?你总归要给我留一些颜面……再说这才刚过门。”
“好,那你说要几日?”符芸昭问道。
“要不……一个月?这眼看就要过年,要不过完……嘶,就一个月,你别揪我耳朵啦!”
符芸昭气哼哼的收了手:“那便一个月,说好了,不许再变。”
费景庭心中哀叹,这女人之间不对付起来,费景庭就算做再多的努力也白费劲。这符芸昭与张乐瑶,原本都是天之骄女。符芸昭如今境界上不在费景庭之下,张乐瑶更是天师府的千金,世间两个如此优秀的女子本应是王不见王,不想却因着他的贪心碰在了一起。
符芸昭小性子很多,张乐瑶看似娴静,一直在退让,实则是在以退为进。夹在中间的费景庭异常难受,琢磨着有了这一个月缓冲,总归能给张乐瑶一个交代。
转过天来便是中秋。
这天早晨一辆车停在洋房大门口,却是张少帅打发人将张怀英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尽数从奉天搬了过来。
除此之外,张怀英的生母还给其写了一封信,小姑娘看着信笺吧嗒吧嗒掉眼泪,显然是犯了思乡情。
费景庭过去宽慰几句,询问其过年时要不要回家一趟,张怀英却是坚定的摇了脑袋。
母亲信中言说,那巴布得知张大帅悔婚之后,很是闹了一场。若不是其父拦着,只怕就要骑马从草原上赶到奉天来讨要个说法。
张大帅转头就安抚了一通,而后承诺将张怀英的同胞妹妹张怀卿嫁给巴布。两姐妹虽然一母同胞,长相却天差地别。而且张怀卿年龄还小,如今虚岁才十岁,等其出嫁还要好些年头。
不过这本就是安抚草原的联姻,达尔罕王爷不在意张大帅嫁的是哪个女儿,张大帅也不在意自己女儿嫁的是人是鬼。于是除了巴布还在闹腾,这悔婚的风波便悄无声息的平息了下来。
中秋佳节,倍感思亲的不止是张怀英。把酒赏月之后,张乐瑶便独自逛到庭院里,坐在秋千上仰着头看着圆月发呆。
作为一个渣男,知情知趣是最基本的,费景庭便抽身过去陪着张乐瑶坐了一会儿。他也没说什么劝慰的话,张乐瑶此前与天师府闹崩了,恐怕此生都很难回去。
他能做的,便只有陪伴。
过了中秋,费景庭拖延了一些时日,总算是跟张乐瑶提起了与符芸昭的三个约定。张乐瑶应承下来,神色如常。
费景庭本想将张乐瑶安置在意租界的小洋房里,一打听才知道那小洋房已经被杨景林给卖了。无奈,费景庭便打听了一番,在公共租界给张乐瑶租下了一幢房子。
从此费景庭便开始痛并快乐的两地奔波,每周留在符芸昭这边五天,抽出两天去陪张乐瑶。
入冬之前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张怀英始终无法存想,继而修炼雷法。张乐瑶便叫其先修行龟息法,不想,或许是龟息法对了张怀英的脾性,不过月余的光景,张怀英的龟息法便入了门;
第二件事,是韩慕侠找上门来,还带了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韩慕侠生性爽快,直言这孩子是邻居家的,很有些习武的天分。韩慕侠本想传其衣钵,奈何这小孩子心气很高。
也不知从哪儿得知费景庭才是国术第一人,便吵嚷着要拜费景庭为师。
韩慕侠耐不过十几年邻居的哀求,到底领着孩子上了门。费景庭查看了一下那孩子的根骨,不过跟殷金华相差仿佛,想要入道只怕是难了。
人家韩慕侠第一次求上门来,费景庭自然不好驳了脸面,琢磨着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便应承下来。
后来一问孩子的名字,孩子奶声奶气的说自己叫……高达!费景庭好一阵恍惚,心说都叫这名字了,还学什么功夫啊?开着机甲直接莽就是了。
这些腹诽藏在心里,反正打那儿起,费景庭便多了个叫高达的徒弟。小家伙不过六岁,家中颇为殷实。虽然根骨一般,但习武的天分很高。
每日里被孩子家长送来费景庭家里习练武艺,吃过晚饭之后才会被家长接走。
外间纷扰逐渐平息,或许是到了年底的缘故,华夏南部的两场战事逐渐平息下来。直系入主京城,重新组阁,老百姓以为新潮新气象,偌大的民国总算要振作一番了吧?
结果换汤不换药,还是那德行!
亲哥哥曹督军入主京城,曹睿这直隶高官愈发抖落起来,压得杨景林叫苦不迭。
好几次找上费景庭的家门来诉苦,说曹督军不地道,他杨景林当日旗帜鲜明的支持曹督军,结果曹督军大事一成就把他抛在脑后。
费景庭能说什么?这年头有枪就是草头王,军阀乱战成一锅粥,要不了两年看似亲如一家的直奉两系就得开片。若直系真有那组织力,何至于让南方的民党坐大?
临了费景庭透露了点天机,让杨景林暂时忍耐,断言曹督军只有五年大运。
被侃晕了的杨景林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皱起了眉头。好消息是不地道的曹督军迟早得完蛋,坏消息是曹督军还得当政五年,那这五年他杨景林就只能当孙子了。
这日费景庭赶往张乐瑶的小洋房里,结果被几个北辰大学的学生给围堵了起来。
《农耕、游牧与海洋》一书的影响持续发酵,有驻留华夏的洋人觉着这书观点很新奇,便将其翻译成了洋文,继而引得欧洲史学界小小的震动了一番。
这年头华夏正处在百年屈辱最黑暗的黎明前,国人哪里有什么民族自信心?国外学者不过小小的赞叹了一番,立刻引得国内学术界好一番轰动。
费景庭的书顿时翻红,颇有些出口转内销的意思。
费景庭在街头被几个热情的学生围着,一时间脱不开身,便只好耐下性子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问题。
学生们一如往常,求问费景庭如何让华夏富强起来。有些事费景庭知道答案,偏偏没法儿说。便只能云山雾罩,鬼扯一通,继而将问题归结在教育上。
他明言,华夏此时缺的不是精英教育,而是基础教育。看看德意志的基础教育普及率,再看看恶邻日本在教育上下的功夫。基础教育培训出来的不只是组织度更高,技能更丰富的工人,还是随时可以转化为士兵的军人。
他在街头指点江山,却没注意到一架马车从身旁路过。马车的棉帘子挑开,巴掌大的小脸瞥了一眼,顿时惊愕起来。
完颜童记跟着果洛麻麻在津门避祸,如今京城局势重新稳定下来,这才张罗着返回津门。
果洛麻麻信不过铁路这种洋鬼子的玩意,宁肯坐着马车晃荡回京城。
完颜童记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一个是到了父母身边,再有则是在津门规矩没那么大,小姑娘偶尔还能借着买书的名义逛逛街。
费景庭的书完颜童记读了几次,饶是她天性聪颖,也读不懂费景庭书中的意味。与这种大部头的史书相比,小姑娘更喜欢满是玄奇色彩的射雕英雄传。
马车越过人群,完颜童记暗咬银牙,显是认出了费景庭便是那日闯进房中斩了妖怪的人。
她眼珠转动,隔着帘子瞥见书店,赶忙求道:“果洛麻麻,能停下车吗?我想再去买一本书。”
果洛麻麻宠溺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车里暗,路上还是别看书了。”
“求你了,果洛麻麻。”
姥姥到底心软,让车夫靠边停下。完颜童记快步下了马车,进到书店里随手选了本诗集,见那老板一直朝着费景庭张望,便问道:“老板,那人群里个子最高那人,你可认识?”
老板瞥了一眼,笑了:“他?认识,太认识了!”说着一挑大拇指:“介可是咱津门名人!国术第一人,小说家,大文豪费景庭!”
完颜童记顿时一怔,原来他就是费景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