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不舒服?”
濯傲将我拽到我的身边,低头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我摇了摇头,双眼定定注视着战场,因为银狼亲自出战,他身后的大军都沸腾起来。
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他们主帅出战,激动兴奋又充满期待,其实就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他现身于战场。
远远的我看不到他的面容,只看到战袍翻飞,身姿挺拔如松,浑身散发出王者的霸气,让人震慑。
此时黄沙卷起,前方的两个男子都未曾用袖子遮挡,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前方,在不经意间银狼的头微微抬起,朝我看来,虽然是如此遥远,我依然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灼热,心在这一瞬间漏了半拍。
我与他直视着,我知道他一定会赢,一定会活着。
就在银狼抬头看我的瞬间,张梁抓紧时机,猛地一枪刺向银狼,快如闪电,如一条银蛇,战场四周顿时死一般寂静,蔽日的旌旗也一动不动。
眼看长枪就要刺到,银狼的身体在这电闪雷鸣之际仰身躲过,然后一剑直取他的喉咙,快得让人的心都跳出来。
张梁猛地回手一枪护身,谁知银狼只是虚晃一剑,在他回挡之前一剑刺向其胸口,张梁虽然能挡过,但估计应该吓出一身冷汗。
几回之后,张梁在银狼虚虚实实的剑光下已经略显狼狈,而银狼依然气定神闲,似乎只是跟别人耍着,我悬起的心落了下来,他还是无人能敌。
濯傲以胜于楚冰的标准培养张梁,但银狼的武功却胜出楚冰许多。
就在这时有人送来一张小纸条给濯傲,濯傲看完脸色微变,眉头皱了起来,不一会又有一份加急的飞报送到,都是一张小纸条,估计都是飞鸽传书。
濯傲展开看的时候,紧缩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这一锁一舒,我不知道他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
就在这时,身下将士齐呼,我抬头一看,银狼的长剑已经插入张梁的胸膛,然后猛地一抽剑,张梁倒于马下,不知死活,四周一片混乱,张梁身后的士兵冲了进去,银狼傲然挺立,就像一个从远古归来的战神,气势是可吞下日月。
他长剑朝天一指,身后大军呼啸而出,马蹄隆隆,卷起滚滚黄沙,让人心胆俱裂。
濯傲面沉如水,双手紧握。
看大军就要逼近,濯傲突然大呼一声:“拉——”
声音清越,压过战场上所有喧闹与嘶鸣。
声音一歇,银狼的先头大军跌了一个人仰马翻,原来黄沙下面铺着一张坚韧无比的大网。
“箭阵——”濯傲一声号令,后面几排将士迅速排成一个阵,竟然全是弓弩手,因为被银狼大军被网绊倒了一大批人,后面大军往前冲就会踏死自己人,就在犹豫的瞬间,那箭就如一张张大网朝他们洒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
让人震惊的是他们竟然箭无虚发,箭法奇准,看来这支箭队实在不简单。
“不想死的往前冲——”
银狼一声怒吼,夹带着风雷,让人心神一震,那些将士听到命令,竟然从慌乱之中走出来,拼死往前冲,两军的厮杀就此开始。
但这一网一射,银狼大军的气势已减,濯傲的大军却从主帅的失利的低潮走出来,士气再次高涨,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突然有士兵冲来濯傲身边耳语,濯傲唇角一勾冷冷地说:“生擒——”
他这话让我无来由心慌,因为他的话让我想到了师傅,但我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发生,不久师傅就被五花大绑送至我们的面前,看着师傅身上的斑驳血迹,死灰般的脸庞,我无心关注战场,只想着如何能将师傅解救。
师傅虽然被擒,但依然傲然挺立,只是那眸子扫射到我的身上时,又是如何的凌厉。
“骠骑大将军,我濯傲敬你是一条好汉,有心放你一马,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硬闯,这可怪不得我了,看来是天都要助我。”
“成王败寇,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师傅的依然铮铮铁骨,那腰比任何时候都挺立,看着濯傲的目光带着刻骨的恨,恨不得要喝其血,啖其肉一般。
身后士兵猛地踢师傅的腿,却未能让那个他的膝盖稍软分毫。
濯傲只是笑着摇头,笑容满是讽刺与不屑。
“濯傲,我虽然不能亲自取你项上人头,但我相信连敖一定亲自割你首级于我面前,即使死了我也会在阴间笑着等你,笑着看连敖重夺政权,重登帝位。”
师傅仰天长笑,声音极其豪迈畅快,似乎胜利已经在眼前,似乎大仇即将可报。
“现在鹿死谁手尚不知,将军你是否笑得太早?”
濯傲看着战场面不改容。
“是否过早,我们拭目以待。”师傅脸上带着笑,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胜利就在眼前一样,此时的师傅不像一个战俘,而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将军你有恃无恐是因为银魄那六十万大军是吧。”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猛地一颤,难道他早已经知道?那样银狼岂不是危险,但不可能,他怎会知道?师傅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不错,连敖与银魄站同一条战线出乎我意料,我也不知道连敖给了他什么好处,银奕会有如此愚蠢的举动,但今天军报传来,翼国潜伏的十五万大军竟然给楚冰一夜拔掉,大军正赶来汇合,估计今天傍晚的时候会到达。”
“这的确让我震惊,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银魄会背叛协定,是我棋差一着,但如果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我置之死地,你未免太瞧不起我濯傲了。”
“不妨告诉你,我与翼王已经商议好,万一情况有变,他会不计后果倾尽翼国一兵一卒前来助我,因为他知道,我存他的霸业在,我亡,他也难逃倾覆灭国之命。”
“银魄大军长途跋涉,又经过昨夜的大战,而翼国毗邻我国,将士又在附近守候,养精蓄锐,先头部队四十五万大军明日下午到,后继部队三十万已经在途中,你说孰输孰赢?你猜最后谁才能伫立到最后?笑到最后?”
“你以为你的大军能熬到明日下午吗?”师傅的声音含着嘲讽。
“你以为连敖的大军能在一日一夜破城吗?”
濯傲声音带着自信。
突然呼声大作,蹄声如雷,黄沙滚滚当中,楚军军旗遮天蔽日,濯傲脸色微变,他预算大军在今日傍晚才到,但如今才中午,已经大军催城。
濯傲低估了楚冰,楚冰终是排除万难,抢在翼宇之前,提前了半天到了。
师傅的皱纹舒展了开来,带血的嘴角抽了抽,定定看着下面,目光深邃遥远,带着欣慰,带着期盼,似乎是寂寞了等候了千年,终于等到心中渴求的舒心一笑。
这让他那满是皱纹的脸散发着异样的神采,就算是看向我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许。
濯傲大军一开始看见银魄大军到,还以为是援军,甚至还欢呼了起来,待他们看到这六十万大军竟然将刀子刺向他们的身体,与他们为敌之时,眼里的惊喜全变成了恐慌,战场上的大军已经乱成了一团。
“身在国在,身死国亡,我们死守,与城共存亡——”
副将伍吏的气势不输他们主将分毫,依然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他的话让军心稍稳。
“这濯国本属于我们连家,你们守的是何人的江山?你们护的是谁人的国?只要你们还活着,你们的国就在。”
“只要你们肯归降,你们的命也在,你们只不过是帮乱臣贼子守国罢了,这么多年暴政你们还不够吗?非得愚蠢到为一个暴君,为一个乱臣贼子送命吗?”
银狼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不大,但偏偏压过战场上所有声音,清清楚楚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回音袅袅,不绝于耳,让耳膜震颤的同时,让心也震颤,战场上的打斗声似乎也停歇了一些。
“将士们,可否暂时停下来听我一言。”
银狼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让人的心沉静了下来,刀剑声又弱了一些。
“将士们别中他的奸计,手中的兵器就是你的命,一停你们就会命丧黄泉,无法再与亲人团聚,我们宁可站着死,也不可跪着活,给朕杀——”
濯傲的杀字极有力度,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有拿刀子往前冲的冲动,他就有这份气魄,他的声音一落,刀剑相碰的声音再次激烈起来,惨叫声此起彼伏。
“皇上,这样打下去,我们的将士会全军覆灭,我们是打开城门派兵增援,抑或是开门将士兵放回来,保存实力。”
身后将领低声征询濯傲。
“再拖一会。”濯傲冷冷地发话。
两军就此厮杀到晚霞满天,即使我亲自上过战场,但依然没有见过如此残酷的战争,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尸体与鲜血。
我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言,眼睛看着广袤的战场,看着那黑压压在拼死搏斗的一群人,但实际我的眸子只追随着那抹银白。
王权、霸业都是用尸体堆积而成,用鲜血浇灌而就,看着那成河的血,心沉重难过。
暮色渐浓,两军士兵亦已经疲劳,濯傲鸣金收兵,银狼也收兵,整个战场寂静了下来,站在城墙上,风很大,吹来一阵阵血的腥味。
有些地方尸体累积如山,黑黝黝的一团,但银狼的大军只是稍稍后退,饮水吃东西,根本就没有离去的意思,似乎饮饱喝足继续攻城。
师傅的脸在黑暗中舒展,双眼发出亮光。
濯傲与众将商议着什么事情,声音很轻,我本应听到,但此时心乱成一团,什么都听不到。
一批批的弓弩手在城墙上候命,突然有将士往城墙下面洒下一些黄色的液体,城墙上又洒了另一阵白色液体,这些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做完这一切,无数火把次地燃起,让这个城墙亮如白昼。
当鼓号再次响起的时候,城墙上已经架起了一个大木架,木架下满是柴草,我不知道濯傲想干什么,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我看了一眼师傅,师傅似乎也有感应看着我,就这一眼带着千言带着万语,我缩进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将他吊上去——”濯傲冷冷命令。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吊他上去?”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但声音还是颤抖得厉害。
“他为了连敖鞠躬尽瘁,忠心耿耿,今日我就要他看看他所拥戴的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拥戴的将是一代霸主明君,是濯国的真命天子,如果想留有一个全尸,最好你就弃城投降,兴许我会让你风光大葬,否则你一定会被乱刀砍死,死后无葬身之地。”
师傅的声音阴狠,似乎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踢进地狱,然后饱尝上刀山,下油锅的痛苦折磨。
“究竟是谁死无葬身之地你很快就知道,只要明日太阳升到最高空,两军会合之时,就是我取连敖的头颅的时候,我会让你彻底断了你们的妄想。”
濯傲的唇角的冷酷让我心寒,全身冰冷如掉进冰窟里一般,心阵阵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