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开学了,宋招娣平时没时间去隔壁,周末也会过去看看肖秀容。直到一九八零年元旦,肖秀容的肚子大起来才停止孕吐。
孕吐结束,肖秀容吃嘛嘛香,但凡宋招娣做点好吃的,她闻到香味就问宋招娣怎么做的。以致于她胖了一点,正长身体的沈影和沈婷胖了一圈。
沈影发现自己胖很多,腊月二十六下午,趁着肖秀容睡着,就去隔壁找宋招娣,见着她就说:“宋老师,您以后再做好吃的,偷偷的做。”
“怎么偷偷的做?”宋招娣问她,“半夜里?”
沈影下意识点头。
“我们不睡觉了?”宋招娣反问。
沈影噎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脸:“再吃下去就成大饼脸了。”
“你妈做饭的时候,你们都别帮她,她做一顿饭累一身汗,就不做了。”宋招娣道,“医生说她现在得控制食欲,生的时候才好生。”
沈影:“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就是因为还有一个月,才让她控制饭量。”宋招娣道,“你们过年的东西买了没?”
沈影:“我和奶奶去买一点,我妈的妈给我们寄很多吃的。她说,过了年她就过来。”
“她过来也好,你们轻松点。”宋招娣道,“回去跟你爸说,医生叫你妈控制食欲,他会拦着你妈。你妈生气也是怪他。”
沈影仔细一想:“宋老师说得对,我干嘛当这个坏人啊。她怀的是我爸的孩子,得叫我爸出面。谢谢宋老师。”说完,就往外走。
离过年还有三天,大娃早已放假,看着沈影出去,忍不住说:“沈团长的苦日子到了。”
“别胡说。沈影平时够省心的了。”宋招娣道,“我听更生说,你爷爷又把更生的亲妈的堂弟弄进去了,这次因为什么?”
大娃:“挖社会主义墙角。”
“那个女人还每周都去吗?”宋招娣问。
大娃:“现在不去了。施家那个亲戚虽然被施老爷子弄出来,但他名声坏了。听说施家想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没人愿意嫁给他。好像连着被三四家拒绝,她亲妈就不去了。
“上个月她堂弟又进去了,证据确凿,还不知道得判几年呢。她再去,她娘家人也会拦着她。”顿了顿,“那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不用亓爷爷亲口说,大家也知道亓爷爷收拾施家小辈,是因为更生的亲妈做事太恶心人。”
“那你们也别大意。”宋招娣道,“岂不知——等等,大娃,振兴,年后见着自立和更生,跟他俩说不要跟女生单独相处,也不要跟异性出去。”
大娃不禁坐直:“娘是怕她污蔑我们乱搞?”
“以防万一。”宋招娣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大娃:“那个女人干的事简直不配为人,的确能做得出那种事。”
“娘,再给刘萍介绍个对象啊。”三娃剥个烤花生塞嘴里,“你给刘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刘奶奶问你刘萍有没有对象。回头你就跟刘萍说,看她妈太着急,才帮她介绍对象。”
宋招娣看他一眼:“二娃,振刚,岛上的人知道肖秀容是肖老的侄女吗?”
“知道了。”振刚道,“好像是二十三号那天下午,我出去倒垃圾,看到李姨端着一碟糖瓜粘去沈家。她早几天自己说的,她闺女穿着二娃做的衣服去报道,大家都羡慕她闺女,也没说给咱们家送点。”
二娃:“肯定知道了。李兰英跟沈团长吵过架,如果不知道,沈团长给她糖瓜粘她都不吃,更别说往沈家送了。”
“三娃,赶明儿去医院叫刘萍帮你买一包板蓝根。”宋招娣道,“跟别人闲聊的时候,提醒别人沈团长和肖秀容的媒人是我。”
三娃很怀疑:“看病跟这个能聊到一块?”
“你不会聊,你会聊的话,甭说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多年不见的亲戚也能聊出来。”大娃指着自己,“喊一声哥,大哥教你。”
三娃瞥他一眼,“二哥,你知道吗?”
“我不会聊。”二娃道。
三娃看向振兴和振刚:“你俩呢?”
“我会教你写作业。”振兴道。
振刚跟着说:“我会监督你写作业。”
三娃顿时想打人。
大娃笑吟吟问:“考虑好了没?”
“哼!”三娃扔下花生,拿起电话机,“我找更生哥哥。”
二娃乐了:“你背的号码终于派上用场。”
“三娃,待会儿给你大伯打个电话,提醒他们一家防着突然变得很热心的人。”宋招娣猛地想到,“大娃,给你大姨写封信,提醒一下大力。”
大娃点头:“我现在就去写。”
信寄出去,大娃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
宋招娣和二娃、振刚正在厨房里做饭,大娃没看到三娃和振兴,好奇地问:“他俩去医院了?”
“你刚走他俩就去了。”宋招娣道,“也不知道更生怎么跟他说的,我问他,还不告诉我。”
大娃:“等等,娘,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刘萍同意了,男方那边不愿意见,刘萍会觉得你耍她。”
宋招娣:“我刚才给亓老打个电话,亓老说等天黑下来叫更生去问问。对方如果不愿意,我就跟刘萍说,人家嫌她生过孩子。”
“啧,刘萍听你这么说,估计很后悔嫁给小金。”大娃道。
宋招娣把土豆丝倒锅里,“她不知好歹,我只能这么说。咦,我听到车声了,可能是你爸回来了。”
“我去看看。”大娃走出来,看到钟建国已经到院里,身上还穿着棉大衣,仔细一看是新的,“爸,你们发新军装了?”
钟建国:“之前发的,我没拿出来穿。今儿觉得冷,走的时候你娘就让我带上。”顿了顿,“以前这种天气,我都不觉得冷。今年不穿棉大衣,冻得浑身哆嗦,看来是老了。”
“过了年你就四十三了,离五十还有七年,确实不年轻了。”大娃道,“爸爸,好好保养,我娘还很年轻。”
钟建国抬腿就是一脚。
在军校呆了一年多,天天出操的大娃条件反射般躲开,后退几步,才说:“爸,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你别冷不丁出脚,否则——”
“想打你老子?”钟建国问。
大娃:“不敢,不敢,但条件反射不是我能控制的。”
钟建国打量他一番:“还不是军人,瞧把你给能耐的。”
“钟师长,我现在是人民子弟兵。”大娃提醒他,“从我进军校的那一刻起我就是。”
宋招娣从厨房里出来:“你们爷俩别叨叨了。大娃,拉桌子,钟建国,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爷俩互看一眼,哼一声,转过身,一个往外去,一个往里走。
振刚听到声音,忍不住说:“大娃跟钟叔两个人,给我的感觉怎么有点怪啊。”
“不像父子?”宋招娣问,“更像朋友?还是损友的那种,是不是?”
振刚想想:“差不多。”
“因为哥小的时候,他俩就像朋友,不像父子。”二娃道,“都是爸爸惯得。”
大娃走进来:“说得好像爸不惯着你似的。二娃,自从这边废除布票,你给我们做四套衣服,爸连一套都没有。要是搁沈团长,早揍你这个不孝子了。”
“爸爸穿不着啊。”二娃道,“不过,我有给爸爸做,做的还是西装。”
大娃忙问:“西装?咱家有西装面料?”
“更生哥寄来的。”二娃道,“你们暑假回来的时候,我跟更生哥讲过,更生哥说他找找看。十一的时候寄来的,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年初一给爸爸。”
大娃听到脚步声:“爸进来了,别说了。”
年三十上午,全家人都换上新衣服,中午,钟建国回来,看到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脱掉大衣,发现有块污渍,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走到外面就说:“二娃,过来,咱爷俩聊聊。”
“我正在收拾鸭子,回头再聊。”二娃蹲在压水井边,“爸要是没事就过来帮我压水。”
钟建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帮你压水?”
“娘和大哥他们在包饺子,振刚在洗鸡,我只能喊你啊。”二娃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对,“你生病了?三娃买的板蓝根在楼上桌子上,你去拆一包喝点吧。”
钟建国无语又想笑:“你还真疼你爹。”
“当然了。”二娃一手拎着鸭子,一手掀盆。
振刚连忙说:“等等!二娃,盆里面还有很多鸭毛。”
“我知道,所以我得再换一盆水。”二娃道。
振刚:“先把毛捞出来。”
“你怎么这么麻烦啊。”二娃无语,冲屋里喊,“娘,振刚是不是有病?”
宋招娣:“振刚没病,只是爱干净。”
“得了爱干净的病。”二娃瞥他一眼,“振刚,我觉得你以后适合当医生,医院里最干净,天天用消毒水。”
振刚认真思考一会儿:“当医生好像挺不错。老师,我不想考师范,我想上卫校。”
“蠢!”大娃走出来,“当医生得上医科大学,不是卫校。”压点水洗洗手,“医生分很多种,有妇产科医生,有外科医生,还有内科医生。好的医生上能开颅破肚,下能接生。无论是哪一种——”
二娃连忙打断他:“别说了,大哥。你再说我手里的鸭子就变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