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随便你怎么说。晌午不刷碗,晚上你做饭。家里的五个孩子都知道,我从不说谎。”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看清你的真面目。”钟建国瞪一眼宋招娣,认命地把满桌子碗筷收起来。
宋招娣笑笑,起身上楼给钟建国的“吸血鬼”爸拿钱。
钟建国听到上楼的声音,出来一看,客厅里空无一人,忍不住嘀咕一句:“锱铢必较的女人。”转身回厨房继续刷锅洗碗大业。
“钟建国!”
钟建国的手哆嗦一下,筷子掉进水盆里,潜意识认为刚才说的话被宋招娣听见了。继而一想,过去五分钟了,以宋招娣的性格,要是听见他说她,不可能这么久才下来:“怎么了?”
宋招娣跑进来:“咱家的钱突然多出三百多块。”
“什么意思?”钟建国没听明白,却看到她手里拿一大卷钞票,“你怎么全拿出来了?快放回去。”
宋招娣:“咱俩的工资加一块有两百三十五块,我每个月放被子里面一百八,剩下的五十五块钱放在钱盒子里留着咱们平时用。
“我想着天气转凉了,周末跟婶子一块去市里买布,给几个孩子添一套棉衣,再给孩子买点零食。算上给你爸的五十块,得用七八十块钱,钱盒子里没这么多,就打算就从被子里拿一百块钱。
“我拿钱的时候不小心把钱弄乱了,我想着这会儿也没事,就把钱全部拿出来数数咱家存多少钱了。可是数两遍都不对。钟建国,是不是你以前存的私房钱?”
“什么跟什么啊。”钟建国无语,“咱家这么大点地方,我能藏哪儿去?再说了,我不抽烟,天天去营区,也没法喝酒,不买烟不买酒,我藏私房钱能干什么?”
宋招娣点头:“你说得对。现在不是一百年后,现在有钱也没地方用。可是,咱家的钱确实多出三百多。”
“三百多多少?”钟建国问。
宋招娣:“三百六七。你说谁会给咱家送钱?”
“你儿子。”钟建国仔细想一想,“你去年说过,自立和更生手里有一笔钱,这笔钱肯定是他俩的。”
宋招娣摇头:“不对。我当着大娃的面拿过钱,咱家除了你我,只有大娃知道钱放在被子里。”
“那就是他们把钱给大娃,大娃塞进去的。”钟建国说着,停顿一下,“这个熊孩子,这么大一笔钱也不知道跟你说一声,回头他醒了,我得揍他一顿。”
宋招娣一听他这么说就倍感无语:“天天喊着揍他,也没见你揍过一次。赶紧收拾收拾上班去吧。等他们醒了,我问问。”
两点钟,五个孩子醒来,宋招娣也没避着自立和更生,直接问他们钱的事。
大娃、自立和更生睁大眼,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问:“你才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宋招娣眉心一跳,“很久了?”
钟大娃长叹一口气,满脸无奈:“难怪爸爸说你马大哈。我们都放进去好几个月了。”
“快半年了。”自立道。
宋招娣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咱家没添什么大件,我就没动被子里的钱,不知道也正常。”
“照你这么说,娘,如果我哪天急着用钱,直接把钱全拿走,也不跟你讲,过段时间再还回去,你也不知道?”钟大娃问。
宋招娣咳嗽一声:“我今天就换地方,藏的你们找不到。”
“我们找不到没关系,别让老鼠找到就行了。”大娃道。
宋招娣顿时想打人:“赶紧滚蛋。”
“三娃,你的书包呢?”自立转身就找最小的弟弟。
三娃挥挥小手:“我今天不想写字,不要书包了。”不容自立开口,扶着楼梯扶手就往下跑。
自立吓一跳,连忙跟上去:“走慢点,三娃。”
大娃拉着二娃,拽着更生,冲宋招娣说一句,我们走啦。转瞬间,整个钟家只剩宋招娣一人。
没有孩子在身边闹腾,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宋招娣突然很希望,她走到楼下,时间的脚步也走到一九七八年,改革开放的那一年。然而,这是不可能。
九月二十日,周日早上,宋招娣炒两盆菜,不过,只让大娃端一盆。
大娃不明白:“为什么?”
“你刘奶奶要去杭城,我们下午才能回来。”宋招娣道,“这盆菜留着你们晌午吃。你们想吃馒头就热点馒头,想吃米饭就蒸米饭。”
钟大娃眼中一亮:“娘,不用这么麻烦,我会炒菜。”
“咱家的油不多了,你想都别想。”宋招娣道,“如果到了月底还能剩下半碗油,我就让你祸祸。”
大娃伸出手指,“一言为定。”
“说话算话。”宋招娣道,“可以出去玩,但是必须得锁上门,把鸡鸭鹅都喂好。”
钟大娃摆手:“鸡鸭鹅都是我们喂,我们知道该怎么喂。你就别念叨了,快点走吧。”
杭城是省城,比地级市甬城大很多,合作社里的货物也很齐全。像奶糖、蛤蜊油,牙刷和牙膏之类的东西都能在杭城买到。
杭城离翁洲岛有两百多公里,除了坐船还得再转汽车,段大嫂嫌麻烦,有时候宋招娣要帮她买车票,她都不愿意去,这次主动提出去杭城?
宋招娣心下好奇,见着段大嫂就问,“婶子去杭城买什么?”
“刘萍跟我说,过些天把她对象带来家里叫我们看看。”段大嫂道,“我想着家里连个糖果都没有,人家来了咱们没东西招待可不行,就想去杭城买点糖和果子。”
宋招娣不禁眨一下眼:“我没听错吧?刘萍不是刚去医院上班么,这么快就有对象了?”
“她说的时候,我和老刘也吓一跳。”段大嫂叹气道,“闺女大了,管不住了。她要带回来就带回来了吧。老刘的意思先看看那个小伙子怎么样,若是老实本分,她愿意结婚,我们也不拦着。”
宋招娣皱眉:“刘萍好像才二十一岁。”
“她和你家大娃一样,都是正月出生的人。”段大嫂道,“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二岁了。她这个年龄搁农村也是大姑娘,该嫁人了。”
宋招娣:“我建议你们以刘萍年龄还小为由拖个一年半载,这段时间三天两头把他们喊回来吃个饭,你和刘叔也正好替刘萍把把关。”
“小宋啊,我这个闺女不听劝。”段大嫂愁得直叹气,“我和你刘叔真这么做,她会以为我故意为难她对象。”
宋招娣想一下:“那就当我没说。”
“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她就算不把那个小伙子带回来,直接去跟人家扯结婚证,我和你刘叔都不担心。”段大嫂道,“可惜,那个孩子被我和你刘叔惯坏了。”
宋招娣好奇:“那你怎么还惯着她?”
“小钟没跟你说?”段大嫂问。宋招娣摇了摇头。段大嫂把船票给工作人员,才说,“我和老刘以前有过两个孩子。第一个孩子五岁那年生病,当时兵荒马乱,耽误了治病,就,就没挺过来。后来我又怀个孩子没保住。
“那件事过后,我好几年都没能怀上孩子,我和老刘本就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孩子,都认命了又生了刘萍。医生跟老刘说孩子长得挺结实,老刘都哭了。后来刘苇出生,老刘还是偏疼刘萍。
“刘萍有时候发脾气,我想数落她几句,老刘就跟着打哈哈。后来长大了,老刘觉得闺女长歪了,再想管也管不住了。”
宋招娣:“你们这时候不拦着点,以后日子不好过,还是你跟刘叔操心。”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段大嫂叹气道,“可是没办法。我现在就希望那个小伙子真心对刘萍好。”
宋招娣不明白:“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刘萍处对象,难不成有别的目的?”
“你刘叔啊。”段大嫂道,“刘萍那个丫头没脑子,她同事问她,家是哪里的。那丫头直接说翁洲岛。人家问她父母做什么的,她跟人家说她爸是军人。
“军人,翁洲岛,家属随军,又姓刘,稍稍有点关系的人都能她打听到,她是刘师长的闺女。”顿了顿,“上次回来还跟我显摆,医院里的同事对她都特别好。人家是对她好?人家那是给老刘面子。”
宋招娣:“刘萍现在在哪个医院?”
“还在甬城市医院。”段大嫂道,“咱们军区的医院待遇好,我想让她来这边,你刘叔也打算找院长说说,她说在这边呆够了,不想在这边。”
宋招娣轻咳一声:“你这个闺女是真没脑子。”
“别说了,说起她的事我就一脑门官司。”段大嫂摆摆手,“待会儿到了杭城,你帮我买,我不懂那些糖和果子。”
宋招娣想了想:“婶子,是他想娶刘萍,又不是你闺女嫁不出去。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上赶着巴结他,平时怎么招待客人就怎么招待他。
“我记得有句俗话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他要是个聪明的,就算看到刘叔拉着脸,对他不满意,他也能理解刘叔为什么不高兴。”
“那他要是看不出呢?”段大嫂连忙问,“这事不就崩了?”
宋招娣:“崩就崩了。凭刘萍她爸是刘师长,你还怕她嫁不出去?”
“我不是怕她嫁不出去。刘萍的脾气不好,她要是认为她对象是被我们搅和崩的,她能闹得我们不得安生。”段大嫂烦的叹气,“以后什么样,以后再说吧。”
宋招娣见她不愿多谈,便改口说:“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买到换季布。买不到布,能买到碎布头也行,给孩子做几双鞋。”
段大嫂问:“家里都交代好了没?”
“我跟几个孩子说了,下午才能回去。自立和大娃会蒸米饭,我早上炒的菜还剩一盆,几个孩子会自己弄着吃。”宋招娣道。
段大嫂不禁夸赞:“还是小宋你会教孩子。刘萍像自立这么大的时候,甭说蒸米饭,连淘米洗菜都不会。”
纵然宋招娣能言善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不愿意谈刘萍的人是她,她自己又忍不住说……宋招娣思索一会儿:“也不是我会教孩子,主要是我和建国两个人都不惯着孩子。”
“刘萍七八岁的时候,我使唤刘萍做事,你刘叔说她年龄小。”段大嫂道,“时不时就跟我说,你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别总使唤孩子,孩子还小。现在不小了,也使唤不动了,老刘也不说了。”
宋招娣尴尬,这话叫她怎么接:“以后结了婚,有了孩子就知道做事了。”
“到那时候她不做也没人帮她做。”段大嫂脱口道。
宋招娣附和道:“对的。所以,咱们现在说再多其实也没什么用。也许刘萍的那个对象不但老实,还是真心想娶刘萍。”
“要真是这样,她明天回来,后天要结婚,我和你刘叔都没意见。”段大嫂道,“不过,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宋招娣:“婶子,话不能这么说。有一句俗话,好汉无好妻。你觉得自家闺女不好,指不定就能遇到个好的。”
“哎,你说的这话我也听说过。”段大嫂一喜,“也许真能被她碰上。”
宋招娣:“对的。”心里却想,这种情况比小宋村出个大学生还难。不过,见段大嫂这么高兴,宋招娣也没泼冷水。
与此同时,自立锁上大门就问:“大娃,咱们今天去哪儿砍野菜?”
“哪里都不去。”钟大娃跟个带头大哥似的,转过身面对着自家四个兄弟,“咱们先去海边捡螃蟹。”
自立眉头微皱:“娘不准咱们去海边。而且三娃这么小,走不到海边,咱们也抱不动他。”
“咱们不去东面和北面的海,咱们去西边的海,那边离咱家近,我问过曲壮壮。”钟大娃道,“曲壮壮说沿着山边的小路走二里路就到了。三娃,能走二里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