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孝瑾说道:“虽然布兰斯与罗马帝国关系不佳,但并不妨碍亚当家族与君士坦丁堡往来无碍,其中曾经在那里游学过的所罗门更是颇受君士坦丁堡中上层的青睐”
“所罗门与君士坦丁五世的女婿,那位刚刚被罢免了亚美尼亚军区陆军指挥官的职位,只保留了特拉布宗海军统帅职位的塔里斯科特斯还是同学,关系甚佳,而所罗门的建议亚当多半会采纳,而亚当的建议布兰斯十有八九也会同意”
“于是,孩儿判断,根本不用理会白城返回来的消息,塔曼城的所罗门应该在发出信使的同时,也南下了,如此重大的事情,肯定是他亲自出动”
“君士坦丁堡诸人,他认识的自然很多,但是能够随意出入皇宫的也就是特拉布宗督军塔里斯科特斯,据说,自从被罢免陆军统帅后,塔里斯科特斯......”
只见孙秀荣摆摆手,“这个名字太长,今后就叫他塔里斯就行了”
“是!塔里斯一气之下干脆搬回了君士坦丁堡居住,由于当今皇后,也就是图兰朵的姐姐对其女儿十分宠爱,自然爱屋及乌,罗马皇帝无奈之下,就默许了这一点,但最近又搬回来了,所罗门想要去君士坦丁堡,必定会先去特拉布宗”
孙秀荣眼睛一亮,“眼下白解忧、苏肯都在那里,想必他们也掌握了一些情况吧”
......
特拉布宗。
与巴统港相比,建城已有一千多年的特拉布宗港就大了许多。
同样一个半圆形的港湾,长度却在十里左右,半圆环的中心是一处临海的小山,海拔约莫两百米,千年过去后,山顶早已削平,一座方圆约莫四里的圆形城堡耸立于上。
眼下这座城堡就是东罗马帝国亚美尼亚军区的首府所在,原本还有陆上要塞埃尔津詹的,要塞被大食人占据后,这里便成了唯一的据点。
与碎叶军规划的巴统港颇有些类似,半圆环的中心点大致在海湾的西南处,西北处的海岸上还有一座圆形城堡,而东北处同样也有一所,当然了,这两所城堡的规模都只有山顶城堡的一半左右。
这里就是特拉布宗港,希腊人在黑海南岸最早的定居点之一,也是东罗马帝国攻略外高加索地区的最大的前进基地。
在三座圆形城堡的正中间有一座规模宏大的修道院。
时下已经来到岁末年初,按照基督教的传统,这几日应该是特拉布宗最热闹的几日,但眼下的情形却十分诡异,往日,三堡贵族基督徒在这几日都会在修道院来做礼拜、忏悔,同时为修道院奉上不菲的礼物,但这几日修道院却一片宁静。
此时的修道院,正是广大的基督徒修行、礼拜以及讲学的地方,实际上就是后世大学的前身,修道院的教士在讲授神学的同时,也会对国内以及异域流行的宗教、学术进行批判,当然了,对其中有用的部分也会兼收并蓄,转化成基督教的语言再进行教授。
于是,此时无论是东部的东罗马帝国,还是西部的法兰克王国,还是中间的教皇国,修道院实际上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是贵族教徒进行文化交流,进而演化成沙龙、秘密政策会议以及协定秘密盟约的地方。
而此时,在修道院寻常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几个年轻人罕见地碰面了:
坐在上首的正是特拉布宗时下的最高长官,亚美尼亚军区督军,皇帝的女婿塔里斯,只见塔里斯约莫二十多岁,红色的长袍、褐色的头蓬,一头乌黑卷曲的头发,面相极为英俊。
在他左下首的则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一头金黄的头发,面色苍白,身材高大,他此时的一对眼睛并没有看着正在说话的塔里斯,而是盯着他对面的那人。
而那人却正是大秦国时下设在里海、黑海地区的最高按察使,打着库特巴商行通译的幌子刚刚在黑海地区行走了一年的白解忧!
白解忧继承了他父亲白孝德那强悍的身体,黑头发,高鼻深目,短须,面目也十分英俊,不过更多是一股剽悍之气,这与他的“通译”身份十分不符,显然与他常年在碎叶军、按察司里混有关。
他能够有幸参与到眼前这个会议,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暴露了,而是因为他龟兹白家本身就是安西四镇唯一信奉希腊正教分支聂斯托利派(此时尚未有景教的名头)的,虽然聂斯托利派被时下的东罗马帝国教廷视为异端,不过对于这样一位来自骤然崛起,还多次大败大食帝国国度之人,自然受到了塔里斯的青睐。
何况,白解忧从小在怛逻斯学堂进学,毕业后又担任过孙秀荣的贴身侍卫,虽然一早就加入到天道教里,长期受到孙秀荣的影响,一身迥异于常人的特殊气质终究是掩盖不住。
这样的气质从塔里斯这位从小就生活在东罗马帝国贵族家庭的人看来十分罕见——商人,除非是少数的有着深厚背景的商人之子,并长期在修道院接受各种学术的灌输才有可能呈现这种气质,但根据白解忧的介绍,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翻译而已。
而这种气质还不仅仅是那种因为出身贵胄受了良好教育带来的自信和从容,这些人自然迥异于常人,但多半还带有居高临下的神态,但白解忧显然没有,他是在那种贵气(塔里斯认为)中掺杂了一种浓浓的平和。
若是普通人见到眼下除了白解忧以外任何一人,都会惊骇的单膝跪下,甚至匍匐在地的,因为除了塔里斯,另外两人的身份也不遑多让。
那位少年叫查理,是时下法兰克王国国王丕平三世的长子。
此时的法兰克王国在丕平三世的打理下,影响范围已经东到奥德河流域,南到比利牛斯山脉,西到后世整个荷兰、比利时,东到意大利的北部,由于丕平三被当时的教皇史蒂芬二世亲自冒着风雪穿越阿尔卑斯山为他加冕,他打败了伦巴德人,还将原本属于东罗马帝国的拉文纳总督辖区到罗马的广袤地区划给教皇,让教皇国事实上成立了。
查理,就是后世的查理曼,“曼”是大帝的意思,现在的他显然得不到这个称号,不过他身上却还是有一个封号——萨克森大公,但眼下的萨克森,也就是后世的德国东部地区的萨克森人刚刚接受基督教不久,还处于多神教与一神教的过渡阶段,对于法兰克王国并不感冒。
(萨克森,与英伦三岛的萨克逊人同出一脉)
加上其出身维京人的传统,反叛精神十分强烈,是法兰克王国下辖最难征服的区域,而正是由于攻打像萨克森这样的“边疆区”,并设置不同层级的边境大将,才有了正式的公爵、侯爵、伯爵爵位(类似于中原王朝的节度使等),此时则尚未出现,还要等到查理曼大帝登基之后才有。
故此,身为萨克森大公的他常年住在后世荷兰、德国、布比利时交界处的亚琛,后来,此地也成了他的长期首都。
此时,虽然法兰克王国事实上取代了以前的西罗马帝国,还得到了教皇的承认,并将占据的东罗马帝国拉文纳总督辖区的土地赠给教皇,但这并不影响此时欧洲贵族子弟之间的交流。
对于法兰克王国来说,他们已经从本身是“蛮族”(日耳曼的一支)摇身一变为占据正统地位的贵族,自然要与原本的东罗马贵族多多交流,眼下丕平三世正在东征西讨,主要攻打对象在北面就是日耳曼人、斯拉夫人(捷克)、匈奴蛮人(占据匈牙利、罗马尼亚的阿瓦尔人),在南面自然是占据着西班牙的白衣大食。
查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坐着海船从拉文纳出发,一路航行到君士坦丁堡,进而抵达特拉布宗的。
在拉文纳还属于东罗马帝国的时候,从拉文纳出发经海上抵达君士坦丁堡的航线已经十分成熟了。
而他之所以来到特拉布宗,那是因为这里的修道院以离经叛道、大胆而闻名,在这里有来自波斯、大食的东西与来自君士坦丁堡乃至更远的法兰克王国的东西交汇。
这样的交汇若是发生在君士坦丁堡自然是不可能,但在偏远的特拉布宗则大有可能,眼下还不是黑暗的中世纪,而是中古世纪,所谓“罗马帝国的遗产世纪”,宗教因素还没有后来那么强大。
查理是跟着塔里斯一起来到特拉布宗的。
而坐在查理身边的那人约莫三十岁,面相介于此时的欧洲人与大食人之间,身材中等,穿着一身白色丝绸长袍,头上还有一块同样白色的头巾,黄褐色的头发,长胡子,面相柔和,不过从白解忧的角度看来此人却是三人中最难缠的。
他的眼睛深邃清澈,盯着对方看时可让对方并不觉得失礼,但他收回目光时偶然露出的精光则暴露了他的底色。
他就是时下科萨汗国位居前五的人物,首相亚当的长子——所罗门。
所罗门显然是为了联络君士坦丁五世而前来特拉布宗的,但平白夹了一个疑似大秦国的人物,这叫什么事?
但这是前凯撒塔里斯安排的,所罗门也只得听从。
在这座有名的修道院,大秦国、科萨汗国、东罗马帝国、法兰克王国,这个世上除了大唐、大食,仅有的几个大势力代表人物竟然齐聚于此,若是让孙秀荣得知了,肯定会会心地一笑。
塔里斯自然是为了在这特殊的节日让来自各势力的代表人物进行宗教辩论的,刚才各人都做了发言,白解忧这边除了阐述聂教在桃花石帝国(中国泛指)的传播情况,以及自己对基督教的理解,还对孙秀荣新创的天道教进行了阐述,就是这个阐述让正准备发难的所罗门顿时沉默下来。
不仅是所罗门,就连来自遥远的亚琛的查理也大感兴趣,瞧他那架势,是大有缠住白解忧一问究竟的意思。
此时,出自大秦国的铁器套件、纸张等物也通过东罗马帝国的商人传到了法兰克王国,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贵族,查理手中自然也有,他特别喜欢那些铁器套件以及纸张,这才是他冒着船只在地中海倾覆的风险(失事率高达五成),在没有禀明他父亲的情况下来到“东方”的原因。
天道教的教义虽然骇人听闻,但查理听起来却是津津有味:
“这个世界确实是上帝创造了,在天道教里,上帝叫天神”
“上帝创造了宇宙万物,包括太阳、月亮和人类生活的地球,天道教认为人类生活在一个大球里,大球里大部分是海洋,少数地方是陆地,大球围绕着太阳旋转,旋转一周需要一年,自转一周需要十二个时辰”
“月亮是是围绕着地球转动的,而太阳则是围绕着更大的星体旋转的”
“地球上的万物,诸如动植物、人类、矿物、水都是天神创造的,都有各自的规律,而人类处于最高等级,但包括人类在内的各物各有被上帝认可的发展规律,任何违背其规律的行为都会受到惩罚”
“当人类的行为彻底毁灭原本的规律时,世界末日就会来临,此时只有与天神之子,也就是他在人间的代表、先知孙秀荣以及被先知许可的信徒签订了被拯救协议的人才会得到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