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秀荣放回史思明及其部众,包括史参、刘象昌、辛万年等人时,如同预料的那样,根本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为了显示诚意,,史朝义还只带了三千骑。
史朝义能够大大方方迎回史思明,自然不是因为父慈子孝,而是他的手下全部是史思明一手拣拔起来的,如果史思明死了,史朝义自然指挥得动,但如果史思明还在,自然知会听史思明的,孙秀荣来了这么一手,实际上是让史朝义寝食难安。
但他又不得不救,如果不救,那他这支部队也会很快离心离德。
而在史思明不在的这一年里,史朝义也并没有闲着,他在部队里掺杂了大量忠于自己的亲信,史思明就算回来了,也需要继续仰仗他,而不是很快重新执掌大权。
而这支部队有了史思明,才真正有了与南面的安庆绪抗衡的实力,不是安庆绪能力强,而是他手下的崔乾佑、安守忠、田乾真、安太清、田承嗣、张通儒、高尚一干能人还在,他们若还在安禄山手下任职,那都是个顶个的能臣名将!
但有了史思明,双方便一下又回到均势。
而在此时,唐庭大致接受了孙秀荣的建议,任命薛岌为易州、瀛州、莫州、沧州四州节度使,驻守莫州,而任命张献诚为燕北四州节度使。
在孙秀荣亲自送回史思明的那一日,全天下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广阳城,此时,康孝荣的山地营秘密出发了。
在幽州城西北,除了经居庸关来到妫州这一条道路,实际上还有一条驿道,那就是沿着桑干河直抵幽州的驿道!
这条驿道大致与经居庸关的驿道平行,但穿梭在崇山峻岭里,可以直抵妫州南面,在孙秀荣、贾耽的盘算里,敌人若是准备出其不意攻击迁徙大军,秘密潜行到这条驿道上,等大军正在穿越居庸关驿道时突然出现,将一头一尾堵住才有可能成功。
故此,康孝荣的山地营便先一步踏上了这条驿道。
苏肯,弓月部大酋萨哈连长子,山地营都虞侯,如今已经升任副尉兼都虞侯,带着一百骑先行踏上了这条道路。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是有关隘和据点的,不过在幽州形势大变后,驻军也逃散一空,碎叶军接手幽州后,自然没有放过这一带,在这条驿道的正中间设有据点,但据点只有十个人,不可能将长达百里山道完全遮护过来。
苏肯带着虞侯军花了两日时间才将整条驿道探查完毕,根本没有发现敌人可能的埋伏的地方。
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回赶——此时,迁徙大军已经开动了!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向一个从幽州羌人挑选出来、熟悉燕山西北地形和道路的人问道:“除了这两条驿道,山里还有什么道路可以来往?”
那人说道:“凡是大山,只要有河道的地方,就可能存在道路,因为只要有河流的地方就可能有人居住,有人居住了,自然会形成道路”
“燕山西北与太行山东北相连,河流众多,如果有心的话完全可以找一条道路来到妫州,不过一来敌人不知道碎叶军具体何时出发,不可能提前布置,除非我军内部有其密探”
“再者,果真有这样的道路,肯定只能通行轻装简从的少量军队,若是大军就需要大量的粮秣、牲畜,自然是不行的”
苏肯点点头,“按照你的意思,敌人是不可能从这两条驿道摸过来了?”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请说”
“都虞侯,如果他们是从代州出发的,抵达尽头后便是蔚州,而蔚州、妫州都是四面山势环绕、中间有河道、田地形成的狭长地带,这样的地方极易隐藏军力”
“若我是敌人,就可以提前将军力藏在蔚州的狭长地带,等到碎叶军大军出动时,再跨过蔚州与妫州之间的大堡关、山道进入到妫州”
“进入到妫州后,条件就更加好了,妫州城附近是桑干河、涿水、妫水三河交汇之地,附近是一处大平原,东西长约七十里,南北宽约三十里,四面皆山,只在桑干河上游某处有狭窄山道与文德县、怀安县相连”
“如果敌人先是埋伏在蔚州,因为这里足以供养一支大军一个月的时间,等待碎叶军出动后进入妫州平原,封锁住桑干河上游山口,将我军大部困在平原上,此时若有一支部队能够顺利出现在幽州平原上,同样封锁住居庸关驿道的南面出口,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苏肯听了不禁有些诧异,“你不是喻文景将军的侍卫吗?如何懂得这些?”
那人笑道:“我是喻将军的亲侄子,自从他调到幽州后我便一直跟着他,在下也参加过跳荡营,又是羌人出身,喻将军以乞伏安国的身份藏在幽州时,寻常都是由我替他打理对外的事项,故此......”
苏肯点点头,看着他那看似普通、憨厚,又穿着一身羌人牧人衣服的模样,不知晓的还真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牧户,看来喻文景能在幽州暗藏十余年,凭的也不光是运气。
他说道:“妫州平原,是由康孝荣将军的山地营负责的,以他的能耐,早就把周围摸得一清二楚,我等还是不要多事了......”
那人点点头,正准备不再说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都虞侯,其实,若是要查出敌人有没有大动作,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哦?”
“那史朝义不是带了三千骑北上迎接他的父亲吗?与史思明一同南下的还有史参的三千忠于史思明的部队,史朝义北上时带着三千轻骑,还是一人双马?若是后者,那史参的三千精锐就能很快武装起来”
“此时,只要盯着他们就行了,若是有人在居庸关驿道堵路,必定是他们!”
苏肯心里一凛,暗道:“还真有可能,大都护的心肠还是太软了,依我的话,将史思明及其部署全部杀了也就是了,不用碎叶军出手,安排薛岌、张献诚的部队出面就行了,何苦......”
虽然如此想,但一想到此人所说的,还是快马加鞭朝幽州城跑去。
等他赶到幽州时,正在山下驻扎的康孝荣得知此事后也是忧心忡忡,他对苏肯说道:“大都护已经给我下达了命令,若桑干河驿道有问题,我的山地营则开上去阻截敌人,如果没有问题,则继续作为大军的断后部队,此时大军出发已经两日了,前锋应该已经翻过居庸关驿道进入妫水流域了”
“后队还在昌平,按照你的说法,敌人既有可能是从蔚州来的,又有可能沿着燕山东麓往北,抵达居庸关山口时掩藏起来,等着我军全部进入山道再将山口封锁起来,我只有一个营头,却要照顾两个方向,谈何容易?”
苏肯说道:“幽州城呢?若我所料不错,城里依旧掌握在薛岌、张献诚手里,莫州一州人口都被我军迁走,他肯定不会轻易南下的,而幽州也空了,薛岌只有迁到沧州或易州才有可能生存”
“至于张献诚,他是朝廷钦封的燕北四州节度使,大可以将蓟州的人口迁徙一半到幽州来,但在我军彻底退出幽州之前,他们都是不会动的......”
此时,天色已暗,康孝荣正在犹豫时,东北方向飞来一骑。
“都尉!”
仔细看时,原来是仁勇都潜伏在幽州城的密探。
“最新情报!”
“请说”,康孝荣心里一凛,暗忖:“莫非居庸关南口已经出现了敌人?”、
不过瞧那人的神色,似乎又不是这样,他虽然一脸严肃,但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模样。
“都尉,刚刚从莫州传过来的情报,史朝义部接到史思明等人后立即退入到易州,然后在那里消失了,另外在莫州、瀛州的民户几乎都被迁徙走后,留在当地的也就是一些富户和商户,我军刚一出动,深州的史朝义部立即出动占据了莫州、瀛州所有的城池!”
“这肯定不是情报的全部,否则不会巴巴地跑过来通知我,肯定已经事先通知了大都护”,康孝荣暗道。
果然,那人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都尉,易州原本是张忠志的地盘,在我军驻扎幽州时他只在有城池的地方安放了少量军力,大部军力还是在恒州、定州,但在我军出发后,易州突然出现了大批军队”
“在我军抵达昌平后,这支军队便向幽州进发了”
苏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插道:“这么说,这支军队自然就是史朝义、史参部加上张忠志的部队了,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军,而是幽州城吧,如今留在幽州城的薛岌部、张献诚部精锐只有各三千人,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以史思明父子对幽州城的了解以及尚在的余威,应该能轻易拿下幽州城”
“这么说,史思明是不准备听从朝廷的号令了?”
那人见康孝荣依旧一脸镇定,也是十分佩服,紧绷的神色也松了下来,“都尉所料极是,史思明的大军出发后,立即沿着易州到幽州的驿道向北进发......”
“慢!”,苏肯突然想到了什么,“燕北马市有秘密通道可直抵幽州城,以前史朝清还在的时候,按照高鞠仁的说法,当张献诚出现后,史朝清接受了他安排一个铁弹营亲卫替他揽下误杀高如震的事情,而那人在死去的时候给尚可孤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尚可孤是霫人,事后自然被大都护招揽过去,并将此事告诉了大都护,但大都护当时也没特别在意”
“现在想起来,此人是辛氏一族的,能在死前将康孝忠的秘密说出来,显然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境的,但根究尚可孤的说法,他在死前只说了一句话,‘留意马市’,而马市最大的秘密不就是密道吗?”
“既然康孝忠知晓这个秘密,却并没有对控制密道的喻文景动手,自然是因为当时喻文景是以乞伏安国的名义作为牧监张惟岳的手下存在的,而张惟岳是康孝忠的女婿!”
“康孝忠知晓马市的秘密,难道掌管幽州大权、耳目众多的史思明不知晓?”
于是他说道:“城里的势力,除了薛岌、张献诚,还有张献恭、薛萼,张献恭就不用说了,肯定站在张献诚一边的,薛萼是史思明的亲信,本就是镇守昌平的大将,我军一走,表面上是薛岌掌控大权,实际上如果薛萼发水,引史思明大军从密道进来,薛岌、张献诚便大事去矣”
“张献诚是张守珪之子,深孚众望,史思明是不会难为他的,但薛岌肯定活不成了,我想不通的是作为一母同胞,薛萼如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