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水西边诸国,不要轻易招惹乌浒水岸边的穆国”
“这是为何?”
“穆国,在乌浒水南岸,又称查尔朱,其西南处全是荒漠,大约五百里处便是大食人呼罗珊总督府所在的木鹿城,穆国一下,木鹿城就危险了,并波悉林必定在那里驻扎重兵”
(穆国,后世土库曼斯坦土库曼纳巴德,木鹿城,后世马雷)
“再者,就算穆国兵少,一旦被外人夺去,木鹿城的并波悉林肯定会倾尽全力来夺回的,穆国,就是呼罗珊的前哨,是其经营整个河中地区的基地,重要性还在那色波城之上”
“那我等......”
“拔塞干人最清楚,从克孜勒河一直往南,约莫五百里便抵达其河源,然后沿着荒漠继续南下,百余里时会发现另外一条河流,当地人叫花拉子模河,直通火寻国”
(克孜勒河,后世在克孜勒奥尔达汇入锡尔河的河流,流经大沙漠,花拉子模河,后世在图尔特库尔汇入阿姆河的河流,在花拉子模绿洲的最东面)
“眼下以大食国的力量,肯定不可能既照顾到那密水,又照顾到火寻国,于是,此时的火寻国在将大食国的戍军杀死、驱逐后,正忐忑不安呢,见到竟然有碎叶军南下去攻击大食军,彼等必定是喜出望外”
“于是,彼等不但会为你等接济粮草,还会为你等引路以及遮蔽消息,出了花拉子模绿洲后,你等沿着乌浒水北岸行走,那里的地理虽然大多是荒漠,但靠近乌浒水的地方还是有水草的”
“扮成当地的牧户,做出三十里强遮蔽,抵近穆国时,便远离乌浒水,不过依旧往东行走,最后你等会抵达另外一片绿洲,也是由那密水浇灌出来的,叫毕国”
(那密水,后世泽拉夫尚河,毕国,后世布哈拉以南的卡拉库尔一带)
“毕国人响应了安国的大起义,由于南面不远处有穆国,这里就不会驻扎重兵了,据说起义的农户、小商户都成了大食人的奴隶,你等一到,彼等没有不响应的”
“齐亚德原本有三万人,其中精锐两万,粟特步军一万,这一万粟特步军早就在镇压安国大起义中消耗殆尽了,故此,他的手里只有不到两万人,萨末鞬城附近就有一万五千,那么在安国、东安国、何国这三个大国加起来就只有五千人左右”
(安国,后世布哈拉;东安国,后世吉日杜万;何国,后世卡塔库尔干,在大唐时昭武诸国里相对来说都是大国)
“也就说,每一城只有千余人,眼下齐亚德的大军被我军困在萨末鞬城,而并波悉林的大军还在六七百里以外,还要跨越几百里的沙漠,没有充足的准备是过不了的”
“就算能过,至少要有一个月的准备才行,于是,你就有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夺占毕国、安国、东安国、何国,记住,眼下齐亚德的大军肆虐了那密水一带,深恨彼等者大有人在,特别是那些农户、小商户,若是能诈开城门自然最好,不能的,就让这些奴户蚁附攻城,等敌人精疲力尽时你等再上”
“最后,在毕国放置一个营头就是了,剩余的全力夺占包括安国、何国在内的诸国,注意,这些国度刚被大食人拿下,粮食、财物还没来得及运走,注意看好,然后分兵把守就是了”
毕国(卡拉库尔,布哈拉南面绿洲),大食人在这里只有三百军队,这一日,被一直突然从乌浒水北岸长驱直入而来的大军攻占了。
这一支军队自然是孙秀荣嘴里所说的府兵了。
他们是:
黑夫带领的碎叶军第一支府兵,全部由纳伦盆地的南弓部、歌舒部组成的青壮骑兵;
萨哈连的弓月部府兵,全部由弓月部青壮组成;
李思慕的霫部府兵,也就是原来驻扎在斋桑泊附近、从跟着孙秀荣西迁到此的一万户牧户中抽调出来的三千府兵,除了霫部,还有契丹、奚人、突厥等部落。
到了天宝九年,李思慕三十岁,黑夫四十岁,萨哈连五十岁,而带着这支大军的却另有其人。
孙秀荣让仁勇都都尉宇文邕奴从怛逻斯的正规军里抽调了一千骑,加上黑夫、萨哈连、李思慕三个府兵营头,一共一万人,沿着他在临行前交代给宇文邕奴的路线抵达了此处。
也就是,先从药杀水的支流出发,穿越大沙漠,沿着乌浒水的支流直抵花拉子模绿洲。
此时,正如同孙秀荣对预料的那样,在火寻国将驻扎在那里的大食军击杀、驱逐后,正在惶惶不安呢,恰好碎叶军到了,他们岂有不喜出望外的,自然忙不迭地引着宇文邕奴的大军来到了毕国。
站在毕国斑驳陆离的城墙上,今年二十七岁的宇文邕奴不禁回想起孙秀荣之前以及刚刚派人过来反复叮嘱他的话语。
“一切都是按着大汗预料的那样进行着,奇怪了,大都护的消息都来自仁勇都,他怎地还掌握着一些连仁勇都都没有的消息?”
这种疑惑是自然的,因为后世孙秀荣在攻略盘踞在花拉子模绿洲地带的希瓦汗国时,也曾走过这条路,自然一清二楚,放眼全天下,估计除了拔塞干人、火寻人,就只有他清楚了。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宇文邕奴一听这声音就知晓那三位活宝到了。
果然,没多久,黑夫、萨哈连、李思慕三人就联袂而至。
“总管!”,三人中,以萨哈连年纪最大,在另外两人尚未开口之前,他抢先出声了,“我的府兵营自打成立后,已经闲置了大约七年,再等下去,这些人都要做爷爷了,这次进攻安国,还是让弓月部去吧”
“不妥!”,李思慕反驳道,“无论是南弓部还是弓月部,平均年龄都超过三十岁了,而我的霫部府兵平均才二十五岁,安国,是大食人最重要的据点,听说除了一千五百正规军,还有响应他们的一万商人护卫,岂能由老者上?自当由霫部青壮上!”
宇文邕奴看向黑夫,笑道:“你呢?”
黑夫说道:“按说我的南弓部府兵是最早成立的,迄今接近十年了,不过按照郡马的安排,到了四十岁要一律退伍的,由其儿子继承,十年,我的府兵也几乎换了一半,眼下单论年纪,其实还在弓月部与霫部之间,在二十七八上下”
“那你为何不争取攻打安国都城的任务?”
黑夫面色一红,半晌才说道:“总管,不是南弓部怕死,南弓部是郡马起家的部落,就是有了南弓部,郡马才有可能拿下怛逻斯乃至碎叶川,岂有贪生怕死的?不过......”
宇文邕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就是南弓部的人,很是明白黑夫的心思,“随着大都护手下的牧户越来越多,南弓部愈发不起眼了,黑夫的手下恐怕凝聚了南弓部的精华,一旦有所折损,南弓部便更加弱小了”
“眼下大都护有了好几位夫人,更有大唐公主,不过大都护依旧将晓月排在首位,晓月的长子也被立为世子,不过奇怪的是,大都护回到碎叶川也好几年了,晓月却再未诞下任何子嗣,黑夫本是晓月的奴仆,肯定是要誓死守护世子的,肯定不愿意轻易折损人马的”
又想到,“碎叶军的府兵虽然号称府兵,不过每年中,几乎有一半时间在操练,操练频度几与唐军募兵相当了,或还胜之,至于武备,除了没有火器、强弩,剩下的几乎与碎叶军完全一样,这样的军队这几年一直没有用上,确实是有些浪费了”
看到黑夫略显焦急的眼光,他不禁有些好笑,他将黑夫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黑夫,你认为让南弓部避免战斗就是便宜了他们,非也”
“怎么说?”
“大都护常常说,一支部队,若是时常在操练,而从未经历过战事,长此以往,这战力还不如只操练了几个月按却马上投入战斗的军队,中看不中用,队伍,是从战斗中砥砺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
“大都护的话你总得听吧,他说的准没错,再者,安国是大食人留在那密水西端的最主要据点,但城里人丁并不多,大食人破城时屠杀了三日,眼下该国贵族及其忠实奴仆大多被杀,城里只剩下大食军和协助彼等攻城的商队护卫”
“以我来看,这些商队都是有着王族身份的大商队,以前见到农户、工匠、小商人跟着起义作乱,扰乱了商路,自然深恨之,便协助起大食人起来,不过根据大都护刚刚传递过来的消息,大都护已经击败齐亚德,并包围了萨末鞬城”
“这样一来,安国的大商人就得掂量掂量了,他们是知晓的,在碎叶军的管辖下,并没有强制彼等信仰何教,做何营生,真乃商人的天堂之土,而眼下彼等协助大食军击败了起义军,那只是暂时的,一旦大食人强迫彼等信仰大食教,并苛以重税,就好像以前的大食人做的那样,大商人岂有不反叛的?”
黑夫似乎明白了什么,“总管的意思是,若是我军前去攻打安国的都城阿滥谧城,那些大商队护卫极有可能再次叛乱?”
宇文邕奴点点头,“以前的大食戍军为何叛乱?据说他们虽然都信仰大食教,但教派又有所不同,以波斯人为主的多信仰那甚什叶派,而来自大食本土却是甚......逊尼派,以前的白衣大食对这两派并没有过多区分,或者还未来得及区分”
“但眼下的黑衣大食显见的是要区分清楚明白的,故此,彼等撺掇起了大起义,而安国的人虽然暂时都信仰了大食教,由于戍军的影响,信仰的也是那甚什叶派,先不管他十分真正信仰,这本身就不能长久”
“要真正对晓月好,对世子好,就要立下大功,让南弓部的地位更为突出,否则......”
黑夫顿时明白了,马上给给宇文邕奴施了一礼,“我明白了,总管,赶紧下令,我这就去攻打阿滥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