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眼下我等已经走过了阴山以南黄河连续三十六湾中的三十三个,前面还有三个,也是最为弯曲的三个,河流先是突然向北,又急剧折向南边,形成三个小湾”
“从这里开始,若是从陆路径直向东,约莫五十里就是东受降城,再一百里就是单于都护府城堡所在,按照之前的消息,大唐在中受降城以东,就只剩下这两个城池了”
作为侦骑的马璘正在汇报,孙秀荣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朝廷既然翻了脸,眼看我等就要走完河套一带了,若是到了单于都护府,有了独孤修的接应,除了怒皆部的黑城一带,我等自能从容去往霫部,但从丰州城开始,一直到这里,彼等都未发动,自然不会是有愧于心,而是在找寻时机!”
“接近东受降城的时候,彼等绝对不会发动,那样的话朝廷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但眼看只有五十里的距离了,彼等再不发动就没有机会了……”
顿时心理一凛,赶紧问道:“这三处河湾有何奇特之处?”
“回禀大都督,三处河湾之间又是三处大湾,两头的大湾之间都是一片荒漠,荒无人烟的景象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中间那处河湾较为奇特,其东西长约十五里,南北宽约五里,中间地势明显较低,几有几万亩,中间密密匝匝长着杨树林,据说前汉时代,出塞和亲的王昭君就葬在这里,故名昭君林,胡人都称之为‘阏氏林’”
“由于其奇特的来历,无论何部占据此林,都很少大肆砍伐,据说前夏国首领赫连勃勃没有理会这些,将其砍伐一空,第二年就死了,故此……”
“于是之后就没有人敢采伐了?”
“自然不是的,那些个小部落如何知晓王昭君、赫连勃勃的典故?不过胡人对待山川林木也有一定之规,若没有特别紧要之事,也是不会砍伐干净的,大的部落多半知晓这一典故,也不会平白大肆砍伐,故此总算留了下来”
孙秀荣点点头,“你等有没有进入密林探查?”
“探查过了,并无可疑迹象”
“密林之南呢?”
“说来也奇怪,密林之南就是黄河了,黄河南岸则是一片片沙丘,景象与其它河湾大不相同,由于隔着黄河,我等并没有前往查看……”
“那处的黄河有多宽?”
“很宽,是我等走过的河面最宽之一,几有四里……大都督的意思是?”
“以你来看呢?”
“大都督不提起,在下倒是差点忘了这一茬,这片树林是天然的上好埋伏之处,由于我等已经探查过一遍,彼等肯定会认为不会再探查了,于是就会提前埋伏在那里……”
“会如何埋伏?”
“这……大都督的意思是?”
“咳咳,能够在此处对我不离者,无非是党项羌拓跋部,抑或吐谷浑赫连部,他们的牧场就在沙漠以南,以其对地势的熟悉,跨越荒漠前来攻击我等不是做不到”
“彼等若是全部埋伏在密林里,一旦我等再次探查被搜索到,岂不是白费了功夫,故此,最佳的埋伏策略是”
“以一部实施埋伏,这一部多半人数不多,以我来看,以人数较少的赫连部最佳,若是我等未被识破,赫连部突然杀出,我等正在抵抗之时,河南沙丘后面的拓跋部再杀出,我等被夹击之后多半败绩”
“眼下夏州、宥州一带,就以党项羌拓跋部实力最强,已有压服东部吐谷浑人、西部粟特人的迹象,况且按照俘虏的说法,拓跋部王子拓跋朝光曾在长安国子监和武学都就过学,大唐那一套他早就学会了”
“本性又极为强悍,朝廷为了对抗突厥、怒皆部,放手让其装备铠甲,据说他手下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骆驼兵,一千人有着半身铁甲的精骑,骆驼背上放着两个大框子,里面藏着两名神射手”
“战斗时,精骑一般分为两个部分,一半突前,骆驼兵继之,掩护突前的精骑,另一半则在战场观察,随时可能出击敌人的侧翼,这一套战法在大唐眼里自然不足为虑,但压服留在夏州、宥州的铁勒人、突厥人以及吐谷浑人够了”
“拓跋部首领拓跋守寂被封为夏州都督,其府城就在以前赫连勃勃的都城白城,而其长子拓跋朝光则在夏州城附近荒漠以北的绿洲地带,我不知拓跋部的骆驼兵、精骑有多少控制在拓跋朝光手里,若是有一半也相当可观,加上部分部族骑兵,还是不能小觑的”
“至于赫连部,那是朝廷为了防止拓跋部做大故意引入的,西海一带的吐谷浑有四大部落,慕容、赫连、白、达奚,原本每一部都有几万帐,赫连部一部分迁到昆仑山,一部分则迁到了这里,据说也有两三千帐”
“这样的小部落什么也没有,最缺甲杖,估计是将我等当成了‘行走的甲杖’,呵呵呵……”
马璘神色一凛,“若大郎说的是真的,彼等肯定是不会主动攻打唐军的,肯定是受到了指示或挑拨,可眼下放眼整个朔方,又有谁挑拨得了这两部?”
他的神色很快黯淡下来,孙秀荣自然见到了这一幕。
“呵呵,无妨,这一次,既然距离单于都护府近了,我等就不能在心慈手软了,无论是拓跋部,还是赫连部,抑或两者都来,我一定追击到底!”
说到这里,他暗忖:“拓跋朝光的大帐多半就在后世的鄂尔多斯大草原,距离这里只有两百余里,这里黄河以南的荒漠并不像丰州附近那样荒芜,而是半荒漠地带,选择好路线的话,骑兵还是能快速通过的”
“拓跋朝光是李元昊的祖宗,若是将其大帐附近的部族斩尽杀绝,后世还有没有西夏就要另当别论了,至于区区赫连部,灭其精壮,将妇幼纳入薛延陀部或霫部就是彼等之结局!”
此时,从马璘的角度,他会见到孙秀荣的眼神变了好几遍,不时泛出凶狠之色,也是心理一凛。
不过他终究也不是常人,“大都督,那我等……”
“起风了”,孙秀荣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抬头看天,其实在河套一带,无论冬夏,常年多风,不过在盛夏、隆冬也有天气沉静的时候,在冬季自然盛行北风,原本只有微风略过,眼下却渐渐强烈起来。
马璘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依旧没有具体的头绪。
孙秀荣继续说道:“若是有敌人在密林里埋伏,且人数众多的话,那肯定是兵分几路,将我等截成数段各个击破,不过若是按照我之前的推测,敌人是赫连部的话,人数肯定不多”
“那样的话,彼等肯定会等待我等先头部队全部靠近密林后再杀出,一番冲杀后再退入密林,由于彼等熟悉密林,我等若是贸然进入,肯定摸不着头绪,等我等再次懈怠时,彼等再次杀出,如此周而复始,届时我军肯定极为疲累”
“此时河南的敌人便会越过黄河杀出……”
“可黄河河面如此之宽,彼等越过黄河时我等肯定知晓啊”
“那就会在天色暗淡之时进行,不行,眼下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我等不能被动出手了……”
“都督的意思?”
“立即点燃火把,将火把浸油,挑选力大者骑兵六百,从密林北缘飞驰而过,然后将火把抛入密林,彼等既然是埋伏,就不会距离道路太近,眼下天干物燥,风势又大,既然是多年没有砍伐的密林,地上落叶自然很厚”
“十五里,三百骑兵,记住,排成一字长蛇阵飞过,每人携带三根火把,骑兵之间相距五丈,这便是一百五十丈,彼等肯定在密林中最高的树上暗藏哨兵,见我等只有少数骑兵飞驰而过,绝对不会提前发动”
“以我等马匹的速度,半个时辰约莫六十里,十五里长的密林约莫一刻时间就走完了,最后一名骑兵进入密林正面时吹响手中的号角,此时最前面的骑兵才开始抛出第一根火把,见到第一个骑兵抛出火把后,后面的骑兵再一个个抛出”
“三根火把,大致是三里,东西两侧各三百就是六里,只留出中间的密林不放火……”
“都督的意思是将其从正中间逼出来?”
“这只是其一,因为是河湾,其东、西、南三面自然都是河面,一旦火势大作,分出一营,嗯,就让苏哈的重兵营出现在密林南侧的河面上……”
“可若是南面沙丘的敌人杀出来……”
“我等也不是傻子,若南面又有敌人杀出,那就是正中下怀,南弓熏的前营也飞奔到河面上协助苏哈,我等有钉套之利,又在冰面上多次操练,放眼天下,这是独一份,无论是赫连部还是拓跋部都奈何不得”
“至于密林北侧留出来的空隙,就由白孝德的轻兵营和耿思都的强弩营对付就行了,藏身于密林诱敌的多半是赫连部,彼等估计没有多少甲胄,在我军强弩的打击下很快就会死伤惨重,此时白孝德以骁勇之资神兵天降必将大获全胜!”
“那六百放火的骑兵就在河湾东西两侧冰面上严阵以待,击杀从那里逃出来的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