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凌若渊便卖力地我们展示了那句小人的舞蹈。只见她原地一个腾身,便在空中旋转了一圈。优美的弧形之后,她翩然落地。紧接着,她左手置于额前拈花,右手高举,左腿一个后伸,如同飞天仙女。之后她双手交错,便是一个反弹琵琶。接着是禅思、踏云、捧花、振臂……她的动作越来越繁复,让人眼花缭乱。
她的这所谓的一句经文,竟有十余个动作之多。
凌若渊身量瘦高,动作轻盈,这一句经文被她舞动起来,竟真有西域美人的神韵。她一身淡紫衣衫飞舞,长发飘扬,竟是说不出的动人。但凌若渊毕竟是个习武之人,这一套柔美的舞蹈,竟被她跳得颇为凌厉,隐隐显出一股子霸气。
一舞毕之,凌若渊便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冲着看得发呆的我们扮鬼脸。
秦松轻咳了一声,呆头呆脑地道:“真好看!”
钟懿却有些迷惑:“若渊的舞蹈,美则美矣,却如何能将石门打开?”
秦松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之前儒雅博学的样子:“刚才我便发现,站在这个位置,周围的灯火,刚好可以把人的影子,完整地映在石壁上。若渊舞动的影子,可能就是打开石门的钥匙。”
一旁的凌若渊将头点得如捣蒜:“秦松老是笑话我不会琴棋书画,说我不淑女。你们看,如今我会跳舞了。我是不是也算多才多艺了?”
“是是是。”秦松立即附和道:“你才艺可多了。淑女有什么好的?我就不喜欢淑女。”
我叹了口气,坚决地打断了这两人的无聊谈话:“这么说,这沧浪宫石壁上凿刻的文字,就是凌若渊的那本佛经?”
凌若渊却摇摇头:“不全是。我只看到了几句眼熟的。大部分文字,我都没有见过。”
秦松沉吟道:“沧浪宫石壁上的文字,很可能是记录了象雄的文化、历史之类。阿含经如果真是用来记载西域舞蹈,应该只是这浩瀚文字中的一小部分。至于若渊的舞蹈,是打开石壁大门的钥匙。可能是要用这种方法来保证,只有沧浪宫主人的族人或者后人,才能进入之后的空间。”
“族人,或者后人?”凌若渊一愣,仿佛喃喃自语。
钟懿拍了拍凌若渊的肩膀,温言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过是误打误撞,胡乱琢磨了几句舞蹈罢了。这些只是机缘巧合的事情。”
凌若渊将信将疑地望了望钟懿,没有说话。
我倒是对那条求之而不得的水晶通道,充满了兴趣。沧浪宫的主人,只能允许自己的族人或者后人进入的神秘空间,到底藏着什么样逆天的宝贝?
于是我开始不遗余力地鼓动秦松等人:“现如今找到了人,又找到了路,我们还磨蹭什么呢?往前走是正经。”
说完,我就打算身先士卒,踏上那条如刀山般的水晶路。
岂知,凌若渊将我一把拉住。
“你不能去。”凌若渊盯着我,言简意赅。
但这言简意赅,极大地刺激了我的自尊心。
“为什么我不能去?就因为我的轻功不如你?”我气呼呼地道。
“你的轻功不如我,是事实。”凌若渊又挂着那副欠揍的呛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不让你去,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我冷哼一声。心直口快的凌若渊,莫非也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凌若渊一伸手,将旁边灯侍身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拽下来,然后狠狠地向着水晶甬道扔过去。
如此暴殄天物的行为,让我看着一阵心疼。
但我却顾不上心疼了。
因为被珍珠砸中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大坑竟是两根水晶柱子下沉形成,足有两米来宽,黑洞洞的,看不出深浅。
众人正要往大坑中张望,两边的水晶柱子突然迅速地向中间移动,将大坑合拢。
就在一呼一吸之间,深坑出现又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但大家却是心惊不已。
原来甬道中的每一根水晶柱子,都是可以移动的。
若是有人不慎掉入深坑,瞬间就会被两边移动过来的水晶压碎。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沧浪宫的主人,怎么对自己的族人和后人,也这么狠?”
秦松皱皱眉:“这条通道,很可能是沧浪宫主人,用来挑选传人的。心智和身手不佳者,就会被淘汰。”
我一听,又如同打了鸡血:“传人啊?那前方,一定是惊世骇俗的兵器,或者秘籍!”
钟懿却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惊世骇俗的宝贝,往往就潜伏着惊世骇俗的陷阱。”
我虽不忿凌若渊的张狂,但我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于是我立即换了副谄媚的面容:“凌若渊,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快说说,你是怎么过去的?”
凌若渊对旁人的吹捧,很是受用。于是她得意洋洋地将背上的长剑抽出来,擎在手中,高声道:“这个简单。只要不触碰水晶就可。”
这把传说中的‘绝世好剑’,又细又长,活像个竹竿。但长剑寒气森森,尤其剑尖部分,肃杀之意浓重。
我心中暗暗嘀咕:这个不大的丫头,竟然会给自己铸了把这么凶神恶煞的剑。
这把凶神恶煞的长剑,剑身部分却被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绝世好剑’四个大字。这个据说抄了好几年经文的凌若渊,写字竟是如此让人一言难尽。我又不禁哑然失笑。
我对绝世好剑的观察,尚没有结束,就看见寒光一闪。长剑竟然消失了。
和长剑一同消失的,还有凌若渊。
只见凌若渊已经高高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腾,就闪进了水晶甬道中。
凌若渊的轻功虽然上乘,但也有落地的一刻。看着她逐渐下落的身形,我不禁一声惊呼。
但凌若渊,并没有落地。
深坑,也没有出现。
凌若渊用她那凶神恶煞的长剑,轻轻地在水晶地面上一点,她的身形,便再次腾到空中。
肃杀的长剑剑尖,刚好落在水晶晶柱之间,完美避开了水晶机关。
而凌若渊就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水晶丛中,轻盈翻腾。
我心中骇然。水晶甬道一眼望不到底,这样连续不断的翻腾,不但考验体力,还要求及其精准的剑法。
不一会儿,凌若渊表演完毕,又兴冲冲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她笑嘻嘻地冲着我说。
看到凌若渊得瑟的嘴脸,我恨恨地撇了撇嘴:“大不了我就不进去了。”
秦松走过来,安慰我道:“不用担心,我带你进去便是。”
我心中一热,莫名地觉得秦松似乎对我也颇有情意。
其实我心中明了。很多所谓的情意,不过是有情人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罢了。
但那些一厢情愿的幻觉,就如同五石散[34]。虽然只是片刻的欢愉,也让人欣然沉溺其中,而不自知。
我不禁苦涩地一笑:“有劳。”
没想到,这句有劳,竟将秦松,置于了巨大的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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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们便准备停当。
秦松,将我背在背上,用一根绳子,把我和他牢牢地绑在一起。
我满脸通红,尴尬不已。
凌若渊倒是饶有兴趣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戏虐道:“秦师兄,你这是猪八戒背媳妇吧?”
秦松满脸愠色,低喝道:“胡说些什么。”
凌若渊一点也不生气,走到我跟前,谄媚道:“姬姑娘,你被我秦松师兄背过两次了。不如就嫁给我秦师兄算了。”
秦松怒道:“你就这么希望,我与他人成亲?”
凌若渊见秦松生气,有些不解:“姬姑娘人好貌美,性情与我颇为相合。你娶别人,不如娶个熟人……”
在凌若渊的倾情撮合下,我这个熟人,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地道:“凌若渊,多谢你的好意。我们再不进去,你师兄只怕就要累死了。”
凌若渊吐吐舌头,颜色一正,便一个腾身率先进了水晶甬道。
她身轻如燕,很快便消失在甬道深处。
钟懿和秦松,也相继翻身而入。
秦松手中一把幽蓝长剑烬潋,据说是他的师叔聂轻寒所赠,刚劲却不霸道。正如它温润的幽蓝色,不张扬,却坚韧。也正如秦松的为人,温和,却执着。
秦松的内力深厚,身形如同行云流水。但他的每一次翻腾和落地,都让我的心,跟着起起落落。
我体验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煎熬。
生死,对某些人来说,是件轻松的事情。反而人情,是个沉重的负担。
赴死,于我而言,并不可怕。但一想到我的存在,正在将秦松置于险地,我就惴惴不安。
甬道中的水晶,闪烁着夺目的浓郁紫光。但我根本无心欣赏。
甬道是那么长,秦松的翻腾,仿佛无穷无尽。
我紧紧地搂着秦松的脖子,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
他的衣襟,已经被汗水浸透。
我明白,秦松已经在力竭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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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五石散:五种石材制成的中药散剂。曾流行于晋朝上流社会。有类似鸦片的效果。